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8.心意

    或许是与两位公主渐熟,加之每日陪其去书房又都能见到父亲的缘故,上官燕进宫数日来,内心并不觉孤单。只是,夜深人静时,还是会因为想家而久不成眠。
    开阳和摇光听说此事,虽有不舍,却也不忍见其因思母心切而日渐消瘦,只好帮她跟皇后告假几天,回家小住。临行前亦不忘叮嘱她尽早归来。
    上官燕点头应允。
    几日后,玉熙宫。
    “五哥?”开阳正和摇光下棋,忽见玉衡进来,遂玩笑道:“还以为上官燕走了,你也再不来我这玉熙宫了呢!”
    “我就是知道她走了,才特意过来找你们两个算账的。”玉衡大步走进来,往紫檀椅上一坐:“我说你们两个,也太能胡闹了吧?”
    “五哥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摇光不以为然地摆弄着手上的棋子,平心静气地问道。
    “还来问我?”玉衡见二人都在装糊涂,索性开门见山:“上官燕进宫之事,完全是你们两个人的主意,对不对?”
    “五哥您可真沉得住气,我们早猜着您知道了,就是没料到您直到这会儿才想起兴师问罪来。”摇光放下手上的棋子,看着他,语含深意:“看来,我们两个这回‘先五哥之忧而忧’,竟是‘忧’错了。”
    “我……”玉衡一时语塞,却还是嘴硬道:“你们不要强词夺理,我哪里有什么‘忧’啊?”
    “没有?真的没有?”摇光佯装了然,点点头道:“那好啊,我这就遣个人去学士府知会一声,让未儿她好好的在家陪母亲,别进宫了,实在是怪麻烦的。不知我们的五殿下意下如何呢?”
    “何必问我意下如何?”玉衡心内虽是挣扎,可话到嘴边却仍是一副满不在乎:“她是你们两个请进宫来的伴读,请佛也好送佛也罢,要去要留,你们自己说了算。”
    刚刚还陷在棋局中冥思苦想的开阳闻言,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玉衡一脸不解地看着掩嘴而笑的开阳:“看看你自己举棋不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来笑我?”
    “就是笑你啊!”开阳举起手中的那颗棋子看着他:“真正举旗不定,犹豫踌躇的人好像是你才对吧!我的五哥,你究竟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等到上官燕真的和那个夏侯青成了亲,我看你怎么办!”
    “我……”玉衡被说穿心事,黯然一叹:“还能怎么办!我与她,怕只能是相见恨晚了。毕竟人家有盟约在先,又是近水楼台……”
    “不过是漕运总督的儿子,一个区区正四品鸿胪寺卿而已。堂堂五殿下,还没有信心与其相较一番么?”摇光打断了他,专注看着棋盘,掷下一子:“恐怕五哥有所不知,未儿的嫂子即是那夏侯青的表姐,想来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她在其中穿针引线的结果。”
    “那又如何?”玉衡心中郁郁:“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俱在?”
    “五哥,你别这么悲观嘛!”开阳眼见自己这一局必败无疑,却也并不在意,直看向玉衡:“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未儿她未必同意这桩婚事?或者,未儿她心中有你呢?”
    “对,我看以未儿的脾性,未必会和那夏侯青有多深的感情。”还没等玉衡反应过来,摇光接话道:“再说……看父皇的意思,三年后那司空小姐丁忧期满,八成是要指婚给五哥你的。你既是和她没有儿女私情,那还不想办法让父皇尽快断了这个念想?”
    “这……”玉衡一时间还无法彻底理清此刻略显纷乱的情绪,不觉有些怔然。
    “五哥,就像这棋局一样,大丈夫总要有些举手无悔的气魄,才能得偿所愿。不是吗?”开阳看着他,目光清澈而诚恳:“我们俩可是心心念念地盼着把‘未儿’改口叫作‘五嫂’的那一天呢!”
