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去不回头, 记忆也只能随之模糊。但是,这份痛彻心扉却会伴随每一年的这一天,一同到来。
让不愿忘记的人,重温这份痛楚。
白塔山上猖狂的西北风在肆虐呼嚎,刮动树枝的声音,吹斜雨滴的声音, 细细密密的交织在耳畔, 这些令人心中烦闷的声音却没能影响唐耽,哪怕分毫。
唐耽站在父母的墓碑面前,神色有些空洞地抚上冰冷的石面。
“你们还好吗?”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褪去了周身坚硬冰冷的外壳。在这个地方,她总是会下意识把最柔软的自己释放出来,却又总是突然惊醒。
曾经疼爱她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离开的永远离开了,背弃的……不愿再归来, 她还有什么呢?
她的脆弱还有谁会在乎?
偌大的唐家主宅,在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冰冷的让她不愿意回去。奢华的建筑内部空旷无比,一排排紧锁的房门里,曾经熟悉的陈设上落满了灰尘。
“家里空荡荡的,只有我和刘阿姨。前段时间大哥回来了, 现在是我跟大哥住着。”
她想到了前段时间买下的景和花园里的房子, 她的思维有些发散, 买的是个毛胚房,装修队动作快点,差不多该装修好了。
那个房子她很满意,恰到好处的面积,住一个她,不大也不小,不空荡也不会缩手缩脚。恰好的九号楼,恰好的第九层,郑兴瑆住在901,她在他对面的902。
等她把这些事情解决,就搬去那里,面对面的距离,做最亲密的邻里。
唐耽突然不想把大哥一起带上了……
“爸,妈,你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说的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儿吗?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他了!阿伦正在帮我调查,可是都这么久了还没有给我成果。他动作真的超级慢,和小黑一样都是慢性子。啊,对了!小黑你们还记得吗?就是那只瘸了腿的小狗儿,你们离开后……一直是阿伦在照顾它,他们处的很棒!”
唐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空洞的眼睛里像是被注入了一簇光,在这雨雾朦胧的天气里,那双漆黑的瞳仁竟然有些耀眼。
然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明亮的眼睛暗淡下来,有些失落的垂下头,“可是,阿伦说它年纪大了,可能也要离开了……”
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唐耽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没有任何人过来打扰她。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寂静,一个人孤独的承担所有的悲伤,太难捱了。
可是她也清楚,她身边的人都了解当初的事情,他们没有办法劝导她,也没有办法在这一天,给她安慰。
当初她父母出事,在整个北省引起了轩然大波,现在网上都能搜到一些只言片语,更甚者还有所谓的“真相贴”。
她没有和班主任请假,但是一向重视学生安全的苗青却没有打来电话,她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她在哪里。
今天对于唐耽来说,暗藏着无数的悲伤,她大概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即便是路承锐都不会试图在今天联系到唐耽。
但是,今年又有些不同。
城区的两所重点高中都到了下课的时候,三中的学生出了门各自回家,一中的学生……出了门寥寥草草的吃个饭,回学校自习。
还有一些人,是不用冒雨出去买饭的,有些是父母亲人来送,有些是等着同学好友捎来,这里面就有郑兴瑆。
程锦周带着唐氏餐饮的鱼片粥回来的时候,郑兴瑆正在发呆。由于这些天程锦周尽心尽力的制止,已经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高冷的大班长了。
他把鱼片粥打开,放到郑兴瑆面前。
然而郑兴瑆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闻着味道就回过神。
他仰着脑袋端坐在凳子上发呆,看似和平时的状态没什么两样,但是脑海里的内容确是不一样的。
他在想唐耽。
郑兴瑆对于唐耽的那一丝在意,最开始是出于规律的生活被打乱的恼怒,他想见到唐耽,然后消除这种奇怪的影响,把自己的生活拉回正轨。
但是唐耽是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人,他不同该怎么和别人交流,不动怎么被别人喜爱。在他为这些事情头疼无措的时候,唐耽的行为就像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活体典范。
于是那种恼怒变成了崇拜,既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么多靠近唐耽一点,是不是总有一天他也可以像唐耽那样,在这些不熟悉却又必须交流的人面前游刃有余?
眼看晚自习就快要开始了,最近包揽了他晚饭的唐耽还没有来,郑兴瑆有些困惑。
他转了转眼睛,把自己从那些回忆里拉出来,瞬间鱼片粥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一愣,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唐耽的身影。郑兴瑆有些不开心的瞪着眼前的鱼片粥,偏头看向同桌,“程锦周,唐耽呢?”
程锦周吊着小包子含糊不清的嘟囔,“你这回发呆的时间够长的啊!上节课老师没讲啥不好理解的东西吧?”
