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在洗手间里咳嗽了几声, 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感冒,于是洗漱一番去客厅泡感冒药。
他在饮水机前面倒热水,按过“250ml”的按键,细细的水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
那青年应该是一大早自己离开了吧, 方淮这么想着, 忽然阳台上传来“喀拉”一声, 他不由得一顿,转头朝阳台那边看了看,走了过去。
没有人。方淮心想, 他想什么呢?刚才都找过了, 他连衣柜什么的都翻了一遍, 这房子也不大, 哪藏得住人?
外面风大得很,应该是窗户被风吹动了, 这窗户是有点小毛病。
他把窗户重新关了一遍, 热水已经倒好,方淮一边端着马克杯搅拌, 一边环顾着客厅,随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药。
这一喝, 他愣了一愣,低头在杯子边闻了闻。怎么和他印象中的感冒药味不大一样?
他去看旁边柜子上刚翻出来的包装,没错, 是他以前感冒喝的那种药。
为什么闻起来有股清香?
甜而不腻, 像是纯粹的花果的香味。方淮再一闻, 那香味又没有了,好像方才是他的幻觉。
可能大早上起来脑子不清醒吧。方淮叹了口气,收拾收拾出门上班。
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屋子。怎么也难以相信,自己昨晚居然带了个来历不明的陌生青年回来,请他睡在家里,而且直到现在,他都没怎么后悔自己的决定。
可能是那青年看他的眼神吧,漆黑发亮,有点像猫,或者是比猫更大的猛兽,能想象到他冷酷无情的样子,可是在方淮面前却乖巧地把爪牙收起来,莫名的……可爱?
方淮被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下。
他肯定是不正常了。
晚上方淮又是十点多才回到家里,屋子里安静得让他厌烦,方淮索性去开电视机,然而按键按了好几下,指示灯都不亮,屏幕也是黑的。
这电视机才买了三个月不到吧!方淮往沙发上一倒,工作堆积如山,生活真是没半点顺心的。
他躺了一会儿。想到今天唯一顺心的,大概就是他的感冒好得奇快,到公司的时候居然就不咳嗽了。
他又回忆起早上喝药时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如果不是他的错觉……难道是感冒药换代了?
一直躺着,身上渐渐有了寒意,方淮坐起来,去洗洗睡觉。
直到他卧室的灯也灭了,客厅这边才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
余潇站在电视机前面。昨晚他用灵力探测了一下这黑扁盒的内里,又去别的凡人家中观察了一阵,学了怎么打开它,但好像此物被他探测过之后就失灵了。
余潇像刚才方淮那样去按那活信,按了又按没反应,他稍一施力,黑盒被他戳出来个洞。
余潇收回手,盯着那个洞看了半晌,施了一层幻术在上面,免得方淮看到起疑心。
他穿过卧室的门,躺到方淮床上,吻一吻他,抱着他,两个人一起睡了。
又过几日,便是元旦前的最后一天。
今天下午比平时下班得早,方淮让属下紧赶慢赶的,把手里的工作做个了结,就放他们回家准备晚上跨年了。
他是部门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单肩背着笔记本电脑,双手抄在大衣里,慢慢从公司大楼出去,其实坐电梯就能直达停车场,但方淮偏偏在大楼外面绕了个弯。
一走到楼外,扑面寒风吹来,他把领子提了提立起来,走到地下车库,迎面是个公司同事开车出来,笑着跟他打招呼道:“怎么还慢吞吞的,不急着回去跟女朋友跨年啊?”
公司跟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有个感情很好的女友,从大学谈起的,学舞蹈和表演,长得漂亮,两个人站一起就是金童玉女。
方淮笑了笑道:“不急。”
他坐上自己的车,电脑放副驾驶,看到副驾驶座,第一个想起的竟然不是小白,而是那天那个古怪青年。
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会不会在外面又迷路了?方淮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陌生人?
