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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毕业那天, 文诗月开开心心的去吃散伙饭,她考的不错。
分数虽然还没出来,但是集体估分后, 她的分数不出意外的话,北京一大半的985都能上, 说不定还能去北大。
这是她暗自努力了两年半的结果。从一开始的年级五百名开外, 到后来的稳定前二十。
在龙凤斗的极其厉害的三中, 她硬是涅槃重生,闯出了自己的天地。
从寂寂无名到人尽皆知, 她用了两年。
很多人都以她为榜样。长得漂亮又低调,还比别人勤奋。
能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大家只有佩服, 喜欢, 没有嫉妒。
大家都想相信努力是有回报的。
她这近一千个日夜里起早贪黑的学习。当别人在玩,她无时无刻都在刷题,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变得优秀, 成为了照耀别人的太阳,拒绝了同样优秀的男生。
当然,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 为的都不过是一个李且。
她想考到他的学校, 哪怕考不进去,至少如今她的成绩也能轻松去到他的身边。
她想知道, 如果她这一次努力向他靠近的话,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故事。
可是,人又怎么能跟命运斗呢。
那晚散伙饭吃到一半,苏木打电话过来恭喜她, 顺便跟她讲讲出分后填志愿的一些门道。
两人就着分数和选学校聊了好一会儿,文诗月有意将话题引到了李且身上。却从苏木那儿得知李且因为他母亲的原因,加入了学校的交换计划,很快就会出国,之后大概率会在那边定居。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跟李且的距离不是将近两千公里,而是大半个地球。
她去不了,他不回来。
文诗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苏木结束通话的。她只感觉包间里吵闹欢乐的声音有些刺耳,她满脑子都是苏木那句:“他会在那边定居。”
她笑了,越笑越大声,淹没在一片真正的欢乐里。
原来有的故事不是光靠努力就会发生的。
散伙饭到达局点是切蛋糕,蛋糕特地定做的,上面写的是全班同学和老师的名字,老师们吹蜡烛祝同学们前程似锦。
文诗月又想起她曾经也对李且说过这四个字。
可到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前程似锦的真正含义,是告别。
吃蛋糕的时候,文诗月问身边的谢语涵:“这蛋糕怎么是苦的。”
谢语涵尝了口文诗月蛋糕盘子里的蛋糕,莫名其妙:“很甜啊。”
文诗月又尝了一口,很是肯定:“真的是苦的。”
“你嘴巴有问题吧?”
头顶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闪闪发光。
她抬头望着灯光,光晕刺眼,而她却忽然自讽地一笑。
神明可为努力的世人送来一束光,但并不包括慷慨赐予爱情。
*
散火以后,文诗月在路边看见一个老爷爷,身形枯瘦,衣衫褴褛地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
她拐进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一个三明治,两瓶水朝老爷爷走了过去。
饭团,三明治和一瓶水都递给了老爷爷,说是请他吃。
老爷爷感激她的好心,笑着接了过来。
而她也没走,握着一瓶水就着长椅也跟着坐了下来。
一阵夜风扬起了不知道谁丢在地上的广告单,轻薄的纸张在半空中起起伏伏。
始终是风力还不够大,飘起来也略显笨重。
老爷爷吃着还是热的饭团,对文诗月说:“起风了小姑娘,还不回家?”
文诗月一直盯着那张在风里的广告单,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风能吹到北京吗?”
