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番茄精》41.药石无灵

    既然做了决定, 叶不回也就大大方方的决定随长桓他们回万径山从长计议。长桓去和蓬莱仙境境主千言仙君会晤了, 叶不回趁此空闲和恩师玄微道别，一同斟茶下棋漫无目的的话家常。
    两个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白春雪身上。长桓捋着胡须问, “曦昭, 你是怎么结识君上的？”
    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叶不回乍一听到提起重微这就心尖儿一颤, 又是觉得羞赧又是觉得尴尬, 连忙低下头端起茶杯猛喝水掩饰一二, 含含糊糊的道, “先生常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和他相识大抵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玄微略略颔首，目光飘忽悠远, “重微君待人向来冷淡疏离, 唯有对你关爱有加, 倒是让我想起了古远的一个人来……你可还记得执光？”
    “噗！”叶不回一口茶水全喷在了棋盘上, 然后立刻站起身来收拾残局, 讪讪的解释道, “茶太烫了，让先生见笑了, 您接着说。”
    玄微浑浊的老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几遍，摇了摇头道, “你这臭小子有事瞒着先生？罢了, 你也长大了, 有自己的考量, 先生不过多干预。你特立独行树敌颇多，如今有君上庇护着，先生总算能放心了。”
    他左耳倏忽一动，微微向门口躬身作礼，和蔼的对叶不回道，“君上在门外，既然不进来，想必是来寻你的。快去吧，别让君上久等。”
    叶不回恭恭敬敬的稽首退出门外，白春雪果然抱臂倚在门边，一身水红大袖随风蹁跹，仿佛绽放的牡丹。他侧目看叶不回，“棋下完了？”
    叶不回摆了摆手，“没有，先生怕你等久了，让我出来。”
    白春雪手指动了动，犹豫片刻还是老老实实的错开叶不回的手，只牵了他一片袖角在指尖，微微拉动，“走吧，该吃午饭了。”
    叶不回的确饿了，他坐在小桌后面一口一口的咽着瘦肉白米粥，白春雪托腮坐在对面看他吃，半晌之后才慢吞吞的开口，“极寒之地方圆万里是沉羽冰沼，无法飞渡，一来一回要以年为期。你的晶核被冻在玄冰里，用灵力化开不用一年也得八个月。不回，我没时间等了，必须要尽快动身去取。”
    叶不回放下碗勺，眨了眨眼问，“你会有危险么？”
    白春雪无奈的屈指敲了下他额头，“我当然不会有危险，我是担心你。”
    “没事的，我灵力尽失，就算想出头逞能也没机会。我只在万径山研究阵法，不会以身犯险的。有先生和师兄庇护不说，许多妖精都欠我恩情，不会轻易伤害我。鸿阳不是傻子，不会在这种时候针对我。你看，我真的很安全。”叶不回手指在八仙桌上轻轻划动着，头头是道的把利弊分析了出来。
    纵使再不放心，白春雪也只能狠下心抽身离开，他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与长相厮守比起来，他不得不冒一些风险。
    这一去，便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叶不回早就养成了每早起床喝过药之后写手记的习惯，他日复一日的钻研阵法，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大多时候都只是寥寥一句话，譬如今早他写的是：第七百九十三日，春雪仍未归。
    月明星稀，夜深灯黄，皎洁的月光和昏黄的灯光在檀木窗格间交碰，映出叶不回伏案写字的身影。他披散着泼墨似的长发，衬得小脸儿还不如巴掌大，这两年半以来清瘦虚弱了许多，熬得就像一盏糊了烛心儿、见了铜底儿的油灯。
    在各个边界关要设下阵法，要结合地形和当地灵气灵活应变，然后考虑怎样安排调动全修真界的法修去联合布阵、布什么阵，这样错综复杂而庞大的局势烧脑得紧。眼见无法取胜，妖精大军破釜沉舟抵死顽抗，爆发出了最激烈的一波攻势。
    战事时刻都有新的变化，他案头堆放的地图和阵图每天都有新旧交替，又要修损阵、固旧阵，又要布新阵，叶不回这个总军师脑袋都快烧炸了，最近他几乎抽不出时间来睡觉。
    没有白春雪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没有喵主子凶巴巴的提醒，叶不回总是忘记吃饭睡觉，再加上疲累和身体机能的衰退，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在飞快的虚弱着。强行提升五感的汤药从七天一次、三天一次、每天一次再到如今隔两个时辰就得喝一次，否则他立刻又瞎又哑又聋。药是猛药，立竿见影，但猛烈的副药性更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飞快的蚕食着他的神魂，他的记忆甚至都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了。
    他知道自己忘记了很多事，过去的许多年岁都出现了空白，可是和白春雪在一起的那短短一个多月时光他每一寸都记得，一毫都没有缺失。
    叶不回聚精会神的在草图上勾勒下最后一笔，把整个阵图完整相连，江北城的护城大阵便基本修复成功了。
    “呼……”叶不回长出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计算得头晕脑胀，便放下狼毫伸了个懒腰。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尤其深夜之时，阵阵夜风凉得刁钻，叶不回披在肩上的外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顿时就让他感受到了寒冷。
    他返身挂在椅背上，低下头伸手去捞衣服，就在刹那之间，他突兀的眼前一黑，世间万物尽数消失。他跌下地去，磕到胳膊腿也感受不到痛觉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两颗点漆似的眼珠儿里空洞而茫然。不应该的，他刚刚吃过药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快就又失效了？
    他枯瘦苍白的手指抠着地板，缓缓勾勒着它的形状，在脑海里构思着自己所处何地。可惜他是个超级大路痴，怎么想怎么错，他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一边摸索，一边跪在地上爬行。
    他喝药的频率太频繁，作息又不规律，索性图省事一次熬个三五锅装十几碗，摆在隔壁房间的八仙桌上待用。叶不回撞了几次墙和桌子腿之后终于摸到了放着晾好了药的八仙桌旁，端起一碗药汁灌进嘴里。
    他放下空碗，静静地在原地站了足有一刻钟，世界仍是一片漆黑和绝对的静谧。他颤抖着手结连喝掉了剩下的四碗，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已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接下来便是身体极速的衰败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