其实他本来打算第二天带那青年去警察局问问的。
方淮发动车子,这几天走的都是平常走的路,他对那天的车祸还心有余悸,虽然那整件事透着一股玄幻的感觉。
到了家,刚在沙发上坐下,手机发来一条短信,是他半个月前预约的酒店发过来的:“您预订的502套房已经布置完毕,请尽情享受今晚的跨年之夜吧。”
这短信不发来,他还把这件事忘了。跨年夜的酒店必须提前半个多月预订才订得到房间,饶是这样,本想订个俗气的520号码的套房,居然都被人抢先了。
他选了一家海边五星级酒店,特地趁周末休息的一天跑去酒店,跟那里的工作人员商量套房的装饰、灯光、蛋糕等等。跨年夜的时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面可以看夜景,还能听到午夜十二点整点的钟声。
就为了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他能向小白求婚。
他们的感情没有外人眼中的那么好,凭他的私心讲,他总觉得近半年来,小白越来越忙碌于自己的事业,当然她以前也在忙她的事业,方淮也很忙,他们是能互相理解的。但是以前从没有像近半年来这样,两个人之间好像隔了一堵墙。
这也不是谁的错的问题。方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想,两个人的感情不可能永远不出现裂缝,总会有点小危机。
要把这裂缝修补一下,方淮想到一个他以为的好办法,求婚。
他是这么想的,小白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她可能会没有安全感,婚姻能给她安全感,能做她坚强的后盾,一个疲倦之后能回归的港湾。
但是他没想到提到婚姻的时候,小白的反应异常激烈,她一点都不觉得婚姻是什么后盾港湾,她认为婚姻是束缚。
好吧,婚姻对女性的压力是更大一些,毕竟起码的一点,结了婚就要考虑生孩子。
方淮开了一听啤酒,坐回沙发上,电视在莫名其妙失灵两天之后,又莫名其妙好了,刚被他打开,里面的人叽哩哇啦说的话,方淮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知不觉连喝了好几罐啤酒,他酒量不是很好,虽然没有醉,但有点飘飘然了。
其实除了分手的当天浑浑噩噩之外,接下来的几天方淮的情绪没有达到想象那么差,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多痛不欲生难以割舍,但事实上,他虽然顶着情绪的压力,但至少没有耽误工作。
时针不知不觉走向九点半,方淮看了一眼钟,起身披上大衣,走出了家门。
他住的地方里海边倒不是很远,挤了几站地铁就近了,海边已经都是等着跨年的人群,远远的能看见高耸的钟楼。
方淮走到先前自己过夜的那一段海边,这边因为离钟楼很远,倒没有那么拥挤。看了一会儿,过十点半,他慢慢往钟楼那个方向走,这时候人越来越多了,很多人手里攥着气球,路边店里很多卖气球、荧光棒等等。
方淮任自己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周围很多情侣,而他是一个前几天刚和女朋友分手、不想待在空落落的家里、所以跑出来人挤人的倒霉蛋。
方淮手抄在大衣里,摸到了衣兜里的钱包,钱包有一小块鼓起来了,因为他把那两枚戒指塞进钱包里了。他决定等在这里听完钟敲响之后,就去附近那座酒店里,把房退了,戒指扔房间里,然后走人。
前方出现了喧哗,方淮挤过去一看,原来是有人在求婚。
求婚的小青年左手牵着一大捧的告白气球,气球上写着甜言蜜语,大约有那么四五十个那么多,飘荡在空中,老远就无比引人注目,在众人围观之下,他单膝下跪,把右手盛戒指的盒子递到女朋友面前。
女方惊讶害羞了一会儿,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羞赧地接过了戒指。
“哦——”人群发出了更大的起哄声和口哨声,小青年一激动,左手没抓牢,一大捧气球就脱离掌控飘向了天空。
“哇——”
大家都抬起头看飘散的气球,方淮也抬头看,又看那一对情侣已经抱在了一起,女生给了青年一个响亮的吻。
他忽然想到他以前给小白告白的场景,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一丝微笑,手也动了动,下意识去摸索钱包那块凸起的地方。
然后他摸了个空。
方淮愣了一下,两只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猛地转身,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在人群里晃了几下,立刻就不见了。
方淮心里骂了句脏话,推开人群追了上去。
在拥挤的人群里追一个业务熟练的小偷太难了。方淮一直追出了最拥挤的人群,小偷哪还有半点踪影?
方淮站在原地,不远处的人群又发出欢呼,不知道又是什么热闹。而他本来不该在这里的,他应该在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和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女人共度良宵,等着跨年的钟声,而不是在这里做一个情场失意、满脸都写着“丧”的苦大头,充当扒手的重点关照对象。
钱包里有他的现金、所有的卡包括身份证,还有那两枚戒指……
只能去派出所了。方淮迈动步子,忽然手臂被人拉住。
方淮回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你——”
青年站在他身后,仍旧是一身不知从哪个剧组淘来的黑袍,身材修长精悍,五官在街灯照映下愈发英俊深刻。
青年把一个钱包交给他。方淮低头一看,急忙接过来查看,可又忍不住看一眼那青年,好像他一不留神这人就会消失了。
现金在,卡在,戒指不在了。
方淮不禁抬头问青年道:“你有没有看见这里面有两个戒指?”
青年眨了眨眼。
方淮和他对视片刻,泄气,钱包找回来就不错了,戒指……反正是要丢的。
他将钱包收进衣兜里,开始上下打量青年:“余潇?”
余潇点了点头。
方淮张着口,明明对这青年心里压着百般疑问与猜测,但在预料不到的情况下再见到此人,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最后只是干巴巴道:“你也来听钟声跨年?”
余潇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谢谢你帮我把钱包追回来。”方淮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小偷……”
余潇道:“海里。”
方淮倒吸一口气道:“你把人扔进海里了?”
