《梦殇余痕》21.七 粉红病号

    晚上7：00，大二的第三自习室。周林习惯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中间一个位置，除了右边空着两个座位，他周围的其它地方都被占满了。升到大二，自习室里大都是双双对对的男女朋友，情侣间的窃窃私语会让教室里更显嘈杂，虽不是大声喧闹，可仍会扰人心志。周林喜欢一个人自习，尽管多数时候都不能如愿。
    “周林，我可以坐这里吗？”一位班上同学走过来问。
    “不好意思，这是帮别人留的位子。”
    “唉，就知道一定又被预约了。明天要帮我留哦！”女生俏皮地说。
    “嗯。”
    晚上8：00，右边两个空位的主人仍没出现。周林抬眼望向窗外深蓝色的星空，似乎有云朵飘过，遮住了月亮的光辉。模糊不清的，很忧伤的感觉。
    “对不起，周林学长。”涂佳怡轻声说。
    周林抬头，微微一笑：“你来了。”
    涂佳怡四处望了望。“向俐她没来吗？”
    “嗯。”
    “奇怪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可能是有事吧。”周林平淡地应了一句，继续低下头看书。
    涂佳怡在周林身边坐下。“我今天对她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其实相处了这么久我也知道她不会是这样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对她发火了。”
    周林转过头看着她，面色平静。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我再回宿舍想找她道歉时她已经不见了，后来我找了很多地方她都不在，我还想她会不会来这里。”
    “她明明不是那种女生，她是我的好朋友，和陈丽琪是不一样的，我为什么要那么说？”
    “希望她别生我的气，她能原谅我。”
    周林微微牵起嘴角。“放心吧，也许她不会在意的。”
    “对不起啊，找你说这种事。”
    “没有关系。”
    男生没有对女生的意外言语有所困惑，只是一直默默听着，然后轻声安慰。涂佳怡望着那张犹如象牙雕塑般完美却沉静无波澜的侧脸，心中怅然叹气。
    不是自己的，怎样都无法得到。
    向叔动完手术后，我在医院陪了他一晚，回到学校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还好不是严重的病，否则我真的会跑去自杀也说不定。已经三年多了，向叔辛苦将我养大，处处保护着我，照顾着我，我却极少去关心他的健康状况。昨晚坐在向叔的病床边，看着他眼角和眉间的皱纹还有发间几处闪着的白光，突然想起以前看过向叔年轻时的照片，开朗充满活力的笑容，光洁的面容没有一丝不平坦，小时候就觉得他是比爸爸还要帅气的人。
    可如今竟也老了。
    “岁月不饶人”这种话听了太多遍也会腻烦。曾听人说过，一道皱纹代表一次创伤，饱经风霜的人脸上才会被岁月浸染，痛苦又无计可施的人才会过早地被悲伤所左右。向叔为了我们处处奔波，我明白他的艰难可什么也做不了，连他的健康都无法保证。
    他的面色那样苍白，我悄悄哭了。害怕吵醒他，一个人躲到卫生间哭了。
    请您一定快点好起来，我会照顾您。
    “小俐你昨晚去哪儿了？不回来，连手机都不开。我们差点去报警！”洪嘉一看见我就冲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对不起，向叔生病了，我去医院看他。”
    她的神色缓和下来。“他没事了吧？”
    “嗯，还要住院休养几天。今天下午帮我请假吧，我还想去医院。”
    “我们也一起去吗？”
    “不用了，向叔需要安静休息。”
    涂佳怡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冲她笑笑，从书柜里拿出早晨上课需要的书本，换了手机电池，发现未接电话和短信还真不是一般的多，有阿翔和孔逸文的，有洪嘉和苗思思的，但没有涂佳怡和周林的。我关上手机，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期待些什么呢？所有的事先放一边，向叔的身体最重要。
    “欸，向叔病了啊！怪不得你昨晚彻夜不归，我们两宿舍差点把整个学校都翻过来了。”阿翔夸张地说。
    “好了别耍宝了。我现在特别累。”我摇摇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先休息一会儿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医院吗？”孔逸文提醒。
    “可是……饭还没吃完啊……”
    洪嘉怜悯地望了我一眼：“可怜的孩子，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回宿舍吧，剩下的我帮你吃完。”
    “好，多谢了。”我神志不清地站起来往食堂外走去。
    “小俐真辛苦呢，昨晚都没睡下午还要熬汤去医院。”洪嘉感慨一句。
