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的话, 那也很不错。在两人分开之前, 李知之忍不住这么想着。只是他的时间早已停止了。
属于恋人的亲亲我我时间过去,他复又把话题拉到了最开始想问的问题上。
“——奖励我已经提前支付了, 所以阿望先生, 你快一点把你的回答告诉我。”
为什么你会选择离开自己的家人?任何人被这么提问时, 第一反应一定都少不了惊讶。因为在人们的普遍印象中, 家是终点,是随时可以回去、让人舒心让人依靠的场所, 不单单是一个地点, 更是心灵上的归宿。若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谁又能狠得下心离开自己的家呢?
人类与动物虽然是不同的物种, 却会在某方面有着一致的习性。况且是出生就作为家猫, 被养育了十几年的老猫呢?因此他试着向阿望询问,或许能从他的回答里得到一些灵感。
阿望刚要张嘴回答,李知之却又提前打断了他:“等等, 你不要把话说太直白——”他挠了挠头, “我在家没事做, 你就当给我一点线索, 让我解解谜吧。”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又带有一丝任性, 可阿望还是点了点头,咽下了到嘴边的好几种答案。
“知之还记得大三的时候吗?”他对上李知之疑惑的目光, 温和地笑了笑, “就是你选修的那门公共课, 期末作业是让你去做社会调查并且上交一篇论文。”
“啊!”李知之立即就回想起当时的痛苦回忆, 他宁愿去科室里实习也不想去做这种调查。“怎么可能不记得,”他皱起了鼻子,“大热天的,我和另一个同学还得上街发调查问卷。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记得当时知之为了偷懒,连问卷都是网上搜的,”他忍不住嘴边的笑,“但其实老师的原意是让你去做个案调查吧。”“哎呀,”李知之不满道,“反正是公共课,不想花那个心思。”反正最后他也拿到高分了,过程如何就随他去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知之有时间,也想要自己求得问题的解答,”阿望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不如去问问那些真正离开家的人。”他轻声道,“也许每个人的理由都是不同的。”
李知之一开始还没能理解,等两人并肩走了几步,直到电梯门前时,他才反应过来阿望话里的意思。
去询问那些流浪汉吗……这对他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但听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让他抗拒。
每个城市里几乎都有数以千计的流浪汉与乞丐,但大部分时候,他们都藏身在城市的角落里。有时是无人的巷道中,有时是街角的树荫下,除去他们邋遢的外表,几乎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更别提会去细想他们离家流浪的根本原因了。
褪去那些笼罩着他的忧郁自闭,李知之本来就是个性格外向、好奇心重的人,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兴趣,当即决定从明天开始就上街寻找那些流浪者们。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找回那只白猫。
这个问题立即就被解决了。当电梯上升到他们所在的楼层,李知之刚一脚踏出去,便眼尖地瞄到正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蹲坐在他们家紧闭的大门前。
他眼睛一亮,立即丢下.身后阿望,迈开长腿小跑过去,一把捞起了那只无故逃走的白猫。猫温顺地被他提起来,全程毫无挣扎,只在李知之把它抱进怀里时细细地“喵”了一声。
李知之真是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去抓挠它的耳朵,“你还敢回家?”
