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余痕》20.六 初识周林

    学校的气氛在这几天很热烈，听说是全国高等院校的篮球冬季选拔赛开始了。以前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可洪嘉在宿舍里经常一说就是一个晚上，我们几个连大赛流程、比赛时间及评比方式都能倒背如流了。涂佳怡在忙着做支持周林的拉拉队横幅，我看着这两个接近疯狂的人不由觉得还是我和思思比较正常，结果有一天思思乖乖女突然冒出一句“其实我觉得周林挺不错。”让我懵了半天。于是情势急转直下，宿舍四人组中只有我一个人被排除在了“篮球王子后援队”之外，超级不爽啊。
    “你们今天要去看比赛吗？”我装作不在意地问。
    “嗯，最近和篮球队混熟了，他们队长说会给我们留几个位子。”洪嘉一副大姐大的样子。
    “小俐你去不去啊？孔逸文他们也会去哦，给室友加油。”佳怡兴奋地说。
    “我……教授还要找我谈论文发表的事。”这次有一篇论文被张教授选中，准备发表，我在向教授争取用笔名。
    “好啦，发表是下个星期的事，张教授说他明天一天都有空，你不用急。”思思轻易堵住了我的退路。
    “去吧，你不是还没见过周林长什么样吗？这次让你见识一下。”佳怡拍拍我的肩。
    不用把我说得好象乡下妹进城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不好？我皱了皱眉，就是拉不下面子。
    “对啊，我上次和你说的篮球队队长也是超有型的，要不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搞不好还会看上他。”洪嘉勾住我的肩。
    “我……”这群家伙是想去看球赛还是看帅哥啊？
    “今天那个死女人一定也会去，小俐你一定要去。人多力量大！”
    完全败了。
    市体校的体育馆里，二楼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参赛学校的学生吧，没想到大家对这个比赛还挺感兴趣。
    “小俐，这里。”阿翔挥舞着他的长胳膊冲我喊。
    “别挥了，丢人。”我皱着眉头走过去，发现他占了第一排整排的座位。不至于吧……这么夸张。
    “小俐你竟然嫌我丢人！？”阿翔一脸受打击的表情，“你忘了我们小时候在月光下的海誓山盟了么？你忘了那一年夏天我背着你走在海边的故事了么？你忘了……”
    “你们先坐吧，比赛还要过一会儿才开始。”孔逸文淡淡地止住了阿翔的继续抓狂，还对我摆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我心里一阵发毛，有什么好笑的啊？再笑下去恐怕回到学校我又要小命不保了……
    ［Hi，这里！］
    ［别挥了，丢人。］
    遥远而值得怀念的场景突然袭进脑海，我明白过来，不由也对他笑了一下，像是两个孩子在分享只有对方知道的小秘密。
    “对了，反正离开赛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去选手休息室看一看吧。”洪嘉兴高采烈地提议。
    “好！”佳怡和阿翔兴高采烈地通过提议。
    我和思思对望一眼，无奈摇头。总之是碰到了一群活宝。
    一楼我们校队的休息室门是打开的，我们一行五人（孔逸文留下看座位）正准备进去，陈丽琪院花大人已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惨了，我担心地望向佳怡，果然，她眼里已经冒出战前的火花了。
    “真是不要脸，又来缠着人家了。”佳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啊，原来是小佳怡啊。如果你来找周林学长的话真对不起，他已经答应比赛完之后和我约会了。”陈丽琪小姐展露她美丽的笑容，“你还是洗洗回家睡吧。”
    “喂，不用把话讲得那么难听吧，都是来替校队加油的。”为了避免事态闹大，我轻巧地插了句话。
    陈院花慢慢将视线转向我，优雅地一笑：“向俐大才女居然也对篮球感兴趣了？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你说什么啊？”佳怡生气地问。
    “你总把我当成最大的敌人。可如果有一天你的好朋友取代了我的位置，不知道你该怎么办呢？”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陈丽琪慢慢走远。
