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郡主》23.迷途(11)

    这一日,宫塾里安排幼龄的学生随太傅学习作诗。何钟云执掌宫塾三十余年,教授课程颇有自己的规矩。拿这诗课来说,他讲诗全不似别人一朝一代或一家一派的讲,却是一个一个题目地讲。他自少年便已广有文名,如今更是当朝古体诗文第一大家,却时常与后辈人说,诗也不过也就是说话,凡会说话,便也不难学作诗。
    何钟云讲诗的题目,从家国兴替至一饮一啄,兴之所至,无所不包。他每一次授课,在每一题目下,由易至难皆精心安排有十数首至数十首的前人佳作作当堂的讲解。且妙在他讲解完毕之后,还会要求每一个学生拈阄签作题目。那题目先都由他出好的,或是仿着堂上讲解过的某一首诗也作一首,或是就其作出简要的评论,限时完成,且当堂便贴出卷子来,先由学生互评,再由他总评。
    他因知道这些孩子皆是富贵中长大的,耳濡目染,年纪虽都不大,在人情世故上比寻常大人还熟练,评论时难免会有所保留,便又规定,评定的表现也要记入各人的考绩当中。因到年底时,考绩不合格的学生要被退塾,学生们知道了厉害,听课和评论时都认真许多。
    净澜当日也是在他这堂上一课一课学过来的,那时功课逼得太急太严了,难免私下有些微辞,但自从他学成离开宫塾,出镇边关开始,却又总是忍不住要怀念那些听课的日子。作了皇帝之后,每年总有三五次,他来了兴致,便会着了便装混到塾里再来听何师父讲上一堂。昨日他打听得何钟云今日讲诗,便打定了主意要来,一来他为看看康宁在学中到底表现如何,二来他知道那康宁的性子,只要是不对眼的人,天皇老子也敢去理论,宫里人多心杂,虽有仪葶照顾着她,却也不想她被人记恨了,因此想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劝小姑娘收敛一点,也好自保的。
    净澜到宫塾的时候,离开讲还有一阵子,年纪小的孩子们三五成群正玩着;透过几层窗门,依稀看见,里面的套间里,几个稍大些的,正聚在一处指点着什么东西争辩得正欢。孩子们见他来了,各自停下来行礼,净澜摆摆手让他们都免了。
    净澜站在原地又看一会儿,方微微笑着一路走进去,不时叮嘱玩耍的孩子几句,最后跨进套间停在那几个年纪稍长的孩子身边。几个少年见他来了,停下争辩来又给他行礼,他摆手免过,低头看那中间的桌子上正摆着一副军事地图,上面标识的地方正是多年前他曾驻军的西北边塞地区,他笑问:“你们几个在这里争得好热闹,说给朕也听两句。”
    几个少年先没开口,净澜又笑道:“刚刚还好好的,一下子又都哑巴了,定是嫌着朕,要赶朕走呢。”几个少年被他说得略觉惶恐,躬身连道“不敢”,净澜却笑向桌边坐下,道:“不是嫌弃朕,便接着说吧,朕正想听听这个。”少年们这方真的接着前边未完的话又讨论起来。
    净澜留心看着,只觉几个孩子的想头各有千秋,靖王提议的阵势看似柔和,实则后劲十足,变化无穷;鲲王提议的阵势则多剑走偏锋,用来奇袭,功效最妙;亭王提议的阵势,杀伤力极强,但相应的对己方的补给要求也特别高,损耗也大;而鹰王用的阵势,一招一式,光明正大,虽没有特殊新奇的地方,但招招式式往往是最实际有效的办法。
    净澜的目光轮流在几个少年王子的面上掠过,心中不由涌起一种骄傲温暖的感情,但是想着他们未来要走的路,他却又忍不住为这些孩子感到些微的心酸:生为皇家的人,又有了这般的人才,便好象是注定了一般,要活得比旁人辛苦;这几个孩子,今日还是这般亲近,但谁知,再过了两三年时,又能不能免俗呢。
