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1.第一章

    那窒息着我们的
    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
    它的幽灵笼罩,使我们游离
    游进混乱的爱的自由和美丽。
    ——穆旦
    一缕柔顺的长发,绕了三圈,被卷棒的夹子桎梏住。
    略微潮湿的发丝,蒸腾出丝丝缕缕的热气,五秒之后,夹子松开,头发迅速弹跳出来,仿佛逃逸,可是不知自己早已被定了形状,变成浪漫螺旋的线条。
    发型师将卷好的最后一缕头发拨到肩膀前头去,微微俯身看镜子里那张略微苍白却依然娇艳的美丽脸蛋,夸赞道:
    “真是好看,像个洋娃娃一样。”
    头发余温未散,聂晚萤觉得锁骨温热,抬眸看镜子里的自己。
    长发翻涌着波涛垂落两肩,转移人的注意力,综合了自己那双因为太瘦而显得过大的眼睛。
    她微笑一下,目光转向旁边的秦知意,化为无奈。
    秦知意戴着满头的发卷,歪在椅子里睡着了。
    “喂,你让我下课陪你来弄头发聊天,结果你睡觉啊?”
    聂晚萤伸手推了推秦知意的胳膊。
    秦知意惊醒,揉了揉眼睛:
    “嗯?时间到了?”
    发型师挂出职业微笑,看看时间:
    “还有二十分钟。”
    “我睡了一个小时?”
    秦知意吃惊。
    聂晚萤无奈,给她看自己的头发:
    “可不吗?我因为无聊自己都做了个造型了。”
    小工给两人倒了水来,聂晚萤和秦知意闲聊起学校的事情。
    最后,终于等到秦知意的头发吹干,聂晚萤起身去收银台结账。
    店长坐在柜台后面,穿着衬衫马甲,十分风流倜傥,屁股下转着椅子,问:
    “结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
    聂晚萤想了想:“两个。”
    “五百。”
    聂晚萤掏出钱包拿卡结账,她只有一张卡,和少量现金一起放在零钱夹里,异常纤瘦的手指一探,抽出来,递过去。
    店长目光看着屏幕上的收费系统,熟练的两指一夹,划过pos机的瞬间,目光一扫,动作顿了一顿。
    女学生递过来的这张卡,幽深的黑色卡面,让他着实吃了一惊,目光不由得将柜台外的少女特意打量一番。
    虽说西宾是个经济发达的城市,但是大学还没毕业,就拿无限额度的信用卡,着实少见。
    干服务行业的,每天接触各种人,眼光毒的狠,眼睛上下一过,就知道对方是穷学生还是大客户。
    这女孩虽然过于消瘦了些,但漂亮是真漂亮,可是这附近几个大学里,一个舞蹈学院,一个播音学院,美女如云,在这开了好几年的店,对美女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这黑卡,真是头一回见。
    打量过后,更加诧异。
    这女孩从头到脚没一件奢侈品,怎么看也不像个有钱人,他今天居然眼拙了。
    秦知意打理好了头发,聂晚萤已经在门口等她。
    “你给我把钱付了?多不好意思啊,我请你吃好吃的吧。”
    秦知意拉着聂晚萤的手走上街头:
    “吃海鲜好不好?”
    聂晚萤摇头:
    “不行,我得回家。”
    秦知意不许:“哎呦,小公主,知道您家那城堡华丽,但也别那么恋家啊,还是跟我吃饭去吧。”
    刚复学的时候,聂晚萤刚刚开始适应学校生活,认识了秦知意,在图书馆填材料的时候,填了自己真实的居住地址,被秦知意看见,说她住的那个小区是全西宾最高档的别墅区,欧式风格,被她戏称为城堡。
    秦知意软磨硬泡的技能还没展开,就见聂晚萤摇摇手机:
    “我妈妈微信说给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等我呢,有这么爱我的妈妈我也没办法啊。”
    “这样啊……”
    秦知意低头看表,终于放弃:
    “好吧,那你回去吧,我以后再请你。”
    聂晚萤拦了辆出租车,和秦知意挥手道别。
    车子开动,聂晚萤坐在后排,看着窗外好朋友越来越小的身影,按亮了手机屏幕,翻开了微信界面。
    除了秦知意,那里谁都没有。
    她常联系的那两个人,每次说过话她都要删掉记录,因为每次看见,都觉得心情沉重。
    她关掉屏幕,额头贴上凉凉的玻璃,低声自语:
    “知意,对不起。”
    有些谎言,并非恶意,只是因一时冲动开始,从此便要不断的圆下去,变成更大的谎言,时间越久,越觉得愧疚,可是又不敢揭开真相。
    车子停在门外,聂晚萤下车,按密码开锁进门。
    家政阿姨在门口留了纸条,出去送干洗衣物顺便下班了。
    撕下纸条,回房间换衣服,房子里空空荡荡。
    没有她编造出来的书呆子爸爸,温柔贤惠的妈妈,更没有人做一大桌子菜等她回家。
    硕大的房子里,此刻只有她一个人。
    当初刚刚认识秦知意的时候,她在介绍自己时,给自己杜撰出了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是其实那些都是不存在的,都只是她美好的幻想而已。
    事实就是,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家,甚至没有过去。
    有的只有六百万的巨额债务,病弱的身体,和飘摇不定的将来。
    聂晚萤独自孤零零的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片刻失落后,微笑鼓励自己,还好她是个乐观的人,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正好放纵一下自己。
    聂晚萤的放纵,就是把藏在自己房间衣柜里的泡面吃了。
    方便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食物,在她住的这个地方,绝对是禁品,但是,越不让吃就越馋,于是她只好藏起来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吃。
