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之岛》16.记者会

    5月10日，凌晨四时。
    天堂歌剧院中已经坐满了人，这是天堂歌剧院第一次对它的入座者没有作任何的规定，哪怕是再穷，穿得再破烂的人也完全可以自由地进出。还有更多的人却由于已经无法进入而在外面的广场上驻留，几个人一团在各自谈论着今天的记者会。虽然还是那么地早，但是一切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至少有两百多名的各地各刊记者早早地等在了那里，只等时间一到便要开始。
    阿善终于从广场边上的一个角落里醒了过来，从一个流动的像是从西区赶来早卖的摊子上买了一些说不出名字的东西，将就着一瓶更不知是何物的黄色而又有些苦味的液体吃下去，总算是可以暂时解决饥饿的问题了。现在的他已经基本弄清了自己手中尚有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的用法了，这真是一件大好事。
    他正踮着一只脚往天堂歌剧院的门口望着，忽然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的手，低头看去竟是一个只有小哭那么大的孩子，虽然从他那肮脏的脸上看不清他到底是男还是女，但是一脸的饥饿让阿善根本不忍把自己手中的东西藏好。他蹲了下来，摸了摸他肩上瘦的只剩一张皮的骨头，问道：“你很饿吗？”
    这好像是句废话，小孩点了点头，眼睛却只是盯着阿善手中的食物。
    阿善便撕下后面的一块递给他。
    小孩有些迟疑地看看阿善，又看看他手中的食物，忽然一把抓过阿善手中的东西跑得远远的，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还不住地回过头来看看阿善，眼神中竟然像是怕阿善会追过来。
    阿善吃惊地望着他，而小孩看到阿善并没有追上来就慢慢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啃着食物。
    看着他一副可怜的样子，阿善不由地向他再招招手让他过来。可是那孩子就是不过来，只是一边看着阿善一边尽快地吃着手中的食物，于是阿善便随便在地上坐了下来，看着他吃。
    真是想象不出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相当快地把很大一块食物吃了下去，于是阿善再向他扬了扬手中的那瓶不知是什么的饮料。那孩子显得更加地迟疑，但是在阿善那和善的笑容下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低着头站在阿善的面前，像是有些不知所措，一双小手放在身后不停地玩着已经被勾破的不知是何颜色的衣角。
    阿善伸出手去把那瓶饮料给了他，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摸摸他脏乱的头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小孩趁换气的时候回答他，又继续接着喝。
    “你没有爸爸妈妈吗？”
    “那两只猪，就算我知道他们是谁，也不会认他们的，让他们死去吧！”小孩以出乎阿善想象的一种几乎近于恶毒的口气骂道。阿善吃惊不小，在他的脑子里一下又浮现昨天棒棒糖那大声的哭泣声，“原来这个风中之岛看起来那么好，可还是有那么多的孤儿。但是你已经有五六岁了吧，你靠什么养活你自己呢？”
    “我？我已经六岁了，我一个小孩人家看看那么可怜，总会有人给我一些吃的。”他放下瓶子，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大半瓶的东西全给他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是我第一次喝用海水做的啤酒，味道蛮不错的，你这人还算不错啊。”
    “那为什么刚才你要逃那么远呢？”
    “还用得着说？那些有钱的人们以前给我好吃的，我就上去拿了，可是他们一看到我吃他们的东西之后就拼命用棍子打我，还骂我是小狗，如果不是我机伶逃得快的话，早就被打死了！”他愤恨地说道：“如果我是上帝的话就罚这些人没有东西吃，或者每天吃一点，而且吃之前要遭一顿毒打，那才开心！”
    可能是由于吃饱的关系，他显得比刚才精神多了，然而也因此说话中多了一份狠意。望着他那幼小的身躯和无意识中闪动着的恶狠狠的眼神，阿善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寒而栗。
    “你以后还有吃的给我吗？”那小孩问道。
    “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看着那可怜的样子，阿善早就已经把心里的那种不快忘记了，转而想了一下，说道：“你认识西区的小哭吗？”
    “就是那个整天和一条狗在一起的小女孩吗？我认识她。”
    “这样吧，我以后如果有钱了呢就会给她，你们去向她要吃的，怎么样？”
    “那可是你说的，如果骗我的话你可要不得好死的。”那孩子非常认真地说道。
    阿善认真地点了点头。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阿善看到人们开始渐渐地静了下来，并且往这一边聚了过来，一些记者模样的人在外面也搭起了大屏幕，好让在外面的人也不会错过这场盛大的记者会。
    大会似乎马上就要开始了。
    ――
    成为名人的感觉就是有些不同，辛龙坐在主持台一张舒适的椅子上，身边的人已经基本坐定，而红狐就坐在自己的左边，那个叫心媚的美女记者就坐在红狐的那一边，记者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场中已经座无虚席，更多的人却站着或是挤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据红狐说甚至有二十几位议员也到了场，这些议员既然敢到这里来显然是对他们自己的清白是有把握的了，因为那个波顿和他的几个手下始终没有出现在现场中。想到这里，辛龙一个人嘿嘿地冷笑着，然而面前有数以百计的摄像机对着，让他几乎有些不敢往前看了。