“这说不清楚,你希望它能吹到,或许它就真的能吹到。”
“就算能吹到北京,也吹不到大洋彼岸吧。”
话音刚落,那张广告单就落了下来,跌在了地上。
“您看,连风都放下了不是。”文诗月苦笑着,连风都在劝她放下。
她嗓子有点儿干,低头去拧矿泉水瓶盖。
可是怎么拧都拧不开,拧到手指割着疼,好像被钝刀割着心脏,一颤一颤的疼。
所有被她强压的坏情绪终于因为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而崩溃。
“怎么拧不开?”文诗月还在用蛮力拧,眼泪毫无预示地滚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打在手背上,“怎么会拧不开呢。”
老爷爷看这小姑娘怎么拧个瓶盖都能拧哭,赶紧搁下饭团,接过来帮忙拧开递给她:“不哭啊,你看,这不就打开了。”
就像是泄了洪的闸口,打开后洪流蜂拥而出。
是眼泪,也是心事。
“爷爷,他要走了,我见不到他了。”她握着矿泉水,也没喝,哭的很伤心,“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老爷爷从不明所以到了然于心,他拍拍文诗月的背,安慰她:“小姑娘,你还这么年轻,总会有机会再见的。”
文诗月摇摇头,抽泣着说:“不会了,我跟他已经见完最后一面了。”
从此,他之于她,是山高,也是水远。
……
在文诗月的认知里,有的人在年少时就已经见完最后一面了。
就好比是李且。
是以,她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哪怕是他作为林旭时所带给她的一切震撼恍然和不可思议,也不是现如今这般石头不知道落了哪块地的不知所措。
心跳了,跳的毫无章法,如海浪般澎湃而汹涌。
是因为警官证上“李且”二字,也是因为他的这句“好久不见”。
更是因为站在面前的这副货真价实的真面孔。
不是做梦,更不是臆想。
是真的,真到让人觉得假。
老实说,文诗月确实还有很多的疑问,但是在顷刻间就像是失了忆,空空荡荡,毫无头绪。
头顶是层层叠叠的疑云,胸腔里是翻来覆去的巨浪。
乱,脑子乱。
心,更乱。
她望着李且,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的痣呢?”
问完她就后悔了。可真能问,什么不好问,偏偏,偏偏问这个。
哪怕跟着回他一句“好久不见”,也比问人那颗痣去哪儿了要强吧。
显然这句话也让李且微楞了一下:“什么?”
文诗月暗自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副不太确定的语气含糊道:“我好像记得你以前眼角有颗痣来着。”
“前几年出任务的时候点掉了。”李且说着有些别有意味地盯着文诗月,“这你都记得。”
“就,隐约记得好像是,不确定。”文诗月挠了下鼻尖,囫囵应付她的说谎不打草稿,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你手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李且说。
“哦。”文诗月点点头,“那我能……”
问你几个问题吗?
话没说完,文诗月就被李且拽着她胳膊往他那边带了过去。
两个人齐刷刷地退到墙边,他们刚才站的位置急匆匆地经过一辆推床。
文诗月几乎是半靠在李且的身上。
男人手心的温度和他身上的体温也渐渐传递到了她的胳膊和后背,又灼了一下她的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眼下的距离过于暧昧,还是心里作用,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她偏着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脱离他的怀抱。
然而她所有的举动,她的有意退开和微微泛红的耳朵,都被李且看在了眼里。
他放下手,垂眸曲了曲手指,将手揣进了兜里。手心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经久不散。
“谢谢。”文诗月平复心绪道谢。
“客气。”李且却蓦地笑了一声。
文诗月被这一声笑又提起了她那刚搁下去心,她不明所以提声问:“笑什么?”
这话问的有点儿赌气的成分,李且的笑意偏偏更浓了:“就感觉你现在变化还挺大。”
“有吗?”她哪有什么变化,但是因为是他提的,她这莫名的好奇心也来了,脱口就问,“哪儿变了?”
“以前的你,”李且停了下,似乎在琢磨,“有点儿高冷。”
文诗月提起的心有点儿开裂,那不是当初在他面前装出来的,公开处刑呢。
“那,现在呢?”她硬着头皮问下去。
“现在啊。”李且瞧着文诗月微微咬唇的样子,眸底的笑意愈发浓烈,“倒是可爱多了。”
文诗月一听,猛地一抬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男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好像有什么火花在空气中滋滋燃烧。
“李队。”
一声喊活生生地斩断了这道火花,两人一前一后地挪开了视线,各看各处。
朱进跑到李且跟前,瞥了眼他身边的文诗月,又看向李且,气都没喘匀就说:“凌队找你。”
李且昨晚出任务就上交了属于“林旭”的手机,自己的手机还在凌成明那儿没拿回来,所以现在要找他也只能用腿来找。
至于文诗月……
昨晚行动结束后兵荒马乱,一直到持续到天亮,都才放下心来。
他忙完,因为纱布浸血在重新换药,让跟在身边的朱进问下在西市局里的文诗月现在处于什么情况。
朱进本来要出去打电话的,被李且给拦了下来:“就在这儿说,你跑什么?”