    泡好了面,聂晚萤重新回到客厅沙发坐下。
    她住在这已经半年了。
    现在抬头看,看到屋顶垂挂下来的那盏水晶吊灯,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叹上一句:
    “骄奢淫逸啊……”
    那盏吊灯据说是古董,几百年前是挂在欧洲某国皇后的私人会客厅里,如今改装过后,原本放烛台的地方换上了灯泡,于是更加璀璨了。
    聂晚萤第一次看见这盏华丽的吊灯亮起的时候,被惊艳的以为自己是到了皇宫。
    这栋房子里,样样东西都很名贵,连灯都有贵族血统。
    只除了她。
    打开电视,电视台在放历年春晚的经典小品集锦,聂晚萤笑点低,最喜欢看这个,泡面的香味慢慢逸散开来,她的品味和这栋房子,确实是格格不入。
    随手抽出一本财经杂志压在面碗上,聂晚萤猝不及防的对上那张面孔。
    杂志的封面,是白其慎。
    白其慎这个人,在聂晚萤的心里那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那个人站在那,根本不需要凶神恶煞的表情,一句话不说,就能冻的身旁的人全身挂霜,单单只看一眼杂志封面上那张照片,聂晚萤就生生打了个哆嗦。
    有时候网上看见白其慎的新闻,居然还有大把的迷妹为这座冰山留下满屏的溢美之词。
    聂晚萤唏嘘,好好的一群小姑娘,那么多温柔帅气的小哥哥不去喜欢,喜欢白其慎什么?
    她在杂志上指指点点:
    “这个眉,这个眼,这个脸型,这个嘴,长的多邪性,有什么可喜欢的?”
    腹诽了有五分钟,面也泡好了,聂晚萤潇洒的把白其慎那张帅脸一把倒扣在桌面上,挑起第一口面条。
    还没吃下去,电话就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的一瞬间,聂晚萤就慌了,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居然在接通电话的一瞬,将面条一口吞下。
    从热汤里捞出来的面,吹都没有来得及吹,就咽了下去,灼热感一路从口腔烧到胃里。
    导致接起电话的第一声不是“喂?”而是一连串的:
    “烫烫烫烫烫烫烫……”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隔着手机聂晚萤都能猜想到白其慎在电话那头的嫌弃脸。
    “你干什么呢?”
    “吃……吃东西。”
    “我今天回去,你准备一下吧。”
    “今天?”聂晚萤一惊。
    “嗯。”
    挂了电话,面也没心情吃了,聂晚萤垂头丧气的站起来,收拾桌子。
    白其慎的企业今年的业务中心在帝都,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那边,大概半个月回来一次。
    对于聂晚萤而言,白其慎不在家的日子,就相当于假期,现在显然,假期结束了。
    这个房子的主人,她六百万债务的债主,和她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个白其慎,提前回来了。
    白其慎让她准备一下。
    其实有什么可准备的呢?不过就是把她的铺盖卷般到白其慎的床上去,卖身丫鬟按惯例侍寝。
    大约晚饭时间,天色微微暗下来,门前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窗外是暧昧不明逐渐浓郁的夜色。
    聂晚萤竖起耳朵在等,直等到熟悉的车声,像个尽职尽责的迎宾一样起身去门口接人。
    门外停着辆黑色宾利,副驾驶的门打开,下来的是白其憬。
    “我进去取文件。”
    白其憬关上车门,与聂晚萤擦身而过直接进门去。
    后座漆黑的车窗慢慢的降下来,露出了白其慎的轮廓。
    车里的人显然并不打算下车,正低头看电脑,屏幕的荧光照亮他的脸,面部轮廓是十分锋利的线条,尤其两条剑眉,眉峰凌厉飞扬,眼角弧度是种亦正亦邪的样子,阴沉起来十分吓人。
    他有个习惯动作,某些情绪下喜欢挑起一边眉毛,简直像个变态。
    当然,这是聂晚萤偏颇的恶意诋毁,实际上,白氏集团总裁讲话时那一挑眉,被人剪辑成动图在网上还火了一阵,俘获不少颜粉。
    此刻被她内心诋毁成变态的人,正垂眸看屏幕,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直到白其憬取了文件出来,才见白其慎抬头,从车窗里接过文件。
    一伸手,露出黑色大衣的袖子,聂晚萤依稀辨认,债主大人穿的还是之前走时候她伺候着穿上的那件大衣。
    记得那天家政阿姨不舒服临时请了假,是她给熨烫的,还被嫌弃了熨衣服手艺差,白总讲究的要命,一件衣服半个月里穿两次也是难得。
    白其慎接过文件,转眼看她。
    “过来。”
    聂晚萤乖乖走过去,笑意盈然。
    白其慎凑近她,闻了闻,眉心蹙一道浅浅褶皱:
    “又偷吃垃圾食品?”
    属狗的吗?鼻子也太灵了点。
    心里这么想,脸上是不敢有任何不高兴的,退了半步,俯身问:
    “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不像个问题,简直像是暗示和邀请。
    白其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回头去,惜字如金:
    “开会,不一定。”
    车窗升起来,将那冷冷的气场隔绝开,聂晚萤浑身放松下来,看来要开一夜的会,大概是不会回来了,那么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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