    “神经病！”冲她的背影吼了一声，佳怡挽过我的手臂，“走，我们别理她。”
    休息室里的诸位已经换好了球衣，现在正或喝水或做准备运动。刚进去我就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这些人个头这么高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哟，是洪嘉啊。”一个黑瘦高大的男生走过来，“你果然来看我们比赛了。”
    “第一场当然要来看了，肯定会赢得很轻松吧？”洪嘉笑着捶了他一拳。
    “放心，我们这儿可是有阿林在的。”
    说起来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见那位大名鼎鼎的周林学长，可这休息室里十几个大男生，究竟是哪一位呢？
    “喂，周林，我们来了。”阿翔冲一个背对我们正在和貌似教练的人说话的男生喊了一句。
    我顺着阿翔的目光望去。
    即使漫长的岁月过去之后，我仍能清楚地记得那天认识周林的情景，然后感慨命运的无常与残酷。他转过头来的一瞬好像是电影的分镜，被无限地拉慢拉长，直至在他温和的笑容中定格。
    “是你？”我惊叫出声。太不可思议了，他不是那个电脑怪男吗？
    “啊，是你啊，同学。”他笑着冲我招手。
    “你们认识？”阿翔奇怪地问。
    “不认识／认识。”我和他回答的速度出奇的一致，虽然内容有点对不上。
    与他对视一眼，立刻改口。
    “不对，我们认识／不认识。”看来这位仁兄和我是天生不搭。
    “你们究竟认不认识啊？”思思忍不住插一句。
    “你别说先让我说！”见周林想开口我立刻制止他，他很配合地闭上了嘴。“只是见过两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可以算是认识也可以算是不认识吧。”
    “噢，这就是缘分啊，我们男生宿舍５０６和你们女生宿舍２０１的缘分真的不浅呐！”阿翔又开始激动地自说自话了。
    “缘你个头啊！”佳怡突然冲阿翔吼了一句。
    阿翔一下子懵了，半晌才问道：“怎么回事？”
    “你踩到地雷咯。”洪嘉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说话注意点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我回过头去发现佳怡古怪的神情，不由走过去想牵起她的手，可她瞬间将手背到身后躲开了我。不会吧，她难道就因为刚才那一幕和陈丽琪的一句话就开始疏远我了？涂佳怡不是那样的人。
    “好啦，不要打扰大家了，快开赛了。”思思关键时刻将我们都推出休息室。
    “嗯，你们好好加油啊！”洪嘉招了招手，也跟着我们一起出来。
    我往身后望了一眼，看到周林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目送我们离开。其实对他并不反感，可如果因他伤害了我和佳怡的感情就太不值了。况且，他那么……让人看不透……
    回到看台，暗呼不好，陈院花就坐在我们座位后面一排，此刻正一边满脸沉醉地望着已经出场的周林一边偷看坐在她前面的孔逸文。死女人，我在心里学着佳怡骂了一句，没事跑来挑拨离间干什么，她才应该回家洗洗睡呢。
    比赛开始了，加油声也此起彼伏起来。之前已经说过，我对篮球并不了解，最多通过《灌篮高手》知道一点基本规则和普通技巧而已，况且在我看来真人比赛相较于漫画少了不少可看之处。可除了孔逸文，身边的诸位都已经燃烧起来了，弄得我也精神高度紧张全身经络紧绷。搞什么啊？
    “啊！阿林好帅！周林周林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旁边的一群女生亮出她们“周林命”的头巾，声嘶力竭地大喊。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篮球王子后援队’吧？”我悄悄扯了扯洪嘉的衣袖，“气势真吓人呢！”
    “佳怡不是也入队了吗？怎么没过去坐？”思思笑着问。
    “我如果坐过去就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了。”佳怡闷声闷气地边说边瞥了眼后面的陈丽琪。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的确，只要周林一进球，陈院花就会不顾形象地站起来尖叫，全然无视隔壁“后援队”投来的杀死人的目光。唉，女生为什么这样可悲，竟然只能将情感寄托在虚幻不可靠的人身上。
