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走后, 又一支势力平地而起。
红衣教。
由陆危楼的师弟阿萨辛一手操控。
强悍, 嚣张, 荒唐。足够让人无法分心去攻击恶人谷了。
李承恩这一路奔波, 总算是知道, 头上顶黑锅是何种销魂之感了。销魂之余,又觉得王遗风此人心性强大, 被天下指责一路追杀都能跑到恶人谷里当个扛把子,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难怪萧沙眼红到想要他死了。
这委实太扎眼了。
李承恩对谢渊如此感叹之时,谢渊就:“……”
好我的大将军, 如今可不是活跃气氛放松心情的时候。
距离开长安不过短短数十日,暗地里的人已派来了四批杀手。
李承恩踩在那身黑衣人背上,噌一声撤回□□。
一阵血花随之飞溅。
脚下的人闷哼了声, 没了气息。
他收回了脚, 冷哼一声, “未免也太小看天策枪法!”
谢渊亦然如此。他微微皱眉,“李兄, 以目前情况看来, 对方已经知道我等要前往恶人谷了。”
李承恩也有些愁了,“确然如此。”
“无论如何, 你我却不能不去。”
前两日,李承恩收到了一个消息, 来自醉红院的消息。
因为姜晨得到李承恩寻人消息之时, 甚是体贴的遣人送了他一封信, 言词婉转但十分恳切地邀请李承恩来恶人谷。
李承恩才知晓醉红院背后的人, 究竟是谁。一想到他将其开到长安无人能觉,而且此地还颇为吸引他,当即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信中做此恳切之语:
“一别数日,阁下安好……”
“天下之事,本就是变幻莫测。不日前阁下还是天策府辅国大将军,现下却几近沦为阶下之囚,悲哉哀哉!听闻阁下如此经历,我亦悲痛难当。前尘过往痛事休提,今人生于此,何必再拘于所谓黑白之见,缚于世俗条条框框,不若随心而为,岂不自在?”
“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李承恩捏着这封信,捏出来一个指印,“……”
谢渊瞥了一眼,当即沉默了。
良久,李承恩道一声,“荒唐!”
谢渊道,“渊以为,他恐怕不会轻易将秘密全盘托出。”
李承恩:“……”这不正要死马当活马嘛……
近些日子来的杀手越发频繁,他们忙于招架,连闭眼休息都不能长久。更令人觉得可怕的是,他们停留过的地方,不断又有新的怪物出现,一路追着李承恩,竟似乎不杀了他就不罢休。
两人也曾想过何事令他们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消灭李承恩,细细想来,竟唯有秦颐岩临死前所央求之事最为值得怀疑。
又一日,两人已慎之又慎,挑了路边的极其破落的旅舍歇脚,李承恩夜起一开房门,大堂悄无人声。
静寂,黑暗,仿若一个死气沉沉的坟墓。
李承恩额角冷汗唰落下来,几乎瞬间凭了直觉,咔一声又合上门,两步到窗前,顺着缝隙一看,外头围了一圈又一圈猩红的眼睛。
其中不外乎有旅舍老板众人。
背脊一层汗毛唰的倒竖起来。
此处暂且不提。
萧沙死了。
但是焦冥却未绝迹。
姜晨其实半分也不想见到这东西。
从前之物总是会提醒他从前之事。
偏生除了他自己,他对其他的世界不想有半分留恋。
充满了厮杀与鲜血的世界,又有何可留恋之处。
焦冥所现,必有缘故。姜晨隐隐觉得,还不会与自己无关。
之前审问萧沙之时,总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些熟悉的气息。与他此身,颇为相像。
他自马嵬驿回归昆仑之时,落脚在渭河南岸南河村中,此处人民天真纯朴,姜晨看着他们时,不自觉想起来二十年后之景。
也许,今日所见之人,将尽数葬身在那场战火之中。
他想着,却自己笑了,葬身与否,又有何种区别。不过是从一个人,或化为荒魂彻底消亡,或彻底变成另外一人而已。
人常求初心不负,却往往在时间磋磨之中负尽初心。
老板娘抱着茶水过来,捂唇柔柔一笑,“客官,还要点什么?”
姜晨抬眼掠过她,只是寥寥一瞥,并不显失礼唐突,心里已有数了。这种茶馆之中,似乎隐元会之人,已经泛滥的无孔不入了。
姜晨便点了点头,道一句“有劳。”才回答她的话,“不必了。”
茶碗中热气氤氲,碧色的茶叶渐渐舒展,茶香四溢。
在这样尚且清寒的冬末,握在掌中,让人还能感受到些许温热之意。
小小的茶馆,却还有顾渚紫笋,蒙顶石花诸类优质茶叶。虽说看样子放的时日久了,可能很早之前为偶有路过的许多挑剔茶客专门准备,但显然,姜晨并不觉得放的久,就能掩饰这茶叶本不该出现在区区扶风郡下所属小村落的事实。
倒是有趣。
也不知他还敢出没在马嵬驿的消息,多少时日能传到隐元会本部去。
姜晨此时,倒不曾料想到,他们没有机会传回去了。
当见到夜中,那汇集而起的红光,他就知道,萧沙的死,根本不能算一个结束。
失控的焦冥绝不会如此统一的围聚起来攻击目标。
何况昨日相见,他们身上并没有焦冥气息。
姜晨目光落在村外渭河之水。
一夜之间么?
