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外的慈圣太后双眉皱得紧紧的,脸色更沉了。在先皇还是王子的时候,她本是裕王府里的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小宫女,从当年的无势小宫女慢慢爬到当今皇太后的她,虽然地位尊贵了,但她对宫人向来都是甚为宽容,也很有人情味,不象其他皇族那样把手下的宫人当成猪狗来对待。以前朱翊钧因醉酒割掉两个近侍宫人的头发,就被看不过眼的她狠狠地训斥过。如今又看到儿子对手下的宫人下手,她就忍不住要进去阻止儿子的胡闹行为了。
不过,正要走进去,却有人先她一步抢过了朱翊钧手里的剑。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玩?!”北绝色生气地瞪了朱翊钧一眼,生气的他没有觉察到抢剑的时候手掌被剑锋划到了。
“小北,你别这么扫兴好不好?朕在上朝的时候已经被那班文武百官罗唆了半天,看奏章也看了半天,合计起来都累了一天啦!回来让你陪朕玩一会,这也有错么?有错么?朕需要应有的福利和待遇,朕更需要正常人该有的娱乐!”朱翊钧的语气是三分的抱怨,三分的不满,六分的诈娇。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就该爱民如子!奴才虽然地位低下,但奴才也是人,也是皇上的子民,皇上不该这样拿自己的子民来玩的!” 北绝色又开始逮住机会说教了,自从他得知自己目前是没有希望被无良皇帝逐出乾清宫后,他就无时无刻地捉皇帝的错处,说教和数落双管齐下地做一个合格的、有素质、有品德、识大体、晓大义的宫人,争取早日当上皇帝最不喜爱、最厌烦的十大杰出宫人之一。为了让说教的内容更丰富更精彩,他最近还很勤快地翻阅历代名臣、忠臣、腐儒等人的著作,还观摩了“精忠岳飞传”、“海瑞斗严嵩”、“包青天”等话本,从中学习那一片忧国忧民、忠心效君、明辨是非的铁血丹心。虽然,他并没有完全看明白,但,会照抄袭几句对白来应对应对就行了。
被数落了几句,觉得无趣的朱翊钧扁了扁嘴,说:“好啦好啦,不玩就不玩!”他看了一眼北绝色那气鼓鼓的脸,笑容又爬了上来,“不玩劈柚子,但小北你要陪我喝酒!”
北绝色鄙视地扫了朱翊钧一眼,继续说教大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要时刻心怀天下,心怀百姓,这才是一个明君该做的事情!而皇上却贪杯中之物,只顾着自己享乐,不顾天下百姓江山社稷!皇上如何对得起对你寄以重望的百姓?如何对得起辛辛苦苦地打下江山的祖先?皇上可觉得惭愧?”瞧这借鉴回来的对白说得多溜转,这都是被名臣、忠臣、腐儒们的铮铮铁骨快速熏陶出来的结果啊!
围在四周的太监、侍卫们都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北绝色。勇气,真够勇气!这种不怕死的勇气,值得大家好好学习。
“对,你说得没错,很对,朕会好好反省的了。”朱翊钧被训得只剩陪着笑脸哼哼哈哈的份。自从美人儿玩失踪回来后,就经常动不动对他说教的,那罗唆程度完全比得上朝中那班死不断气的老臣子。不过,看美人板着脸来认真说教也是一赏心悦目的事情,所以,他接受!
从没见过皇上挨训后还会笑得和颜悦色的。没有见过此等奇观的太监和侍卫们,惊讶的下巴齐齐往下掉。
朱翊钧扫了在场其他人一眼,原本笑着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把手一挥,态度非常不好地高声说:“看什么看?还不全给朕滚下去?!”