“嗯。”余潇应了一声,又道:“死不了。”他知道师兄不喜杀人。
不知道为什么,要是别人说自己追小偷把人扔海里了,方淮只当是开玩笑,但要是眼前这个,他还真有点信。
“你一个人?”方淮没管小偷的事了,问道。
余潇点头。这时候已经有不少路人注意到他们两人了,尽管是晚上,但余潇一身黑袍实在有点显眼,再加上两人的长相都不俗,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偷拍了。
方淮一眼瞥过,便拉过余潇手臂道:“我们换个地方。”
方才追小偷的时候没注意,方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他预订的那家酒店所在的大街上,他索性拉着余潇去了酒店。
一进酒店大厅,自然是浓浓的跨年氛围,前台小姐笑容可掬,看见方淮走上来,亲切地问道:“先生有预约吗?”
方淮道:“有,502号房。”将手机的订单信息亮给她看,说着摸钱包掏身份证。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一查,五楼都是豪华情侣包房,方淮预订的这间更是经过特别布置,是用来求婚的,她有印象,再看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俊秀客人,只能感叹他女朋友命真好……
“先生是两人入住吗?”
“不,一个人。”
前台小姐稀奇道:“一个人?”
方淮没在意她的稀奇,等前台小姐核对了身份证,把房卡和身份证给了他,便走到大厅一角,余潇正站在那等他。
方淮问道:“你找到家了吗?”
余潇摇头道:“没有。”
方淮诧异道:“那你这几天一直都……”
余潇不说话看着他。
因为怕麻烦他所以一早走了?还一直风餐露宿?方淮莫名有种负疚感,道:“那要不……你先跟我住一晚吧?”
他想带这人去派出所,但恐怕派出所今天晚上也是人满为患。
方淮问道:“带身份证了?”
“身份证?”余潇鹦鹉学舌,反问道。
“就是这个……”方淮下意识亮了一下手里自己的身份证。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方淮哭笑不得,最终道:“算了算了。”
他转身去退房,打算还是把这人带回家去吧,反正已经带回去过一次,不差这第二次。
结果转身又被拉住了,方淮一回头,看见余潇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卡片:“可是此物?”
“是,是。”方淮忙接过来,看了一眼道,“你都带着了怎么还一副不认得的样子?”有身份证,总算不是山顶洞人了。
方淮带着余潇去前台登记道:“对不起,改成两人入住吧。”
前台小姐看见余潇时愣住了,然后再看电脑上显示的“豪华情侣包房”……沉默了。
做完登记,她重新扬起亲切的微笑道:“今天顶楼的酒吧正在举办钟声party哦,两位有空可以去玩玩。”
方淮点了点头,带着余潇走了。前台小姐一边接待下一位客人,一边目送他俩的背影,自言自语,十分痛心:“帅哥都搞基去了……”
她面前的客人翻找着自己的公文包:“我的身份证呢???”
方淮带着余潇刷卡进入酒店内部,本想直接去套房,但想到套房里还是一副他用来求婚的阵仗,还是请人先去收拾了比较好。
电梯旁边有前台小姐说的酒吧的指示灯,彩灯围成了“钟声”两个字加向上箭头,方淮看看手表,离十二点居然只差二十分钟不到了。
他便对余潇道:“那咱们先去顶楼玩玩,听敲钟吧。”
余潇当然是顺从他,方淮心里又忍不住冒出“乖巧”两个字。虽然很恶寒,但的确,他还真对“乖巧”的东西没抵抗力。
两人到了顶楼,这是一个露天酒吧,面积很大,座无虚席,客人有交头接耳私语的,也有喧哗玩闹的,都在等着钟声敲响那一刻,一侧的栏杆前面有一个舞台,主持人正站在上面炒热气氛。
方淮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余潇坐他对面,方淮提高声音道:“你——不——嫌吵吧?”
余潇注视着他,摇摇头。
方淮看着他,忽然有种感觉——他一直看着他,无论周遭如何变化,他看着的只有他。
这种想法是有够自恋的。
他心里嘲笑自己,抬眼看见余潇动了嘴唇,音乐和人声太大了,方淮听不清,大声道:“你说什么?”
余潇抓住他的手,站起来从桌子上俯过身,凑过来道:“师兄。”
“师兄?”方淮皱眉,他记得余潇以前就这么喊过,“你师兄究竟是谁?”
余潇道:“是我的爱人。”他在凡人家里的黑盒里看见有小人这么说,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样称呼心中所爱的?
方淮怔住了。他经历过感情,所以他能看懂余潇说这句话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深情。
他怔怔和余潇对视了许久,直到旁边有人叫着“钟要敲响了!”他才回过神,掩饰内心波动地笑了笑,起身拍拍余潇的肩膀道:“走吧,到那边听钟声去。”
他走在前面,余潇跟在他身后,最后两人站在人群里,面对面,方淮又笑了笑,也不知为何。
“嘿在座的朋友们!站起来!”方淮身后的舞台上,主持人高声叫着,“钟敲响的时候,先生们,把你们身边的爱人都抱起来吧!”
方淮扭头看了看,正要回头和余潇玩笑,就在这时,远远的钟楼传来悠长的,震动人心的钟声——
“师兄。”
方淮回过头,只见余潇上前一步,两人的脸挨得极近。方淮只觉脚下一空,他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就这么被人抱了起来!?
“我爱你。”
他听见余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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