“李队你这还在换药呢。”朱进说。
“我伤的胳膊,又不是耳朵。”
一旁的大夫“噗嗤”笑了一声,跟着附和:“对,手别乱动就行。”
朱进有些茫然地拨通了电话,等待接通的时候有意将手机递到李且耳边,又被人给训了:“问个事都不会?还要我来?”
“不是。”朱进又将手机搁回到自己耳边。
“你别再动了。”大夫见李且支着耳朵盯着朱进,忍无可忍地提醒,“再动,得重新缝了。”
“不好意思。”李且端正坐姿,目光还停留在朱进那儿。
朱进收了线,跟李且汇报:“说是已经走了。”
“走了?”李且下意识动了下胳膊,扯了下伤口。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说她去哪儿了没?”
“没说。”朱进摇摇头,询问,“那要不,我让打听打听?”
“算了,没事就好。”
本想着等一切结束,回了渝江再说。倒是没想到会在ICU遇上她。
“我……”
“没事,你忙你的,我一会儿……”文诗月赶紧接下话来,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边的岩香喊了一声,她回头应下,跟李且说,“那我就先过去了。”
“嗯,那……”李且的话也还没来得及说完,文诗月已经转身走了。
他瞧着姑娘纤柔的背影,轻勾了下唇角,对朱进说:“走吧。”
文诗月就着岩香身边坐下,不受控制地回头看去,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气场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
这才是真正的他啊,之前在客栈里那个总想占她便宜的流氓之气都是他演出来的。
他原来还是一个很不错的演员。
他刚才说她,可爱?
“月,想什么呢?”岩香问。
文诗月回过神来摇摇头。
可能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出了太多洋相,跟以前面对他时确实不太一样,他才随口那么一说的吧。
这也不能怪她,那她又怎么会知道林旭和李且是原来是同一个人。
说起这个,她脑子里还有千丝万缕的问题,又不知道从何问题。
算了,大致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就这样吧。
……
文诗月陪着岩香说了会儿话,听她讲起他们的爱情。很巧合的相遇,很浪漫的沐浴爱河,那一段时间是她过的最开心快乐的日子。
可惜快乐和幸福总是短暂的,他消失,她怀孕了。
然后不顾家人反对一定要生下孩子,跟家里闹翻了来到勐镇,用所有的积蓄开了个客栈,当一个单亲妈妈至今。
同样的,岩香也问起了文诗月怎么还没走,文诗月也把自己离开勐镇以后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岩香叹了口气,有感而发:“我确实是没想到林旭其实是警方派来秘密保护我们母子的。”
是啊,这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情节,谁又能想到就这么发生了呢。
文诗月想起刚才看到的警官证,说:“她叫李且。”
“这是他的真名?”岩香想起刚才看到他们俩在一旁说话,结合在客栈的种种,不由得问,“你们认识?”
“认识。”文诗月莫名有些感慨地说,“认识了十年。”
*
凌成明和李且他们一起从病房出来,里面躺着的是一起执行任务受伤的队员。
医生在跟他们说明目前的情况以及注意事项。危险倒是脱离了,就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养伤,目前这情况暂时不要长途跋涉,等稳定了再转院。
待医生说完了,几个队员又进病房里去了,凌成明拍拍李且的肩,跟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大厅走去。
“手怎么样啊?”凌成明看了眼李且的胳膊。
“小问题。”李且抬了下胳膊,以示没事。
“下午有个联合会议,你跟我一起去。”凌成明说。
“是。”
“还有这次行动报告关于那个姑娘的事,你得认真写清楚。”
“她就是个意外。”
凌成明“嘶”地一声:“不管是不是意外,都得写进行动报告里,又不是第一次写报告,还需要我教。”
“如果我说需要,您会帮我吗?”李且笑问。
“你说呢?”
“不敢劳驾,我自己来。”
凌成明剜了他一眼:“还有啊,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这个度你得把握好。”
李且:“说什么?”
凌成明:“不你朋友吗?怎么可能什么都不问?”