    净澜的心渐渐有点冷,懒懒地从面前的阵图上收回来。他进来时,位置选得好,他能看见外间甚至院子里的情形,但从外面却不容易看见里间的他。他的目光开始淡然地在外面的人群中扫过,从进来起就没看到康宁和天熙,眼看要上课了,净澜不由想这两个孩子是跑到哪里去了。却忽见两个小脑袋轻轻从大门边探出来,正是康宁和天熙,小脸都红红的,仿佛是刚刚跑过来着。他两个向何钟云的座位看过去,见师父人尚未过来,便一起笑了,拉着手从门后悄悄溜进来,贴着墙小心翼翼往那座位边蹭过去,天熙的袍子里鼓鼓囊囊窝着一大块,不知道罩着什么。
    净澜看得有趣,忖度着这两个孩子到底要干什么,心里一时掠过无数种可能,又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了。却见那两个孩子一直悄悄绕到座位后面的什物架子前,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康宁方踮着脚掀起那架子上的一块软布帘来。净澜知道那里头原是给何钟云放自己的私人物品的一个小木隔子,收拾得极干净,只有每日用的几本书,却还是不解他两个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康宁又左右看看,才跟天熙点点头,天熙也左右看看,忽然飞快地掀开袍子,却露出他怀里藏着的一插瓶的新鲜荷花苞来,他飞快地将花瓶放进隔子,康宁马上跟着放下帘子来。两个小家伙立刻转过身,再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两个,方才对望一眼,各自偷偷笑了。康宁忽然又拉着天熙蹲下来,宽大的椅子立时遮住两个孩子的身影。
    净澜笑了,脚步不受控制地往那边移过去,他的脚步声特别轻,两个孩子又正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看他们。只见康宁指着天熙的袍子道:“小哥,你这袍子都湿了,去换一身来吧。”天熙不在意地摇摇头,道:“来不及了,再说湿得也不多,这袍子的颜色也看不太出来。”边说边笑着将袍襟撩起来,又拧了一拧。净澜这方注意到,天熙的袍襟上有一块颜色仿佛要稍微深一点,但不仔细看,却又看不出来。
    却见康宁拉过那袍襟来,手上攥一攥,道:“还是得想法子换了,这么着怪难受的。”天熙一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你这丫头这样罗里八唆的。”康宁一挑眉毛,道:“是,你是男孩子,你睡觉还蹬被子呢,累得你奶娘一晚上一晚上睡不好觉。”天熙脸一红,反唇相讥道:“好象你不是的一样,把文娇都踢出内伤来了。”康宁听了,脸也红了,两个小家伙还要说什么,却听背后不远处有人咳嗽一声,各自一哆嗦,一起回头,却看见是净澜正带笑看着他二人。两个孩子一时都红了脸,天熙低头行礼,叫了声“父皇”,却顺势一直低着头,不肯看净澜,康宁却死盯着净澜,眸子里又窜出两朵小小的火焰来。
    净澜好笑地看着两个孩子,忽然往窗外瞥一眼,道:“太傅要进来了。”天熙一听,猛抬了头,吐吐舌头,也往窗外看一眼,回头来和他父皇一笑,有几分可爱的无赖,一手拉了仍在那和净澜比谁的眼睛大的康宁便向座位跑过去。屋里屋外的孩子们,见何钟云来了,也都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何钟云进屋,恍似闻到一股莲花的清香味,但为给净澜行礼及上课,也就把这事给丢在了一边。这时节已到春末夏初,天气连日晴好无云,连带着人的心情也特别地好。谁知何钟云竟挑了个春感秋伤的题目,一大串的春花秋月讲下来不算,竟还依例要一群小毛孩子也学着各作一首这样的诗,竟似是要特意难为他们一样;却好在都是七绝,再头痛也不过二十几个字,倒不至于凑不出来。