    玉衡看着二人,有些震动,又有些感激。
    小别数日,上官燕终于如约回到宫中。
    因为自己的一番心意已经被两个妹妹知晓,无需再做任何遮掩,玉衡去玉熙宫的次数便日渐增多起来。
    其实并没有刻意制造与上官燕独处的机会,更多的时候,仍是几个人就着讲课的内容,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然,纵是如此,只要看到她灵动的眉眼,爽朗的笑容,他便满足。
    这天下了课,玉衡一如往常跑来玉熙宫,四下望了一圈,却不见人影。
    问过宫中婢女,说是两个公主回来不久,便去翊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玉衡这才想起,刚才下课之后,上官燕并未与开阳摇光一道离开,而是去了西华门送父亲上官承离宫。
    不过是转眼未见,心头竟有些怅然若失。就连宫女奉茶上来,玉衡也只是默默接过茶盏放在桌前,并无几分品茗的心思。
    摒退了左右宫女侍从,玉衡起身来至书案前。见有几本书摊于案上,便拿起翻看。
    “《金匮要略》、《宣和画谱》……”才见书名便知属谁之物,玉衡不觉摇头轻笑。
    “《资治通鉴》?”手中的这一册,让玉衡顿时有些惊讶:“她们两个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研读起史著来了?”
    翻开扉页,只见一方精巧的朱文小印宛然其上。
    细细辨认,一个纂书的“燕”字赫然入目。
    “燕……”玉衡想想,更是讶然:“难道是……上官燕?”
    至书中内页,竟发现多处批注,尽是蝇头小楷,繁密却异常流利清秀。
    “好一个出人意料的上官燕!”玉衡震撼非常:“能有如此精炼之见解,实在不凡!”
    直至看得越发兴起、欲罢不能,玉衡索性坐下来,逐页细阅。
    只见他时而陷入深思,时而暗暗颔首,已然沉醉其中。
    “鉴于往事,以史为诫,有资于治道。”不知何时,上官燕竟出现在玉衡身后。
    “恩……此言甚是……”玉衡正好看到这一句,以至于乍闻声响竟亦分毫未动。
    上官燕见他如此,不禁嗤笑出声。
    玉衡这才转过身来,惊见佳人立于身侧,一时竟无言:“你……”
    “上回是抚琴、这回是翻书,接连两次都打扰五殿下的雅兴,看来上官燕实在是罪过不轻了!”上官燕说着,便欲屈身行礼。
    “哎,你哪里有错!”玉衡忙唤住她,面色稍赧:“倒是我,不该私自翻阅他人之书才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上官燕看着他,一脸无辜中却有忍不住的笑意:“更何况这小小一册书呢?天子之子竟为此事自责,可真是折煞上官燕了!”
    “嘘!”玉衡一时情急,竟伸手掩在上官燕唇上,低声道:“宫中不是寻常之地,你固是这般伶牙俐齿,也必须事事小心。有些话是永远说不得的,就算在这玉熙宫里也是一样。听到了没有?”
    “唔……”朱唇骤然被掩,上官燕的一双乌瞳因而倏地睁大,直直看向玉衡。
    玉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为。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之训,慌忙将手拿开。
    上官燕望着他,神情中确有几分讶异,却并不见惊惶。
    “是我失礼了。”玉衡满心诚恳地认错,可转念一想,却仍是不放心地叮嘱道:“可是……我方才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得,不该说的话可万万不准再说了,知道吗?”
    “是,上官燕记下了。”本想告诉他刚刚只是一时玩笑的无心之语,可见他如此认真、一脸严肃,上官燕也只好敛了玩笑的心思,轻轻点头应下来。
    “恩,那就好。”玉衡终是安心呼出一口长气来。
    “你……”上官燕话一出口便觉有错,忙改口:“哦不,五殿下……”
    “反正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必拘礼了。”玉衡看着她,温厚一笑:“你可是有话要说?坐下来慢慢讲。”
    “你已然把玉熙宫里的一干人等全部支开,是不是就可以自在说话了呢?”上官燕坐在玉衡身旁的椅子上,偏着头看他,明眸灵动。
    “那……”玉衡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子实在可爱:“那要看你想说的是什么了!”
    “你方才会那样紧张,只是因为,你非皇后所生,是不是?”上官燕托着腮轻声发问,一脸好奇。
    “我……”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玉衡立时无话可接,支吾了半天才道:“你可知道,此话也是……”
    “也是万万说不得的,对不对?”上官燕失望地轻叹一口气,转过身道:“那,不问便是了。”
    “三哥和四哥都如此优秀,如此得父皇欣赏和宠爱。”许是不忍见她失望,玉衡想想,终于还是开口。只是,面含笑意,心却怅然:“有他们就够了,又哪里会轮到我呢?”
    “五殿下……”上官燕见他神色一黯,心里知道是自己问的问题惹了祸:“我只是见你爱读《资治通鉴》,猜着你必是对政事有所关注,才会出此一问……”
    “没什么。”玉衡抬眼看向满心歉疚的她,柔声安慰道:“咱们不说这个了。”
    上官燕凝望着他,许久,二人终是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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