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酌漆考究的八仙桌上剩放着保定城最好的点心和吃食,八仙桌上的客人已依次就位就坐在那里,和一旁侍候的姑娘们说笑着。我知道这样的场合,按照惯例易四娘是不会在场的,但是她却把我就这样叫来了,真看不出这位易四娘到底想要干什么。未入门之前我已经远远地打量了一遍八仙桌上的客人,我只看见八仙桌的正手位坐着一位年纪轻轻地青年公子,虽然不太看得清相貌,但无疑这肯定不是知府大人本人了,再看看左手位也同样坐着一位青年公子,我摇摇头,再往右手位望去,这回右手位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下手位坐着的人背对着我,我自然没法看得清来人。仔细打量一番后,我心里盘算着这几个人的来头,右手位的那位,如果猜测得不错应该是知府大人,至于上手位的那位,让知府大人这样礼遇有佳,自然是大有来头之人。远远得看着八仙桌上的人,心里有了几分底气,然后随着小红挑帘而进。
自从我挑帘而入的那一刹那,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首先是醉红楼的那几位侍候着的如字辈姑娘,见我进来后,反应真有点过度,失去了如字辈姑娘应有的素质,都站在那里集体不开口讲话,静静地瞧着我,好象大家是约好了似得。
我这时也只有硬着头皮,不理会她们,慢慢朝前踱着步。我低着头慢慢走着,一直用余光瞧着右手边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看着我进来后,从显露出来的表情看,感觉好象也有点反应失常。从中年男子见到我的那一刻开始,先是露出惊诧之色,吃惊地打量着我,即而陷入沉思中,然后又不停地打量着我,象是要在我身上寻找什么似得。
当我抬起头目光视线直视正面对着我的那位青年男子时,我自己开始反应不正常了。惊讶、温韫、痴痛、悲悯总之面对眼前这位青年公子,我什么感情都有了。我曾听到有人这样说过,叹,多年后初恋相拥,我已阅历无数。此时此刻我也有此心境,在大清朝经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仿佛好象已经经历百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熟悉的青年男子,我百感交集。
上端坐着这位青年男子慢慢地抬起头,笑着看着我,神色如常,向我稍稍点头示意。我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声音轻轻得颤抖,不管怎么说今天我都豁出去了,遇到这样一个与阿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管是前生境遇,还是来生未完的情缘,今世的我此时此刻对于这样的阿哲,有着一种想要表达的冲动和初恋相逢的喜悦,不是吗?不管他是不是我的阿哲,我都要试一试。
我也不管别人的眼光,径直走到这位青年男子的面前,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眼睛中饱含深情说,“阿哲,你还认识我吗?”
那位青年男子微笑的脸上,笑意顿时凝结在一起,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开,就开始转化成一种若有若无的吃惊。
左手边坐着的那位青年男子见到这样尴尬气氛,忙笑着打趣说道,‘好一个阿哲,真是叫得好极了,我的好阿哲呀!你这回可让我抓到把柄了,看看人家姑娘连你的底细都知道了,你就快点如实招来吧!’
阿哲深深看了我一眼,仔细上下打量着我半天,低下头,沉默不语。
右手的知府大人仍然不言不语,仿佛在想什么。气氛仿佛又一下子凝固住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虽然眼前这位男子象极了我的初恋男友阿哲,但是他的的确确不是我的阿哲,我已经失态了一次,不能失态第二次了。
我开始用易四娘教我的职业性的待客之道,向在座的各位客人万福道,“各位大人,小女子刚才误把这位公子当成小女子的旧相识,所以偶有失态,如梦在这里向各位大人陪个不是,希望各位大人能够海涵!”