    净澜看小家伙们被折腾得够呛,不由和老太傅对望一眼,各自笑了。他起身顺着过道慢慢走着,看着孩子们一个一个眉头紧锁,抓耳挠腮,眼中笑意更浓。走到康宁身边,却见她懒洋洋的,这半天了连题签都还没拆开,眼睛却在瞥过道那边岳王的题目;那样子一看,便是又在算计什么。
    净澜不由一笑,心道这孩子还真是淘气,竟一刻也闲不住似的,康宁却似头顶长了眼睛一般,抬头瞪了他一眼。净澜不想留着空子给她淘气,欲激她去作正事,便故意敛了笑,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向康宁道:“若才短了,说一声,太傅也未必会为难你,到底是新来不久。”眼角瞥见孩子们大多望这里看过来,天熙眼里满是不解,一边一直抱头苦想的岳王却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康宁闻言,也不答话,挑眉,手一翻,捏了半天也没打开的题签一下子展在眼前,里头却只有一句词,道是:“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其中“春去”和“愁如海”两处下面加了点。净澜原也作过这种题目,知道何钟云只写这一句而不写全首,是并不让学生仿原作,而只借其中几个字或词的意思而已,是相对余地比较大的题目。
    康宁看了,面上似笑非笑,自将墨条向砚中研了几下子,一手铺纸,一手蘸笔,想也不用想,提笔便写道:“萦损柔肠无计留,花头树底竟生愁。清秋浓夏各好景,为底此恨倍难休。”
    净澜看了,只觉这诗,倒也压了题,且以她这年纪,文笔也说得过去,却总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只一时又说不出来,只得先踱开去了。
    待净澜转过一圈,交卷子的时间也到了,小家伙们各自将誊好的句子用别针绾到一架专门贴卷子用的大布幛子上,各自倒也都凑成了,只除了岳王的那一首,还差了半句。
    这岳王本是紫辰殿琰妃的儿子,琰妃出嫁前是藩属南岳国的宁海公主,净澜登基时被送来和亲的。她生来性子泼辣,极恋故国,到中原已近十年,汉语说得仍不大熟惯。岳王自小在琰妃身边长大,南岳语说得倒比汉话还流利,又加上年纪比康宁还小几个月,他虽天性好强,入塾后便特异地努力追赶,但在这上头一时却难免吃力。
    净澜看看,见那有了的大半首倒也说得过去,又见岳王垂头默坐在那里,脸憋得通红,心下不由痛惜,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岳王抬头,看他父王正温和地笑望着他,不但没有责怪的意思,目光中反满是鼓励的神色,心下不由一宽,也笑了。
    何钟云却已开始着学生们互评,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有几个真知道什么春感秋怨的,不过依葫芦画瓢的,看来看去,竟还是康宁那几句才稍有点架势。何钟云便点了康宁自己来说。
    谁知那小丫头站起来,竟似颇为难般,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话。这情形,别说净澜看了稀奇,便何钟云也奇怪,都知道这丫头平日话痨一般,意见最多,怎么今日有机会却反倒不开口了呢。
    好在,小丫头自己憋了一会儿,又开口了,问何钟云道:“太师父,说什么都行吗?”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何钟云,有点平时不易见着的可怜兮兮的样子,特别惹人怜。
    何钟云拈须一笑,不虞有它,道:“只要是你发自肺腑之言。”
    康宁似又暗自思量了一番,方说:“太师父,要康宁看,写得一点都不好。”
    何钟云仍笑,问:“因何不好呢?”