    “好想喝啊，不知道小俐熬的汤是什么味道？”阿翔开始无限遐想。
    “嗯，我也想知道。”
    “味道很好，不咸不淡。”孔逸文突然悠悠然开口。
    旁边两个人顿时呆住。
    “你喝过？”洪嘉不确定地问。
    “嗯。”
    “什么时候？连我这个青梅竹马都没喝过呢！！！”阿翔抱头，开始抓狂。
    “有一次手受伤了，她熬了骨头汤给我喝，不过最后是被一群人分掉的。”孔逸文简单明了地解释清楚。
    “哦，是这样。”
    可是，真像小孩子在炫耀些什么啊……阿翔和洪嘉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
    我并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打车去菜场买了只鸡回到向叔在本市租的房子里熬汤，如果晚了就来不及送到医院了。有过之前的经历，这次格外得心应手。为重要的人熬汤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妈妈以前也是这样面带微笑地站在炉灶前的吧。到医院的时候已将近六点，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我抱着保温瓶快步走上楼梯，只想着快点见到向叔，快点让向叔喝到我亲手熬的鸡汤。
    很想见到一个人，天天都算准时间等在他会出现的地方，不管周围的人怎样议论怎样不屑怎样责骂，都不会在意，只要见到他便可以忘记所有不快乐的事，然后专心享受眼前的美好时光。不会告诉他自己等了他多久，只会装作巧遇地迎上前去随意说一句：“哟，又见面啦。”把心底的欢喜隐藏在笑容之后，是希望两个人可以自然地相处，避免真相暴露后带来的尴尬。可现在，我和他还可以再像以前那样自然相处吗？
    医院走廊的拐角处，一个高大的男生扶着身穿粉色病号服的女生缓缓走来，我站在楼梯口远远地望向他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我那么想见他，等了很久很久，我想过，如果可以的话，下一次见到他一定要亲口对他说。
    我是多么想见到你，多么想走在你身边。
    周林低头微笑，附在女生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女生浅浅地笑着，与男生的温柔相映衬，于我眼前组成一幅最美丽的图画。
    他们越走越近，我却动弹不得，直到周林抬头看到我，平静地对我说：“哟，又见面啦。”
    我呆呆地答应一声：“嗯，好巧。”这次是真的巧遇，尽管我如此希望不要有这场遇见。
    “你身体不舒服吗？”他云淡风轻地一句，算是关心吧。
    “不是，我叔叔住院了，我来看他。”
    “哦，那我们先走了。”他扶着女生慢慢离开，如同他们的出现，好像一场闹剧的开幕。身后传来女生的问话：“阿林，那个女生是谁啊？”
    “和我同校，是我室友的同学。”平平淡淡的介绍确定了我们毫无波澜的普通关系，“同校”、“室友的同学”，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我紧紧抱住保温瓶，不住颤抖。待到视线一片模糊，我才记起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不由哭得更伤心。
    去家人那里吧。家人不会丢下伤心的我不管，家人会互相保护，家人永远不会背叛。
    该怎么说呢？三见钟情之后没过多久就失恋了，而且连告白都没说出口，还处于家人住院、被好友误解的期间。我的命一直都是这样衰……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城郊的苗里烧香拜佛或者去东街的教堂对上帝祈祷？倒霉了这么久，也该时来运转了吧。
    “向叔出院了吧？这周日我想去看他。”阿翔摸着脑袋说。
    “嗯，不过不要对别人说，向叔说你和他见面最好低调一些。”我轻声告诉他。
    “没问题。我向来很低调的。”
    “这个笑话还真冷。”
    “啊不好！这周日校队有比赛！不能去看了……”
    “什么‘不好’啊！难道向叔没有校队比赛重要？”
    “……不是啊，我以为你想去看……”阿翔颇为委屈地看着我。
    “我才不想去呢。我又不是那些八卦女，也不是篮球迷。”根本不喜欢篮球，一点都不喜欢。“我只是喜欢流川枫而已。”
    “欸，都这么多年了还喜欢他啊……我还以为你口味已经变了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喜欢上一个人以后就不会变心的那一类人哦！”
    “嘿嘿，这倒是和孔逸文挺像的。”
    “……也许吧……”
    其实好想变心，却无法强迫自己真正的心意。
    淅沥雨中的岩石下，总是开着小小的花，想必也会感到悲伤。
    在烟雨朦胧的雨中，那淡淡粉色的花瓣，始终无人将它怜惜。
    把我的心比作什么，如同这朵小花一样。
    把我的心比作什么，在雨中凋零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