众人吓得赶忙把下巴收回去,快快地撤退到各个能藏身起来不让皇帝看到的角落里去。原来,要把不怕死的勇气大无畏地表现出来,还得先有“得宠”这个重要基础!躲在暗处的各人心里,在同一时间内或多或少地升起了“嫉妒”这一阴暗心理。
院外跟着慈圣皇太后的中年宫女小声地说:“看来这个叫小北的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脸上露出满意笑容的慈圣皇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们走。”
走出了乾清宫,慈圣皇太后吩咐身后的宫女:“哀家不想再听到宫里有和那小太监有关的乱七八糟流言。”
那中年宫女发出会意的微笑,说:“奴婢明白。”
之前是怕儿子身边又再出现象孙海和客用那样的媚惑献宠的奸险小人,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慈圣皇太后本来就对长得象故人之女、还绣得一手好字的北绝色有些好感,经过今日的乾清宫一行,心里就更喜欢那个敢于站出来批评皇上错误的小太监了。
不知道皇太后来过的朱翊钧陪着笑脸,打算把被北绝色握在手里的剑拿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他的手在流血。朱翊钧紧张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剑扔到地上去,再把他拖进屋里翻金创药之类能止血的东西。
在朱翊钧小心翼翼地在北绝色的伤口上撒金创药的时候,北绝色想起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皇上,奴才有一事相求。”北绝色忍着手掌上传来的刺痛,望向朱翊钧。
“哦?”朱翊钧停住了手,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从来没有开口向他求过什么的北绝色,“什么事?”
“奴才想求皇上赦免皇后手下的那几个人,把他们从安乐堂里放回来。”
“理由?”
“理由?因为,因为……”北绝色皱了皱眉,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
看着他那为难的模样,朱翊钧故意说:“没有适当的理由就要朕放人,你有没有听说过‘君无戏言’?这头把他们送过去,那头又说把他们放出来,这岂不是让朕显得象个言而无信的反复之人?”
北绝色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他怔了好一会,象是下定决心地说:“既然是这样,那,那……事情因奴才而起,那请皇上也把奴才遣到安乐堂去吧!”
朱翊钧一怔,然后低头不言,只是将干净的布带一圈一圈地缠住北绝色手上的伤口。见他沉默不语的,北绝色心里不禁觉得有些的不安,但又不知道这种气氛下该说什么才好。
在沉默中把伤口包扎好了,朱翊钧也把头抬起来了,脸上挂起一丝笑容说:“要我答应你的要求也行,不过……”
他故意拖长声音不说下文,北绝色着急地问:“不过什么?”
“不过……”说话的同时很顺便地摸摸人家的小手,脸上那坏坏的笑容揭露出他邪恶的本性,“小北你要以身相……”
“无聊!不答应就算!”不等他把话说完,北绝色就生气地把手抽回来,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这一次,朱翊钧没有死缠不放,只是目送着他离去。待他走远后,朱翊钧才收回目光,朝门外喊了一声:“张诚!”
张诚快步走进来,不等他行礼,朱翊钧就说:“去,把那天遣到安乐堂里的那几个人送回乾宁宫去。”
“是!”
“慢着!”朱翊钧想了想又喊住要出去的张诚,“要让皇后知道,这次是小北为他们求的情,朕才网开一面。”
“奴才明白。”
在张诚领旨离去的时候,寝宫某处的屋顶上,又再次有一个人影悄然离去。
过了不久,在王宫一个僻静的小花园中的一座假山后,传出“啪”的一下清脆声响,一个银色的面具掉到了地上。
之后,一把冷中带恨的女声说:“这就是你的借刀杀人之法?费尽心思挑拨了这么多事,最后那个碍眼的小太监不但安然无恙没有被送出宫,甚至现在连太后都对他生产好感。还以为你这‘借刀杀人’的本领有多高,结果杀不了人不用说,还助人了!你借的这把刀,还真是借得好哇!”
一只有着修长手指的手轻轻地拾起地上的面具,一把魔魅的声音同时说:“丫头别生气,这次的计划不成功是那小太监的运气太好……”
“算了!那小太监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去解决!”
“丫头,你何必一定要亲自动手呢?再给我点日子,我一定能把他送走的。”
沉默了好一会,那女子又在开口说:“好。不过,我要看到他死!”
“丫头,他现在身边总是有人跟着,贸贸然下手杀他的,恐怕会……”
“不必多说!如果你下不了手的,让我来!”
“……”
盈盈的身影一阵风似的远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幽香。男子把面具重新戴上,无奈地叹息:“丫头,为何你一定要这样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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