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白日·梦》13.Field VI

    地府是阴森的，可是地狱的红莲火焰比阳世更来得灼热。我被土御门强拉着冲向火场，炙热的空气让我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身边的鬼兵将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火焰的影响，纷纷义无反顾地投降前线，忠实地履行着维和部队的职责。鬼门关的城楼旁是迷宫般的城墙，青黑色的古老墙砖不知见证了多少年的沧海桑田。如今这些城墙下到处是争斗的魂魄，有不少已经支离破碎，斑斑驳驳的是棕黑色的血液。我看着鬼的“尸体”喃喃自语：
    “假的吧，鬼也会死吗？”
    “当然会。地府某种意义上是阳世的缩影。地狱之设，正是为人，地藏王菩萨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希望地狱终有一天可以空无一鬼吗？”土御门拉着我躲开流矢，“能够跳出五行三界的人寥寥无几，几乎所有人最后都要下地狱。”
    “没办法，人类是一种善于犯罪的生物。”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好，我一点儿也不关心。
    “可是，地狱也是会饱和的……小心！有断剑飞过来了。”
    土御门原来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没用（请借鉴《杀魔》中路人甲的蹩脚表现），他灵活地跳转腾挪，没有让不长眼的凶器们伤到我。维和部队加入战局后，并没有对亡灵或是游魂出手，而是快速列阵，把整个战场包围住后就按兵不动。反倒是土御门，拉着我进入了战场。
    “趁他们不注意，我就送你出鬼门关。”他在我耳边低语：“看来北阴大帝打算坐山观虎斗，让亡灵游魂自生自灭，你在这里太危险了。我本来以为北阴大帝是要阎罗天子派兵平息纷争呢，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就该送你回去。”
    “那你以后怎么办？”
    “没关系，我不必再来酆都了。今日战事一过，亡灵的压力会减轻不少，应该不需要我继续帮忙了。”
    “是么……”我的情绪有些低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话我一直是认同的，让事物按期自身发展规律运行是最合理的，众神最伟大的创举不是造人而是制定了天地间的规律。比如说，当某个种群的数量超过环境承受的极限时，该种群会因为食物不足、内部竞争等原因而数量锐减，直到和环境达成平衡。比如说，人类在大肆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生存资源时，迟早也会因为自身发展过猛而导致毁灭。
    规律是维护宇宙千万亿年存在的利器，可是这样的利器太过残酷了！
    “如果亡灵接引神没有消失就好了！”我这么对土御门说。
    至少，这些亡灵可以通过有效的渠道进入地府，不必和游魂发生利益冲突。即使有了冲突，地府在人手尚充足的情况下也不至于放弃这些可怜的魂魄。
    “鬼死后会变成什么？”
    “鬼如果死去的话，那就是魂飞魄散了。”土御门敲敲我的脑袋，“打起精神来，在战场上开小差可不行。”
    魂飞魄散……那就是连在十殿地狱受苦的机会都没有，彻底从天地间被抹去咯。我眨眨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人类本是天神按照自身创造出来的宠儿，有着轮回转世改过自新的特权，可惜人类自己并未珍惜，沦落到变成了鬼都纷争不断的生物……以及，沦落到变成了鬼都对他人袖手旁观的生物！
    四周的鬼兵将们手持刀斧剑戟，威风凛凛地守在周围，宛若一道铜墙铁壁。他们默然地看着同类的争斗和消亡，一旦有闯入鬼门关的亡灵想要冲入酆都城内，就毫不犹豫地砍杀。我亲眼看见刚才和我对话的那位罗唆阿姨，无所顾忌地用□□戳刺亡灵，以免大量同类涌入后侵占自己的生存资源。
    而城楼附近则是不断用火把向外投掷的游魂，游魂没有什么武器，他们是连摆渡费都没有的被挡在酆都城外的孤魂野鬼。他们只能用身上残破的衣服制成简易的火把，利用宋帝王投□□后引发的红莲火焰来阻止大量亡灵的闯入。
    “星风，到这里来。”土御门拉着我走进一条暗巷，“暗巷尽头有一个狗洞，钻出去就是鬼门关外了。到了外面，我们伪装成攻城的亡灵，伺机逃跑。”
    我站在原地不动。
    “星风，怎么啦，快走呀！不愿意钻狗洞吗？”土御门不断地催促我。
    “对不起，请等一下。”我回望染火的城楼巷道，看向或哀嚎或狰狞或痛苦或疯狂的亡灵游魂们。
    “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我决定留下来。
    既然只是梦的话，做些什么也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