李且倏然想到之前在ICU大厅的事,没由来地一笑。
她好像确实有很多疑问。
“笑什么?”凌成明问。
李且一听,那姑娘也这么问他,就是反应有点儿意思。
一脸出乎意外的茫然表情。
“没什么。”李且望向窗外,“就是突然想到那个朋友了。”
此时临近中午,医院里里外外人来人往,窗户斜对着医院大门,太阳渐烈。
而他的目光正好锁定在了医院大门口那个推着行李等车的姑娘身上。
阳光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晒了一地金灿,将人笼罩在内,像是为其镀了一层金身。
来来往往的人不经意瞥见他,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耳边是凌成明的声音:“反正你这个人办事我放心,哎对了,关于下午的会……”
李且哪儿还在听凌成明说什么,一双眼静静地看着文诗月让了一个腿伤的男人上了出租车,又让了一个坐轮椅的姑娘上了出租车,门口再无空车。
他弯着唇角,还是那么好心肠。
记得高中时,他曾经偶遇过文诗月两次,这姑娘都是在做好事。
一次是上学的路上,他骑车经过一个岔口,看见她在帮一个老奶奶推三轮车上坡。
然后迟到了被罚站校门口挨训。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商场。他从透明直梯那边下来的时候,看到她朝中庭扶手电梯那儿狂奔,拿自己的身体抵住了失控的婴儿车。
然后脚瘸了一个礼拜。
他也从苏木那儿听到一些,原来她舍己为人做的好事不仅仅是他所看到的那两件,还有很多,连流浪猫狗都不放过。
后来得知她爸爸是警察,他也就理解了。
她从小受到的是最正直的教育,教育出了她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来。
他蓦地打断了凌成明:“凌队,我想起我还点事,下午的会我会准时到。”
说完,他转身就小跑离开。
“哎,这小子。”凌成明看着李且急吼吼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也走了。
李且去了趟病房,没两分钟就出来了,手上多了把车钥匙和手机,脚步不停地径直朝电梯口跑去。
人出了住院大楼,一路朝着大门口大步迈进,文诗月背对着他低手在看什么。
他偏了下头一看,是在看手机。
“文诗月。”他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只见姑娘应声转过来,白里透红的小脸上有一霎没反应过来的呆萌,连眼神都显得有一些涣散。
他朝她走了过去。
*
文诗月陪了岩香好一会儿,看了好几遍手机,被岩香发现,问她是不是赶时间。
她点点头,说明天有个面试,定了下午三点的机票回去,现在差不多应该往机场去了。
岩香让文诗月不用担心她,别耽误了自己的事,有什么事手机联系。
文诗月又抬头扫视了一圈,依然没再看见李且的身影。
其实她在这儿呆这么久确实还是想等等看他会不会回来,可是眼下她应该是等不到他回来了。
就算让她等到他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那有什么需要你记得跟我说。”文诗月握着岩香的手,柔声安慰,“都会好的,你也照顾好自己,你可不能垮。”
岩香回握住文诗月的手,让她放心:“我知道,行了,快走吧。”
“那我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
文诗月离开ICU后,就推着行李径直往医院大门走,本来以为挺好拦出租车来着,谁知道身边站着一个腿受伤的男人。天气太热,她笑着让他先。
没一会儿,等来了第二个空车,旁边又出现了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女孩,被她妈妈推着。她往旁边让了让,又让她们先。
这下又没有空车了,文诗月拿手扇着风,摸出手机琢磨着要不要喊滴滴。
又等了一会儿,有一辆空车,却因为停的位置离她较远,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叹了口气,打开打车软件,还是决定叫滴滴。
就在她选好路线正准备确认呼叫时,身后不远处蓦地响起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叫的是她的名字。
文诗月闻声转身看去,一眼就在熙来攘往里看到了那个高挺英俊的男人。
他行走在阳光下,肩背挺括,走姿随意中又有些端正。五官轮廓永远精致,骨相线条流畅而硬朗,更帅了。
其实他还是有很大的变化,褪去了十七八岁时清瘦的少年气,成就成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安全感。
唯一没变的,她看了眼四周的目光,还是人群中耀眼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这么多年,也快奔三了。
应该……成家了吧。
“你去哪儿?”李且立在文诗月跟前,正好帮她挡住了越发炽烈的太阳。
“机场。”文诗月说。
李且伸手去拉文诗月旁边行李箱拉杆,直截了当:“走吧。”
“啊?”文诗月一时之间没弄明白他这什么意思。
李且瞧着文诗月,微眯了下眸子,对上她的视线说:“我送你。”
文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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