    “不过刚才那个三分球投得不错。”洪嘉老资格地点点头。
    “那个候补席上戴白框眼镜的我好像见过哎。”可记不起是谁了，但相当面熟。
    “原来D班班长，徐克伦。”孔逸文淡淡提醒。
    “啊，他也考上这里了？居然入校队了？”那不是和周林一样是个天才选手吗？虽然长相上还存在一定差距。
    “虽然入了校队可还不够资格哦，周林是一入校队就成为主力了。”佳怡补充一句。
    不过听刘佳凌说过这位徐克伦是能力很强的天生领导者人才，现在也屈居候补了啊……但是总不可能有完美的人，每个人纵使再优秀也会存在不足的地方，所以不能太苛刻。就像谢紫昕，就像柯钰儿，就像陈珂，就像许许多多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所以，能不能不要对我太苛刻了，命运。
    “小俐快看！周林拿球了！”洪嘉突然紧紧扣住我的胳膊大喊，我全身一激灵，仔细往场上望去。
    周林熟练地运球闪过挡在他面前的对手，转眼已至篮下，本以为他会轻松上篮，可突然冒出个大个子阻止了他的动作，这下惨了，很快就会被包围出不去了。一切都在一瞬间，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转身运球离开，在我们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三分线外，轻轻跳起，从容射球，抛出一道好看的橘色弧线，柔滑如丝的动作，“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天啦……”就算是我这个不懂篮球的人也看出来他这招有多厉害，不由低呼一声。
    就在篮球稳稳落入篮筐之际，周林停留在空中的右手握成一个结实的拳形，高高向上举起。
    “啊！！！进了！阿林我爱你！”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在全场爆发，佳怡跳了起来，后面的陈丽琪也有向前扑来的趋势。我算是呆住了，只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挺拔的背影，他突然回头往我们这个方向望来，在我还没弄清楚他看的是谁的时候露出一个本世纪最美好的笑容。
    最美好的笑容，纯净的，孩子气的，无任何杂质的，我以为永远不可能见到的独一无二的笑容，于眼前不断放大，直至占满了整个视野，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
    那一刻，世界是他的，所有的光亮与焦点都属于他。
    我抚上胸口，感受自己激烈的心跳。
    心中有个愿望破土而出，想永远在这个男生身边，分享他纯粹温柔的笑容。
    妈妈，我似乎是找到那个值得我共度一生的人了，他就站在这里，沉静微笑。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生活之岁月静好，爱情之天荒地老。
    “怎么样？我说周林的球技不错吧？小俐那时候看得眼睛都直了。”洪嘉躺在床上得意地笑。
    “谁的眼睛直了？我只不过是没反应过来。”
    佳怡嘟着嘴瞟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没办法啊，不管什么人见到球场上的周林都不可能自控的。小俐你看上他我也没什么话说。”
    “都说了是没反应过来了。哪能那么容易就看上啊？”
    “可是你脸红了哦！”文静的思思最近越来越喜欢打趣我了。
    一不敌三，我败。最近脑中总会想起那天周林站在灯光下微笑的模样，像是一道亮光划破了沉寂已久的夜空，耀眼，无人能及。他留给我震撼的余波久久未能消去，时时提醒着我那天突然对他产生的强烈情感。
    周林，自此成为一个镶嵌着钻石、由星星点缀着的名字。
    心里有如刚经受过暴风雨的洗礼，所有的一切，天翻地覆。
    “哟，你好。”他笑着走来，在我旁边坐下。
    “嗯。”我轻轻点头，尽量显得乖巧一些。
    “你这几天经常来这里啊。”他开机之后突然冒出一句，却很自然。
    “嗯。”我傻笑，说不出能掩饰过去的理由。
    “又有论文要打吗？”
    “嗯。”
    “你能不能别再‘嗯’啦？”
    “嗯。”
    他无奈地笑笑，转过头去研究他的课题了。其实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好像花痴一样，可他一笑我就没办法自然说话，原本想好的话题也全忘光了，只有降级成单音节生物。为什么要天天来电子阅览室，原因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并不是有论文的任务，其实就算有也可以在宿舍完成的。