    就在这个时候，心媚转过身来争求了两人的意见后，对着话筒说道：“各位请静一下，我们的记者会在八时将要准时开始。”她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今天是风中之岛史上最为令人期待的记者会，我想各位的心情也一定是和我一样的，现在我就将在台上的众位介绍给大家。”她说着从左边介绍起：“这位是中国籍风中之岛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魏思先生，这位是我们灵力媒体的董事长贺扬海先生，这位是……”
    场中没有一丝声音，这些被东区那些高尚人称为人渣的朋友现在出奇地安静。
    最后心媚介绍到红狐和辛龙：“至于这两位我想大家都应该是非常熟悉的了……”
    场中响起了连绵的掌声。
    “他们就是几年来人们一直想亲眼目睹的，我们风中之岛的英雄：黑夜精灵。事实证明，他们两位这几年来冒生命危险所收集到的资料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而这些资料目前已经被送到最高法院处，我们灵力传媒的董事长已经接受两位黑夜精灵先生的请求，代表他们起诉，并且我们的魏思大法官已经受理此案。好了，现在还是让我们今天的主角――黑夜精灵先生来先发言吧。两位请。”
    红狐向辛龙点了下头，说道：“各位，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我和我的朋友这几年所看到的已经让我们深刻地认识到我们这个在外面世界的眼光中那么和平、公平、充满快乐、希望的风中之岛事实上已经到了几乎无可救药的地步了：无处不在的黑幕交易、习以为常的压迫与欺骗，已经让这个新生才不过30年的陆地充满了无奈和痛苦。而我只是一个和大家一样，想从社会最底层爬上来的人，最初的目的也许只是想吃得饱，穿得暖而已。然而到我有能力让自己吃饱穿暖之后我才发现如果真要保往自己的那么一点点生存条件的话就只有继续不断地努力。但是我越往上努力就会越加深刻地感受到那种至今仍让我深恶痛绝的黑暗，那也许就是现在整个风中之岛最大的毛病，或许更是整个世界的毛病。我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人们希望在这个新生的大地上试行一系列全新的社会制度，于是有了全世界加入并关注的风中之岛的全民议会，也有了全新的税收制度，有了更周全的社会保障体系，但可笑的是这一些看上去的确非常不错的东西最终导致的结果竟然还是风中之岛目前这样的现状：不足10 ％的人拥有着整个岛上全部资产的90 ％以上；而另20 ％的人在贫穷和温饱的界线上挣扎，为银行、保险、证券、房产业拼命地打工；剩下最后70 ％的人却只能落下一个低等人、甚至是渣子的称号，连他们所居住的西区也成了破败、脏乱、疾病、暴力的代名词！”
    红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激愤，从他那头罩下双眼射出来的精光可以看出他是多么地痛恨这些事实。
    人们在低声地响应他的发言，在他的面前没有人大声地说话。
    “然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那70 ％的人真的没有资格享受至少是他们应该享受的最低的生活条件吗？难道是那10 ％的人真地做出了足以挣到那上亿资产的努力了吗？那个时候我想不出他们两者真正的区别所在。但是好在几年来我已经弄清了这一切，为了可以改变这个风中之岛的现状，我已经努力了近二十年，我希望在今天可以将这个愿望公诸天下。”
    场中无声无息，心媚紧张而又激动地望着自己身边这个传奇般的英雄人物，连辛龙也被他的语言所动。
    “我知道也许这个世界上将永远无法出现那种完美的社会，无法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公平，但是我想我们至少要相信我们的国家和政府都是在努力的，都是希望可以让所有人民过得更好的。很多的事情坏就坏在了那一小部份无法控制自己贪念的人的手上！社会本就是人的社会，每一个国家的兴旺和衰败都是因为人的觉醒和沉沦。所以现在的风中之岛虽然看上去一片死气沉沉，太多的人没有生存的机会和空间，但是我相信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从此不允许有人挨饿，不允许有人睡在大街上，不允许小孩没有书读，不允许老人没有人照顾，不允许病人因为没有钱而死在医院门口！这将是我毕生的愿望！”
    辛龙莫明震惊地望着这个自己算是早已熟悉的朋友，但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在他的心中竟然有那么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竟然公然地向这个公平与善良渐渐被人们所遗忘的世界挑战！究竟有什么力量支持着他那样做？他到底有什么力量可以挽回人们已经几乎完全认可的社会秩序？
    台下的西区人民们在静默了半分钟后突然开始猛烈地鼓起掌来，掌声连绵不断地响着，包括那些议员们在那种力量的感染下也站起身来纷纷鼓起掌来。整个剧院之中充满着那种人们早已忘却的激情和希望。辛龙和心媚也在不知不觉中用力地鼓起掌来……
    就在这个时候，眼中含着泪的红狐站起身来，缓缓地将自己的头罩扯了下来。
    对于辛龙来说，那是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辛龙侧过头去望着这张脸的时候，忽然听到心媚叫了起来：“……您就是风岛国际的董事长――红狐先生吗？这……贺董事长，这是真的吗？”
    人们也都像是早就认识这个人似地吃惊地望着红狐，然而辛龙却不知道风岛国际是什么，只依稀记得风岛国际是个很大的公司。
    “是，我就是红狐，也正是你所说的风岛国际的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现在大家知道刚才我说的话绝不仅仅是一种理想，我想我至少有完成它的这种可能。为了这个早就已经成竹在胸的计划，我已经积累了相当的资金，当然这个计划绝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接下来我将介绍我的一位得力助手给大家认识，他会将我的计划大至地讲解给大家听。”
    红狐说着往后面招了招手，一个身穿着蓝色西装的年轻人含着笑缓缓地走了上来。
    可是辛龙看到这人的时候却忽然有种被人当头猛击一拳的痛觉，让他霍然地站起来。
    沈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