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余痕》19.五 矛盾，冰释

    周末的两天我们宿舍三人组几乎全是在电子阅览室度过的，找资料，翻译，打论文，最可恨的是每天一回宿舍就能看到早已完成报告的思思悠哉游哉地喝茶。然后从食堂回来还能听见某些女生说什么关于孔逸文的话题，其间偶尔会听见我的名字穿插其中。早在高中就已习惯了，但是显然Ｊ大的八卦女要更多更阴险，道行更深。这里不是名校吗？风光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怎样的一种腐败景象，名校的最大优势还是在于他积累下来的声誉吧，学生们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更换也许早已变质，可那种外在的声名是相当大的诱惑，家长老师和学生自己都梦想着进入名校，之后便功德圆满开始“享受”人生。
    其实只不过是内心空虚的可怜人罢了。
    “啊……”后脖颈直到后背一阵烧痛，我不禁□□出声。
    “弄疼你了？”保健室的值班老师林央美放轻了上药的动作，“烫伤成这样不疼是不可能的，不过你放心，这种药的药效很好，只要没有意外发生，一个星期以后差不多就能好了。”
    “你觉得我这样下去不会再有意外发生吗？”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三次了，只要一不和孔逸文他们同桌吃饭就会遭到袭击。第一次被踩倒脚可以算是不小心，第二次被整盘菜翻到胳膊上也没在意，可这一次，整碗滚烫的汤突然倒在了我的后脖颈上，一瞬间的震惊甚至让我忘记了喊痛，烧痛的感觉顺着脖颈一直延伸至后背，我被洪嘉扶着站起来时看到始作俑者的脸，一张惊慌失措满脸纯真的脸，会是不小心吗，我还可以再相信吗？
    “虽然你出事的频率是高了些，但还是不要往‘她们是故意的’这方面去想，否则最受不了的人是你自己。”林央美淡淡地说。
    我低着头没说话。
    “喂，向俐同学，可以穿衣服了。注意轻一点。别弄破伤口。”
    我仍没反应。
    见我不动，林央美奇怪地弯下腰看我。“你怎么了？”
    我微微抬头，眼泪在一瞬间涌出。“你不觉得这些事太可笑了吗？”
    太可笑了。我和谁做好朋友是我的自由，是我个人的权利，不管对方是谁，我再也不会因为无谓的原因而放弃他。为什么我要因为这种事承受不公正的对待？为什么不能过着平静的日子呢？为什么不能再活在家人的庇护下？阿翔明明回来了啊，孔逸文也在身边，为什么不能放纵自己向他们寻求保护呢？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隐瞒，然后装出笑颜。有谁生来就戴着面具生活，全是被无聊的人逼出来的。
    “虽然可笑，但是你也并不委屈。”林央美悠悠然地说，“她们之所以这样对你是因为，她们拼命努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你却触手可及。你只需要伸一下手，就可以得到她们梦中才有的幸福，你认为你委屈吗？得到了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们想要的我不一定要，而我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她们也有啊，我从没对她们做出过这种事！”我叫出来。我要的，家人，爸爸妈妈，普通的生活，都没有，周围的同学几乎都有的东西我已经一辈子也得不到了，我嫉妒过谁，报复过谁？
    “这只是恶性循环。命运就是这样不公平，落到了你身上你也只有承受。”林央美镇定地收拾药箱。
    “可是……”
    “对不起老师，我可以进来吗？”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我接下去想说的话。
    “嗯，可以了。”林央美站起身，“这个星期都别让伤口沾水，快回去吧。”
    我推门出去，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你啊。”他笑着打招呼。
    我看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个笑容就走了。没看太清楚，好像是那个电脑怪男。今天实在没精力找他ＰＫ了。
    “你听见了么？”林央美为男生检查腿时无意问了一句。
    “听见什么？”
    “你约好的时间是一点吧，你从来不迟到的。”林央美了然于心地说。
    “嗯，因为听见老师你好像在给同学做心理辅导，所以没进来。”
    “那个女孩，觉得她有点可怜。”林央美轻轻叹气，“可觉得她可怜之后，又发现她不需要别人的可怜。真是让人没办法啊……”
    “都是空虚的人惹出的祸罢了。”
    “你啊，什么时候可以有点人情味呢？”
    “老师，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很有人情味吗？”男生异常温和地笑了笑。
    林央美只有再次叹气，然后结束这段对话。
    晚上孔逸文来女生宿舍找我，下楼看到他一个人站在路灯旁，影子被拉得好长，模模糊糊地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我叹了口气，快步走过去。
    “什么事？”我笑着问。
    他递给我一张还没拆封的CD。“给你，Jay的最新专辑。”
    好象是昨天托阿翔帮我买的。我伸手接过来：“谢谢。”
    楼上的窗口有女生探出头来看着我们，一边走过去的人也时不时飘来几个意味不明的目光。我全身不自在，只想快点离开。
    “你……的伤怎么样了？是不是很严重？”他轻声问。
    “没什么，一点点烫伤而已。”洪嘉把中午的事告诉阿翔时已是夸大其词，再从阿翔嘴里说出来告诉孔逸文肯定是面目全非了。
    “对不起。”他垂下眼睑，“听说是因为我……”
    ［虽然你出事的频率是高了些，但还是不要往‘她们是故意的’这方面去想，否则最受不了的人是你自己。］