白猫缩了缩脖子,把毛绒的尾巴轻拍在他手上。
猫这种动物,看来他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搞不懂了。李知之完全想不出它这一晚上的行动路线,但看在猫自己又乖乖回来的份上,他便宽容大度地选择性遗忘了它的逃跑。
“待会先带它去洗个澡。”阿望可就没他那么宽容了。他立即皱起眉来,盯着李知之怀里的猫,又怕李知之误解他似的补了一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脏。”
李知之哪里不知道他是有点吃醋,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抱着猫就跟在阿望身后进了家门。
给猫洗澡的艰巨任务直接交给了阿望,李知之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不断传来的凄惨叫声,一晚上都乐得不行。直到阿望抱着被洗得香喷喷干净净蓬松松的白猫从浴室里走出来,这一个充满了意外的晚上也即将进入深夜了。
在睡觉之前,李知之觉得还是有必要给猫做一下思想教育,以免它又再次逃跑。
从阿望手里接过猫,他拿来那张寻猫启事摆在白猫的面前,认真道:“你知道吗?你的家人一直都在找你。”他的手轻抚着猫弓起的背,给它慢慢地顺着毛:“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他们,但是他们一直都在等你回家。”
猫蹲坐在他的腿上,尾巴也盘了起来。正在李知之以为它没听懂自己的话时,它忽然伸出一只爪子,按在寻猫启事上——那里恰好放着它的照片。
“喵——”它轻柔地叫了一声,李知之奇异地从它的叫声之中听出了一丝依依不舍。也许是错觉吧。
他继续抚.摸着猫,道:“我今晚遇到了你原来的家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
“喵!”猫似乎有所不安,尖利地叫了一声,差一点就要从他腿上站起来。
李知之急忙安抚住了它,慢慢使它平静下来。他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的。只是……”他有些犹豫,“听她们说你是离家出走,如果你非要离开的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至少也要道个别吧。”
猫这一次倒是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只是安静地躺在他的腿上,仿佛已经睡着了。
倒是李知之回想自己刚刚和猫自言自语的行为,忍不住好笑地摇摇头。他怎么像个田厘子一样天真幼稚,难道还真的指望一只猫能听懂他的话吗?
最终,他抱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白猫,把它放回给它准备的猫窝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惆怅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李知之起床时阿望早已经走了,似乎是看他睡得熟,不忍把他叫醒。李知之第一时间就是去找白猫,发现它还好好地趴在窝里时,这才松了口气。
“你可别再跑了。”他蹲下.身来摸了摸猫头,然而对方只是不屑地抖了抖耳朵。
不如还是放弃和猫沟通吧!想是这么想,李知之叹了口气,依旧把准备好的话说出口:“我今天要出门,希望回家时还看到你。”
临走前他想起猫的惊人破坏力,又回过头来把一些重要的东西锁进柜子里,这才出门了。
乞讨者虽然并不都是流浪汉,但流浪汉想要活下去,不乞讨就很艰难。要去找流浪汉对话并非是件简单的事。他们这个片区管理得不错,住了这么久李知之只偶然见过两三个乞讨者。在大街上盲目地寻找就太笨了,李知之决定去热闹一些的市中心,在那种地方乞讨者反而会比较多。
巧的是,他刚从地铁口出来,便在边上看到两个穿着几乎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脏脏的短袖上衣的人,正蹲在地铁口前。他们看起来已经多天没有洗过澡了,发丝甚至结成块状、沾着泥土,脸上也被许多污渍盖住了本来面貌,双眼发直呆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面前只摆着一个破旧的帽子,里面零碎地装了几个硬币。
——这也许是他最难以开口搭讪的一次了。在真正接触到这些人时,李知之这才发现自己原本想得有多简单。人总会更喜欢整洁干净一些的人,而这些乞讨者不仅因为风餐露宿而脏兮兮的,看起来也与自己有相当大的差距,让李知之不由得有些怀疑他和对方是否能够沟通。
但事情要做了才知道结果。
李知之上前一步,先是拿出之前买的一些水果,又掏出几张纸币零钱,一起放在那个帽子里。
“谢谢谢谢……”那两个乞讨者根本就没有抬起头看他,只连声说着谢谢,便立即伸出手去拿帽子里的水果,也不管有没有清洗过,在腿上擦了擦便吃了起来。另一人则是谨慎地把那几张纸币叠好放进自己的袋子里,不时就用手隔着裤子摸一下裤袋,以确认那些钱是否还在。
直到他们意识到那个给予者——李知之还站在他们面前时,这才有些疑惑、甚至是怀疑地抬起头看着他。
鉴于两人看起来至少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李知之谨慎地选择词措,开口道:
“两位大哥,可以聊聊天吗?”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他毫不介意地就地坐下,正好在两人对面。
大概是从未见过有这样的人要找他们聊天,那两个乞讨者彼此互看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还把怀里的果、兜里的钱护得更紧,这才小心翼翼、有些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聊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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