    康宁偏头,又略一思量,道:“太师父曾教过我们,作文写诗,贵在天然,有感而发是第一,辞藻形式始终是第二位的。”
    何钟云点头道:“太师父确实说过这话。”
    康宁便又道:“但康宁这一首,却不过从题目敷衍塞责而来,并不是自己的心意,因此,写得再好也不好。又何况,本来写得也不好。”
    何钟云出题时便料得到今日这诗必是作得乱七八糟,他不过是看这些孩子近日心思略有些浮躁,才故意拿这个来难为他们,也好找个引子来给他们的课业加点码的;却不料康宁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竟似有点看破了他的用意了一般,当下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却听康宁又甜甜地笑着道:“太师父,康宁虽然作这个题目作的不好,但刚才一边作着,心里想到另一件事,倒是忽然有些想法。太师父让我再作一首吧,一比自然就知道了。”
    何钟云见她难得如此有心,又那样殷殷地看着他,也未多想,便笑着点头道:“那你上来写吧。”
    康宁答应一声,拿了笔砚,又特意从书桌里挑了张大纸,才走到那布幛跟前去,绾好了纸,却先不忙写,反先回头笑了一笑。
    净澜看她方才作那题目似是没什么心思一样,原也好奇她一下子这么热心是要写些什么,但看了那一笑,却忽然明白过来她根本不是要用心作诗,反倒是又在支鬼点子,却已来不及拦了。
    这一边,康宁因把纸贴高了,必得踮着脚才能够得到,她为快些写完,字便比平时乱,却见那雪白的纸上,已多了几行字,道是:“彩笔轻翻断肠辞,寥落秋光胜春时。文章妙手天然著,笑他愁断鬓边丝。”
    净澜、何钟云看她写完,脸色不由都变了。原来岳王当时抓的题目上写的恰是一首刘禹锡的《秋词》,刘禹锡大家风范,那一首秋词翻得何等轻松有力气,偏被笔力不及的岳王抓到,确实难为了他。且那孩子心重,方才经净澜安抚,他也只笑了一笑,便又低了头。康宁这四句却明明白白在讽刺岳王,且大喇喇写在众人面前,岳王心里必要更难受不说,康宁惹恼了那孩子,琰妃又何尝会放过她。
    何钟云心里一急,一时竟不知该拿这不知死活的孩子怎么办。他天生威严正气,向来只要他沉了脸,便只有学生乖乖听话的份,教了三十几年书,何曾遇上过康宁这样的,虽然也对他敬重有加,却一点不怕他,反拿他当自家爷爷一般,可以赖在膝头上拔胡子玩的。
    净澜忽然起身,一步步走到康宁面前,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那孩子却反常地没跟他硬碰,反微微低了头。净澜原本动了气,要好好教训她,但想她素日虽然淘气,却也明理,又看她如此,分明是也自觉不安的样子,心里忽然一动,竟似略微懂得了些她的用意,一时间,那恼她的心思消了一大半,却暗道,这个傻孩子,不拘她怎样也都罢了,怎么竟偏要用这种最笨最冒险的法子。
    心念电转间,净澜已走到康宁面前,面沉似水,先不理小丫头,倒仔细那张大纸上的字,忽然他一把将那纸抓下来,两下扯烂,掷在地上,也不看康宁,便朗声道:“这样的字也好意思写给人看。太傅费心,略加点功夫指导指导郡主该怎么写字吧。”
    何钟云一揖领命。恰这时,也到了下课的时辰,净澜便道:“朕找太傅有事,郡主要练字,便留在这里略等等吧。”说着随手从一边的书架上拿下最厚的一本字帖,也不看是谁的,便丢给康宁道:“你就边练边等吧。临好了这本贴若太傅还未回来便先去用晚膳。”一顿,又加一句,“明日朕要看到你临的字。”言罢,当先走了出去,何钟云看康宁一眼,也无法说什么,暗叹一声,随净澜先走了。
    待两人走远了,孩子们似方才喘过一口气来。净澜平日虽有威严,但总是微笑着的,尤其对孩子,特别和气,从来也未见他如此当面给谁过这样难堪;太傅的脸色也从未这样铁青过。
    人流悄悄地散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康宁、岳王和天熙。岳王一步一步向康宁走过去,他虽比康宁年纪还小些,个子却长得高。此刻他眼睛里已微微泛了红丝,走到了康宁面前,盯了她半晌,康宁的眼睛却从净澜走向她那一刻就没动过,淡淡地盯在斜前下方的一个点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还是岳王沉不住气,道:“你看着我。”
    康宁仍不理。岳王见她如此轻忽,心下更恨,两手紧紧捏成拳,极力地隐忍着,大声又道:“你看着我!”