    “什么是因为你啊？”我故意大大咧咧地说，“是那个女生不小心啦。我上个星期看到星座书上面说这周我会灾难不断，本来我不信，现在发现还真得挺灵的。要不然下次我帮你测一下，真的很准哦！我就是典范……”
    他淡淡笑了一下：“好了我明白了，你不用手舞足蹈好象演戏一样。”
    说什么呢，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这样拚命啊！我瞪了他一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好运看到本小姐的表演的，你就知足吧。”
    “明天紫昕会过来，她说想请你吃饭。”
    我愣住，她要请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俐，我希望你能离开。]那天她不留情面的话语还在耳边，火气的余温尚未散去，她又突然出现清清爽爽地说想请我吃饭。这种变幻莫测的性格我最搞不定了。
    “好的。”我笑着答应。
    正直之人，口中说真知，言正义。
    能够承受住苦难的人，是为幸福。
    因为他终将得到世人认同，成为自己人生的王者。
    再次见到谢紫昕，发现她越□□亮了，海藻般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吹弹可破的肌肤，高挑纤细的身材……总而言之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她站在孔逸文身边，让人感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Hi，又见面了，紫昕MM。”阿翔甩不啦叽地向谢紫昕打招呼，好像很熟的样子。
    “你好。”谢紫昕笑着冲阿翔点头，接着目光转向我。“好久不见了，向俐。”
    “是啊，好久不见。”我平静地回视她，她坦然地接受我的目光，温柔恬淡的光波在眼中静静流淌。不知道之前的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在她身上那种摄人气质几乎全部消失，余下的只有淡然。
    “听说你考上了这里的医学院？”吃完饭一起出饭店时，我没话找话地说。
    “嗯，我一直想做一位医生，我父母也很支持我的想法。”她淡淡地笑。
    “有理想真的很好啊，我到现在都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呢。”
    她侧头看了一眼被阿翔烦得紧锁眉头的孔逸文，有点无奈：“有理想的确是好，可能不能实现就另当别论了。”
    “呃……”我决定换个话题，“你们医学院的老师会轮流来本部的保健室值班吧？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央美的老师呢？”医学院和本部不在一个校区，分别位于几乎是城市的两边，所以并不能常常遇见她，对医学院的事也很不了解。
    “哦，她在我们那儿很有名啊，特别是在男生的圈子里。漂亮聪明还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医学院讲师，人缘一直都挺好。”
    “你对她印象不错啊。”难得见她这样欣赏一个人。
    “和她谈过几次话，觉得讲得挺投机，她说话很有见地，感觉都是她自己悟出来的人生哲理。”谢紫昕笑，“和她谈完之后就会精神愉悦。你也认识她？”
    “嗯，有几次胃疼找她帮忙开的胃药，最近又因为一些事故去保健室比较频繁。”
    “最近的事……我都听逸文说了，J大的女生不太好相处吧？还好我们医学院女生不多。”
    我偷看她一眼，心想你当年也只比她们好一点点而已啊，现在还若无其事地说这种话。
    “我知道我也没资格去说她们，可经过这么久，我已经了解到以前自己的做法很幼稚和不可理喻。”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平平淡淡地开口，“你去分校的那一年我心里也不好过，总觉得是我逼走你的。可后来逸文告诉我，逼走你的是他，在你不准备见他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再主动去找你。他让我不要针对你。”
    心突然跳得厉害，有种酸涩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最近很容易多愁善感，额头和眉间的皱纹渐渐难以抚平，这样下去会老得很快的。可真正对着镜子练习笑容时，却发现还不如哭时来得自然。孔逸文，有关他的事总是可以轻易地击溃我本已脆弱的神经。
    “他说，‘向俐对你不具威胁性，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他这样说？”这可真是……太不留情面了……
    谢紫昕依然平静，只是眼底多了一抹悲伤。“原来他知道我喜欢他，可他既不接受也不拒绝，他既怕伤害我又无法爱上我，同时也不想让我伤害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明白，即使我做了再多，只要他的心不变我始终没有机会，既然他可以等你，我也可以等他。我现在只想静静地等下去而已。”
    “对不起，我……”已经说不出什么可以让自己免受良心谴责的话了，我真的是史上第一大恶人！
    “小俐！我们去ＫＴＶ吧，你从小唱歌就很好听，好久没听过了……去吧去吧！”阿翔不顾形象地手舞足蹈，虽说他早就没什么形象了。
    “……啊……我……”
    “好的！一起去吧！”谢紫昕很配合地点头答应。
    “你……”她恢复得还真快。
    “不可以告诉他哦，”她亲热地搂住我的肩膀，“我刚才说的话。”
    “嗯，我知道。”突然和她这么亲近挺不习惯的，但更多的是冰释前嫌的欣喜与快乐。这么多天以来，终于有了件值得高兴的事。
    谢谢你，谢紫昕。愿意用真诚的笑容面对我这个破坏你幸福的人。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