面对如此密密麻麻的怪物,他却似乎半分也不忧心。
倘若姜晨要为此忧心,不说长远,只说欧阳少恭的棺材板,恐怕都压不住。
他如此想了想,竟觉有些好笑,随即一个翻身跃出窗子,稳稳落到包围圈外,唇角微弯。
虽然温和神态总叫人心生欢喜,但衬托在如此情景之下,若有见者,只会觉得心里兜凉风。
他走了两步,见身后焦冥敢动又不敢动的模样,才似乎想起了什么,扬手之间,一道火色汹涌而起,随风蔓延,整个村庄都陷入一片火海。
焦冥化作的人形口中发出诡异的吱吱之声,在火焰中挣扎,不多时便消失了无踪迹。
唯有这片满天狼藉的灰尘和热气。大火烧到渭河河面,都不曾熄灭,反而仿佛遇到了什么易燃之物,更拔高了三丈。
水火交融的奇景。
只可惜如此奇景,却无人得见。
一夜之间,此处所有鲜活的性命都尽数消亡。
姜晨离开之时,身周的气息却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平和。
为了试探他连这种小村子都不放过了。
有意思。
似乎无论何时,都有人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这种不悦,在见到一些不识相挡路之人时,就彻底失了耐心。
姜晨要前往昆仑,但此路之上正是匪寇丛生,劫掠一个村子。
众匪陡然见到这么个温和无害又很有钱,既没带武器又没带随从的软包子,非常不识相的对姜晨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姜晨闻到这风中浓重的腥气,眸色陡然沉了下来,连多余的话都不想再说半句,冷淡陈述,“借过。”
“哟~”对方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一个肥羊。
姜晨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未曾听清,耐着性子重复了一句,“让开。”
“大爷我就不让,识相的速速把身上的银两都叫出来!大爷饶你不死……”
姜晨道,“滚,或者死。”
寇首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
温度突然凉了下来。
姜晨已出现在路的尽头,所过之处一地人形冰雕,咔咔碎裂开来。
如同他曾所做的那样。
他从这疮痍的村落中而过,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劫掠之后的尘火。
破烂的茅草屋边,杂乱的稻草丛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姜晨垂了垂眸,手心已凝结出一道冰棱。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露了一个头出来,脏兮兮的脸上布满了惊恐,呆呆地盯着姜晨。
姜晨瞥了一眼,手腕微转,冰棱消弭,他却仿若没看见着活人一般,径自走开了。
突然见到这么个大小的孩子,姜晨才恍然想起来一件事,叶凡似乎还困在天山之巅小西天没出来。
叶凡原为藏剑少主之一,年幼被拐流落蜀地结识唐门小婉,可谓青梅竹马。当日年幼的叶凡以为唐小婉大限将至,为圆其赏雪之愿远赴天山取雪,被原主看中了收了做徒弟。后来见叶凡实在挂念唐小婉,就赴蜀中探寻。因此于自贡结识文小月,才有了后来这一串事情。
罢了,他记得,那叶凡天资聪颖,待来日自己练上几年功夫,也能出来,不过是日子稍久。
他走了两步,并未回头,“跟着我做什么?”
“……”那孩子也不答话。
姜晨道,“若是忧心无处可去,便一路向东,到江南忆盈楼去。”
她还是不应声,只是默默跟着。
姜晨停了脚,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跟着我,也许会死。”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发出声来,“……”
姜晨略一挑眉,也没有逼迫,只道,“名字。”
她怯怯地吐了两个模糊的字音,“……谭儿。”
谭儿……
姜晨将这两个字于脑海过了一遍,不动声色地继续翻山越岭。
这姑娘倒是个倔性子,明明年岁还小,却愣是迈着短腿一声不吭追着姜晨穿过山岭到了前往昆仑的官道上,姜晨见她如此执着,随手一曲野外招了一匹马过来,明明是未经驯养的野马,在他身边,却是异常乖巧听话。它通体漆黑,唯有四蹄是毫无杂色的雪白,生的好看,谭儿不由伸手摸了摸。姜晨一手抱起她来,翻身上马护着,声色清冷地嘱咐,“坐稳了。”
谭儿……
莫不是姓谢?
他道,“恶人谷势力交杂,若不想死,就要变强。”
凛冽寒风迎面刮过来,她缩了缩身子,听到恶人谷三个字时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姜晨为自己扯来的这麻烦头疼了下,脱掉外袍罩在她身上。
马匹跑的也缓了些。
这姑娘低头看了看衣裳,眼泪忽掉了下来,“爹爹……”
姜晨略低了低头,见她如此,“擦掉。”
谭儿伸手在脸上抹了抹。
“恶人谷的人,流血不流泪,听到了?”
“是。先生。”
姜晨恍惚了瞬,忽而觉得先生这一词仿若何处听过。但他很快便不愿再深思这个问题。
这两人一路向西到风吴郡,忽而有消息说,龙门有两方势力混战。
其中一个还是如今如日中天的恶人谷。
姜晨听到这个名号,拿起的筷子略有一顿,继而如常。
见谭儿睁着黝黑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姜晨道,“何以如此?”
谭儿的目光移到那讨论龙门之事的桌子上,又转回来盯着姜晨。
姜晨平静道,“吃饭。”
谭儿便相当乖巧地拿起筷子,再也不多看其余地方一眼。
幸而她确然是个听话的孩子,否则姜晨并不觉得他会有耐心带她走这么久。
“大战?”
“莫非有什么宝贝出世?”
那人卡了一瞬,“倒是有。龙门那破烂沙漠里竟然长出了灵芝,可以起死回生的呀。”
众人便哇一声赞叹。
起死,回生么?
姜晨眸色一深。
谭儿抬起头来,疑惑的望着他。
姜晨道,“吃饭。”
“……”谭儿又低下头了默默吃。
众人如此兴致高涨,全落在着起死回生四个字上,传言之人便有些尴尬的道,“不过这两方倒不是为了仙草去的……”
“莫不是还有其他天材地宝?”
“听说……听说是为了一只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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