我话音刚一落下,左手边的那位公子可不答应啦,直嚷着说,“如梦姑娘,你这是说得哪里话,你明明认识他,连他的底细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反倒这会儿子替他遮遮掩掩,如梦姑娘你怕他干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公子今天就当着知府王大人的面给你做这个主,他若原来有失信于你之处,今天我要叫他加倍补偿于你。”
“这位公子您当真误会了”我轻轻走向左手位的那位年青公子,顺手拿着酒壶给他斟上了满满一杯酒说道,“小女子却实不认识刚才那位公子,只是那位公子象极了小女子的一位故人,所以小女子才失了常态,脱口而出叫出了故人的名字。”
“如梦姑娘,我都说过给你做主了,你还怕他干什么!”那位公子不依不挠继续纠缠道,“如梦姑娘,别人不知道他的底细,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我实话告诉你吧,阿哲本来就是他的乳名,只有家里最亲近的长辈这样叫他,外人是不知道的,你连他的乳名都知道了,还说跟他没有关系,恐怕你这位红粉知己的名声是赖也赖不掉的。”
我心里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天下真有机缘巧合之事,有些事有些人也许真是命中注定的,这个酷似我初恋男友的人也有一个叫阿哲的名字。
阿哲,这个本来也属于我的名字,在某一天的中午,当有人在后面喊阿哲时,同时有两个人转过身来追寻来人的声音。我们就这样相识了,因为我们都叫阿哲,只是他叫欧阳哲,我叫卫琳哲。自从有了我和阿哲的爱情,阿哲这个名字成为了他的专用名词,我只有被他亲昵地叫做阿琳。爱情不在时,阿哲在我的记忆中消消的淹没,深藏于我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当你若在我面前叫起阿哲这个名字时,心不知为何总有些痛痛的。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神情中那一丝丝的哀伤转瞬即逝。眼下还有许多我要面对的事情,我要重新振作起来,来应付眼前的局面。当我正准备开口说话时,那位轻易不开金口的年轻公子终于说话了,“好了,雅布,你不要再闹了,不要以为到了这保定城,没人管束你,你就可以没大没小,胡言乱语。现在笑话你也看过了,你不就是想这位如梦姑娘我是什么关系吗?你直接问我好了,何必为难如梦姑娘。”阿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左手位的公子,声音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说道,“雅布,你说得不错,这位如梦姑娘的确是我的旧识,说起来我和如梦姑娘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话音刚落,知府王大人立马从桌边站了起来,神色紧张,不停地擦着汗,拱手向正手位那位公子行礼道,“贝勒爷,下官确实不知如梦姑娘是贝勒爷认识的人,下官这就唤这里的妈妈易四娘来,如梦姑娘的事,就让她向各位贝勒爷解释清楚。”
不一会儿,易四娘娘已经听到风声被招来了。
正手位的那位年轻公子还没问呢,这位易四娘可倒好,一进来就熟练地跪在地上,向在座的人一一道来,“各位大人,奴家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一直以来也是安守本份之人,做的都是合法生意。这位如梦姑娘虽然初来我这醉红楼,但是的确是她家舅舅走投无路,把她送了来,本想给她找个好的出路。奴家这有她舅舅的卖身契,各位大人可以看看!”
“小红,快把契书呈给各位大人!”小红机灵拿着易四娘递过来的卖身契,转手呈递给了知府王大人。
王大人看了看卖身契,眉头皱皱了,低声问我道,“如梦姑娘,上面的画押人宝三可是你的舅舅。”
我向王大人作揖道,“不是,小女子并不认识宝三此人。”
这时左手边坐着的那位被唤作雅布的公子可坐不住了,站起来兴冲冲地走到王知府面前,看了看卖身契大声念道,“宝春华,女,年方十六,河北保定人氏,自幼父母双亡,舅代父职。今因家贫,不堪举债累累,本人经家人同意自愿卖身为妓,遂入妓籍,家人从易四娘处得纹银二百两。有此契约为证,卖身人:宝春华,担保人:宝三。”
王大人还没等这位雅布公子念完,继续问我道,“如梦姑娘,你即然说自己不认识宝三,那么有谁还能证明姑娘的身份,姑娘姓氏名谁,何方人氏,家住何处,家中可有何人?”