    只是为了等他来而已。
    坐在他身边，时不时地偷瞄一眼他好看的侧影，再装模作样地请教几个白痴都懂的问题，和他说上几句话，然后便感到无比地满足。
    “欸，那天你果然是在吓我啊！说成那样我还以为你心里有缺陷呢！”对于电脑怪男事件我心有余悸。
    “虽然夸张了点，不过我的确是有那个意思。”他笑得一脸无害。
    “还在拿我开心啊？”
    “我说的是真的。”
    “……”
    “……”他依然温和地笑。
    “换个话题吧。”我认输。“那天比赛完，你和陈丽琪约会了是吗？”
    他侧过脑袋想了一下：“也不算是约会吧，她说想练篮球，让我陪她去选球鞋和运动衣还有买球。”
    这招高明！我暗自佩服。只可惜我是个运动低能，否则也用上了。“那她是不是想让你教她啊？”
    “嗯，不过我怕没有时间，队里还是要训练的。”
    “哦，我……以后能看你们训练吗？”
    他笑了出来：“这有什么能不能的？你想来看就来啊，洪嘉她就天天来。”
    我和她不一样啊，我这个平时对篮球一点都不感冒的人去了肯定会让人觉得有私心，况且佳怡那一关我还过不了。“以后吧，我有机会一定去看。”
    “好的。”
    “晚上你去自习室吗？”我尽量装做自然地问，“我能不能去你们自习室自习啊？”
    “你要来大二自习室？”他扬了扬英挺的眉毛。
    “嗯……因为我们大一自习室很吵啊！而且你知道文学院女生特多，叽叽喳喳个没完，我是受不了啦！”
    “你自己不也是女生？”
    我抬头，对上他栗色的眼睛。“我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并不是自傲，也不是不屑，但我和她们真的不一样，希望在你眼中，我也是和她们不一样的。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眼中仍含着笑意。“是，我知道了。”
    “佳怡，晚上一起去大二自习室吗？”我喊住准备去吃饭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干什么？”
    “周林学长会给我们留位子，一起去吧。”
    她回过头看我，嘴边的笑容意味不明。“陈丽琪说过的话我一点都不想去在意，可你也不用这么快就付诸实践啊。那天在电子阅览室的怪人是周林你早就知道了吧，否则干什么拼命不让我们上去？你一直都明白我是怎么想的却还做出这样的事，这些天一个人偷偷见他很开心吧？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这么不要脸，别再让我看不起你了，大才女！”说完摔门而去。
    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我一个人，一阵头晕袭来，我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佳怡的话虽然不完全正确，可仍准确地击中了我的要害。就是害怕她会这么说，就是害怕她从泥泞中辨出那个不诚实的自己，面对喜欢的人无法说出口，面对同样喜欢他的人遮遮避避躲躲闪闪，不坚决不果断只会招人讨厌。虽然明白，却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如果有谁能推我一下就好了，给我坦白一切的勇气。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出骇人的声响。
    “请问是向俐小姐吗？”一个陌生而机械化的声音。
    “对，有什么事？”
    “向志鸿先生因急性阑尾炎被送到医院，请问你可以过来处理一下手续吗？”
    “嗯，是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我都无法再承担失去他们的痛苦。我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所以命运啊，请不要再降罪于我爱的人身上，直接给我痛快的一击吧。
    为了寻找幸福，我付出了一切努力。
    惟独面对谴责与非难，我无可奈何。
    对于自己的人生，我是虔诚的信徒。
    总是在不停询问，是否能继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