他撇撇嘴,“亏唐耽还自以为了解你,说什么海鲜味儿肯定能把你忽悠回神,信以为真的我还天真地去唐家的店里买了鱼片粥。结果你到好,这都快上晚自习了才……”
“唐耽没有来?”郑兴瑆不满,他才不是闻了海鲜味才回神的,他只是注意着唐耽的而已。
第一次在医务室的时候,他正在想一道很复杂的数学题,就快要想出来的时候,被唐耽敲醒了。题目没有做出来不说,脑袋还很疼。结果他都还没有生气,唐耽自己扭头走了!
他才不想再被她扔下!
“额……你不知道?”程锦周有些惊讶,看向郑兴瑆的目光都有点纠结了,“今天……唐耽不会见任何人的,她不会去上课,也当然不会过来送饭。”
“为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唐耽追了你这么久,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可见你是对她没那个意思,你接不接受到底给她句话啊!”程锦周有些着急,郑兴瑆身上联系着他和唐耽的交易,关乎他和程家。
唐耽要是追上了还好,她越在乎郑兴瑆对他越有好处。但是如果唐耽没追上,不追了……那他这位置岂不很尴尬?
以保护郑兴瑆为交换获得唐耽的帮助,结果……那这个交易岂不是要被迫关闭?
郑兴瑆楞在原地,脑子里回想着他那句“唐耽追了你这么久”,有点蒙圈。
然而程锦周没有注意到他的脑神经已经短路了,他也不墨迹,直接揭晓最后迷题。
“今天是唐耽父母的祭日,她这会估计在墓园呢!白塔山公墓,给雨伞!放心,老师那里我帮你请假!”程锦周扯着郑兴瑆把他带出教室,很心机的只塞了一把雨伞给他,尽力给唐耽制造机会。
今天的唐耽未必想见到郑兴瑆,但是……也不见得就不想。
“???”郑兴瑆满脸问号,他没说要去找唐耽啊?
校园里的地面已经湿透了,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越大,出去买饭的同学都在雨里抱头往回冲。
他突然想到:唐耽去墓园,带伞了吗?
可是马上就要上晚自习了,郑兴瑆在原地抓着雨伞纠结,他担心唐耽,但是……这种情况可以请假吗?
应该可以的吧!
唐耽说了,帮助朋友没有错的!
他撑开雨伞,不再犹豫,向着校门跑出去。
时间快到了,上课铃响了之后再想出去,就要拿老师的假条了。
……
计程车停在白塔山外围就被警卫人员拦住了,郑兴瑆只好撑着伞下车。
白塔山墓园虽然名义上是公墓,但事实上不过是把唐家祖坟包装了一下而已,从来没有对外开放过,更别提出售了。
“哎!你不能进去!”一旁的警卫见到郑兴瑆撑着雨伞就往里跑,急忙上前拦住他。
“同学,这里是白塔山公墓,你是不是走岔地儿了?”
“我……我找唐耽。”郑兴瑆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他听着雨点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担心极了。
“同学啊,你还是先回去吧!白塔山不让人上去,而且还是今天,你这来的也不是时候啊!”警卫苦着脸拦下他,这个男孩长的精致好看,看起来和他儿子差不多的年纪,他也不想大冷天的把人拦在这儿。
可他是拿着唐家的薪酬在这儿当警卫的,老祖宗有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白塔山从来就不让旁人上去,这是规矩啊!
郑兴瑆更着急了,雨越下越大,唐耽是自己在山上吗?她带雨伞了吗?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个人,也不敢多说话,以前的小伙伴说过,他很多时候的话都会让人恨不得揍他。
他不想挨揍。
“我……我找唐耽,给‘他’送伞……”
无法用语言说服别人,无法理解别人的情感,这是每一个阿斯伯格的悲哀。
他们看不懂真实,所以会因为曾经的遭遇而时常用恶意来揣测这个世界,郑兴瑆的干净纯白在于,他是怀揣善意的,给许许多多的人都加上了美好的滤镜。
庆幸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比较多的,充满善意和信任的纯洁目光,是对人心黑暗的最有效的束缚。
“唉!我真的不能让你过去,你先进来屋里等等吧!等我们大老板下来,你再去找她。”警卫无奈地打开门想让郑兴瑆进去,谁知道一扭头他居然踉踉跄跄的朝着山里头跑过去了!
警卫大叔赶紧跑去追他,还没跑几步,就注意到了朦胧雨色中的那个身影。
唐耽显然也看到了郑兴瑆,她愣在了原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酸酸涩涩的感觉压在心口,几乎让她窒息。
有什么东西……和以往不同了。
唐耽上前几步,一把抱住郑兴瑆,她接过他手里的雨伞,又转了个身,小心地把头顶落下的、身侧斜来的所有雨滴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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