    康宁先仍不理,却忽然就在岳王几乎忍不住挥拳相向的前一刻真的转过了脸,那面上带着一丝轻忽的笑意,淡淡问:“作什么?”
    岳王心头怒火更盛,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道:“你为什么...”
    康宁却忽然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快言快语地问道:“为什么写那个东西,是吧?”
    岳王只得点头,但康宁接下来说的话却跟刀子一样,刺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只听那娇小苍白的女孩子柔声笑道:“自然是因为你长得不够招人喜欢了。”
    天熙自一开始就已经在很小心很小心地观察着这两个人之间的形势,但是他不能轻易出头,只因为他是皇后的孩子,虽未封王,但他母亲在后宫甚至朝廷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自己又是父王最宠爱的皇子,所以他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表现出任何的偏向来,这一点他自小便懂,这些年来他也一直谨守着这个规矩。
    但眼看着岳王的拳头挥向康宁,那丫头却根本连躲的意思都没有,天熙知道他再也不能不管了,他若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不但康宁,连今日的受害者岳王也会被罚,那他们两个之间的梁子才真是解不开了;且他也不忍心,康宁真的被打,岳王更加委屈。
    却有人比天熙更快一步介入到那两个孩子中间,是靖王和亭王,一个拎走了康宁,一个架开了岳王。康宁淡淡看靖王一眼,便又回过头去看岳王,岳王在亭王怀里奋力地挣动着,眼睛却狠盯着康宁,一刻也不离开。
    靖王忽然沉声道:“宁宁,收敛些!”亭王也向疯了似的岳王道:“永弟,你冷静些!”岳王却只嘶声道:“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却忽然间,康宁开了口,道:“岳王,对不起,今日我,冒犯你了。”
    整屋的人一时都愣住,连岳王一时间也忘了挣扎喊叫,一齐怔怔地看着她。却见康宁一指亭王道:“你该谢谢他,不然你今日会同我一道受罚的。”又一笑,道:“我欺负你却并未动你一根指头,你若够高明,也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那时,我才真服了你。不然你纵今天打了我,下一次也仍然会被我欺负。”
    言罢,再不理那一干看傻了、听呆了的人,似累极了一般,拿了那本字帖,走到她自己的桌前,研了墨,开始从第一页的第一个字开始临她的贴去了。
    亭王回过神来,看岳王仍在发愣,便想趁机将他带走,怕他路上又发作,便与靖王递个颜色要他同去。谁知岳王忽然开口,向康宁道:“好,你等着。”
    康宁抬头,细细看他,忽然笑了,道:“好,我等着。”
    岳王再盯康宁一眼,猛回身便往外走,岳王和靖王到底不放心,也跟了出去,靖王临出门,看天熙一眼,天熙会意,向他点点头。待那三人走远,天熙过到康宁身边,坐下,也不说话,静静替她研起墨来。
    康宁也不说话,直到临完了一页,方放下笔,看着天熙认真的样子,笑道:“小哥,够了,你研这些墨,真要逼我今日把这一本都临完吗?”
    天熙转头,向她一笑,道:“多磨些,方够咱们两个人用的。不然一会儿谁还耐烦再来弄这个。”
    康宁笑了,劈手夺了墨块,推他道:“你回去,别管我。”
    天熙又抢回来,道:“就照你这样子,龟爬一样,一直写到明早也写不完。”
    康宁也不和他争,却问:“小哥,你不回去,我晚上吃什么?”