这个问题在我自从进入醉红楼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脑海里计划过一千次了,给自己到底设定一个什么身份最合适,这一刻终于排上用场了。
我起身向在座的人都万福道,“各位大人,小女子的确不认识宝三此人,也不叫宝春华,更不是河北保定人氏。小女子自幼失去父母双亲,无依无靠,幸得养父收留,养父乃一异国人士,自幼仰慕我泱泱中华大国灿烂文明,物丰礼极,不辞千辛万苦来到我国,隐居于云南大理境内。养父途中收养了我,他的中文名字叫爱德华,所以给我起名爱华,不仅内含养父的名字,而且有爱慕中华之意,养父死于云南,死前不忘回归故里。为了替养父完成回归故里的心愿,小女千里笤笤来到京城,希望能在京城寻找到养父同乡人士带小女子一同返回养父的国家。但小女子途遇战事,身上所带银两全被消耗怠尽,又因战事频频,无法返回大理。小女子走投无路之际,途遇恶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卖身于此,小女子所言句句实情,还望大人名察!”
“这…….这位姑娘,本大人也相信姑娘所说句句属实,但姑娘无法证明自己身份,这可就难办了。”王大人的眉头更加深锁起来。
“王大人,所谓事在人为,小女子也很想证明自己的身份,还小女子的清白。即然现在没人能证明小女子的真实身份,为何不拿出反证,来证明小女子所说是事实。首先不说别的,小女子即然不认识宝三,那么可查查宝三此人再说。如果真有此人,我愿意和这宝三来当面对质,是真是假到时大人自有公断。”
这个游戏这时越玩越有意思,想叫暂停都不行,我自己感觉还真会演戏的。反正已经死了许多回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王大人这时看了看易四娘,正想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八仙桌那位从未讲过话的人这回也开口了,他慢慢起身站起来,向阿哲拱了拱手说道,“贝勒爷,不用再查宝三了!因为宝三已经死了”。这句话的震撼效应太大啦,把全场所有人都给震住了,且不说易四娘,王大人,就连我也感觉非常害怕。
那个背对着我的人,已经侧身站到阿哲的面前,高声说道,“宝三我是认识的,因为和我们玉丰山庄有些过节,前些日子离开了保定城。我的手下知道宝三离开后,一路南下去追宝三,没想到等我们追到,宝三他们已经被刺杀身亡,听我的手下打听说是那边的山贼干得!虽然宝三死了,但宝三的底细我玉丰山庄是知道的,据我所知,宝三没有一个十六岁大的侄女。不过。。。。。”
“不过什么。。。。恺之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阿哲不满意得问道。
“据我对宝三的了解,宝三应该不屑于干这种小买卖,他喜欢干大事!”
“哈哈,这件事还真有趣!”那位叫雅布的人早就坐不住了,又一次站了起来,面朝着我走来,对我说,“如梦姑娘,不,应该叫爱华姑娘,你也跪了老半天呢,现在起身吧,总之有恺之兄为你证明,宝三没有你这样的侄女,我们几个人也都当场听到,都可以为你作证,你的那张买身契已经失效!按照大清律法,易四娘你可知罪!”
易四娘已经是浑身哆嗦,眼瞧着王大人,希望能施予援手。
“雅布,这位易妈妈也是认人不清,遭人蒙骗,骗去银两,说到底也是无辜之人!易四娘,你可愿意撕毁这张卖身契,从此爱华姑娘与你两不相欠,你的损失,本贝勒也好人做到底,由贝勒出面赔偿你的损失。”
“唉呀,贝勒爷说这话可是折煞奴家呢,奴家担当不起,贝勒爷不治奴家的罪,奴家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哪敢要求什么赔偿,小人不敢!这契约小人愿意当面撕毁,从此与爱华小姐各不相欠!”
“此事之后,希望妈妈能以此为戒,自我思过,按照大清律法,强逼女子入籍,一旦发现是要抄没家财,遭受刑法的。”阿哲陌然地说道,眼光清冷。
看来我在哪个地方都呆不长,而且总是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心里暗自庆幸总算也找回点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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