    天熙一怔,忽然会意,一笑,康宁方又接道:“再说,你也不回去,姨娘又要担心了。”天熙到底仍不放心,问:“那你这里怎么办?”康宁笑道:“小哥好笨,这一本帖子,今天怎么临得完,不过拿我扎筏子出气,一会儿说不定又改主意呢。若你也在,可怎么好意思反悔?”
    天熙想想,也有道理,方点头道:“那你乖乖在这里先写着,我去和娘说,想个法子给你免了去。”康宁笑道:“知道了,小哥,就你最罗嗦了。”
    天熙一笑,道:“谁让你最淘气。”说着趁康宁不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子,没等她叫出来,先一跳,往外头跑了。
    康宁这里揉着额头,嘟囔一句“臭小哥”,方拾了笔,要接着临贴,里屋里却忽然又走出个人来,是鹰王,面上挂着懒洋洋的笑。
    康宁眼皮也不抬,继续专心临她的贴。她心里也明白,虽然不必真的一字不差全交上去,但明天总也得有些能顶上去说明她确实用了心的,不然可能就不是一本那么简单了。
    鹰王在她前面的位子上坐下,回过头来笑眯眯趴在桌子上看他,好一会儿,见小丫头仍不理他,忽然伸出一只大手,往她头上乱揉了几下子,康宁不防备,梳得好好的发髻霎时被揉得乱七八糟,如同一棵被人不小心踢了一脚的仙人球。
    康宁抬头,怒瞪了鹰王一眼,鹰王却仍笑,手又伸过来,康宁要躲,那手却似贴在她头上了一般,总也甩不掉,终于,小女孩忍不住了,尖叫道:“住手啦!”
    鹰王停了手,面色忽然凝重下来,道:“宁宁,你知道,他日你落在别人手里,却不是说你停手人家便会停手的。”
    康宁一怔,并未想到鹰王这般用心良苦,一时无言,只默默地解散了头发,用指头慢慢通开,方道:“那又怎样,反正我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
    鹰王一怔,道:“你要去哪里?你个小丫头能去哪里?”
    康宁漫不经心地看鹰王一眼,道:“我要搬去麟哥那里住。”
    鹰王一怔,忽然哇哇开始叫:“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叫他的?他使了什么手段威胁你?来,妹妹乖,和鹰哥说,鹰哥给你作主。”
    康宁一笑,心想,这才是鹰哥啊,口中却道:“你那时不也一样的。要替我出气,你先收拾你自己好了。”
    鹰王一怔,一时词穷,却忽然又大声道:“出去也不一定要去他那里,你住我府上不更好?”
    康宁一笑,方要说什么,却已听门口有人答道:“宁宁和你去住,三天就会被抓回来。”
    鹰王和康宁转头,却见靖王微笑着走过来,在两人身边坐定,问道:“宁宁,你与父皇提过要搬过我那里了?”
    康宁手绞着一股头发,点点头,靖王又问:“父皇不同意吧?”康宁又点点头。靖王却忽然凝了面容,道:“所以你就用这种笨办法?你知道他也只是担心你才想你再多留些日子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何苦一定要这样逼他?”
    康宁先不语,仍然绞着那股头发,半晌,才慢慢说:“我就是,不想再留在这里了。他,妻妾儿女,江山财富,要什么都有。又怎么会真的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上?”看靖王一眼,又冷冷接道:“再说,你是他儿子,心疼他自是你的本份。但他又是我什么?我管他怎么想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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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报告一件事。
    是这样的,导师召见,说要在暑假集中把毕业论文解决掉。留了好多文章要看,还有一堆自学教材,呜呜呜...
    所以,又要恢复龟速更新了,真是不好意思。但,我们要记住,在龟兔赛跑的故事里,乌龟最终还是到达了终点线的(共勉吧)。
    还有,关于“小林子”的问题,我投降好了,大家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暑假都能被拉去作论文了,又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呵呵,说成这样,大家不要误会,我导师还是很可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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