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衣》38.第三十八章 夫人

    段长歌把目光转向越子临。
    越子临咬着嘴唇, 仿佛十分见纠结,摇摆不定。
    最终, 她道:“我愿意……愿意去少帅那儿, 毕竟素先生是男子, 嫌还是要避的。”
    素怀锦道:“避嫌?”
    他仿佛有些诧异。
    他看了眼段长歌,道:“你不是应当避她吗?”
    越子临分外惊讶道:“避少帅?”
    段长歌一把拉住了越子临, 客气地对素怀锦道:“我与这位子临姑娘有话说,还请素先生回避。”
    越子临也怯怯生生道:“既然少帅这样说了, 素先生就请先出去吧。”
    素怀锦万万没想到自己救回来的居然同意了和段长歌在一起, 而且二人的态度似乎认识了十几年一般,让他憋闷万分。
    素怀锦道:“我就在外面, 有事你……”他欲言又止, “告辞。”
    段长歌送人出帐,道:“恕不远送。
    ”
    素怀锦没好气道:“我就站在这。”
    段长歌道:“既然如此,天气闷热, 先生小心, 别昏过去。”
    素怀锦抬头看天, 早晨的空气十分凉爽, 实在是够不成让人昏过去的地步。
    他总觉得这话暗藏威胁,奈何段长歌是有名的家学渊博, 把她为了一个新医士威胁他的事情说出去都没有相信。
    素怀锦冷哼一声,一撩袍子, 走了。
    段长歌进来, 见越子临闲散地跪坐在席子上, 哪有方才半点羞怯小心的模样。
    越子临看她进来,笑道:“你就这样对我的救命恩人。”
    段长歌道:“装昏难吗?”
    越子临点头道:“难。”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张脸如何?”
    段长歌道:“不如你的脸好看。”
    越子临嗤笑道:“谁的脸能有我的好看?”
    段长歌一阵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越子临说的确实是事实。
    越子临脸上还保持着得意洋洋的表情,但这表情保持的实在太久了,久到段长歌都有些奇怪。
    “怎么了?”
    越子临仍是这样笑着,却皱着眉,“脸僵了。”她道。
    段长歌去捏她的脸,“坏了?”
    在她捏时,是没坏的,在她捏了之后,段长歌感觉手上多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一块脸皮。
    段长歌:“……”
    越子临:“……”
    越子临一把夺过脸皮,怒道:“你碰它做什么?”
    段长歌也很委屈,她真的不知道这张脸居然这么不结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越子临更加恼怒,道:“我之前那些脸做了几天,这张脸是用一个时辰做的,怎么可能一样?”
    段长歌嘟囔道:“你又没告诉我。”
    越子临道:“我做的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她一下子停下了。
    “为了什么?”段长歌抓住话头。
    “什么为了什么?”越子临装傻。
    “你说为了什么,”段长歌逼近一步,道:“你方才说为了什么?”
    越子临仰着头道:“自然是为了你——你我可是挚友。”她音拉得极长,自己不舒坦,也不想让别人舒服。
    越子临昨晚梦见了好些旧事,她又见方敛拿手摸着她的头发,然后纵身从楼上跃下。
    她搂着吓呆了的弟弟,连哭都没哭,半响才挤出来一句,“母亲,你为什么不带着我?”
    若是带着她,她便可毫无顾忌地抛下弟弟。
    若是带着她,她那几年绝对不会过得生不如死。
    可她不能死,因为顾家还有人活着,因为始作俑者还活着,因为顾家和方家的沉冤,还未曾傅雪。
    生前前八载,尽是为了顾家方家而活,直至遇到了段长歌,她才发现,原来这大千世界,除了血、除了杀人,还有更有趣的东西。
    谈情说爱确实比清理门户来得风雅得多。
    她又见段长歌走在她前面,细雪霏霏,白氅黑发,任她怎么呼喊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还有一桩就是段长歌拉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告诉她,“这是”我的挚友,越子临,字无病。”
    那年桃花飞雨,千里红妆,她娶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那娇俏可人的小妻子道:“无病?”抿嘴笑了,“很是有趣的名字。”
    越子临把注意都放在了挚友上,咬着牙,笑了,“是,我们是挚友。”她扭头朝段长歌,“我们可要做一辈子的挚友。”
    忽而失去,她竟没有太多悲伤,只是略有不甘和不适应,她想躲,想等自己心无芥蒂地再送上祝愿。
    于是那句一辈子的挚友,便被段长歌听进了耳里,记在了心底。
    越子临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只是在冷中猝然醒来,发现衣衫已湿,对方却仍抱着她,一动不曾动。
    她攥紧了段长歌散在她肩膀上的黑发。
    那时候,她发现,自己要的不仅仅是做一辈子的挚友而已。
    可显而易见,段长歌却是真把她当朋友了。
    彬彬有礼,斯文文雅,关怀备至。
    “挚友?”段长歌反复咀嚼这两个字,道:“也好。”
    她的回答自然都是好。
    越子临的眸色暗了又暗,可惜这样严肃的表情配上她缺了一块的脸,只让人觉得又好笑,又骇人。
    段长歌拿手比划着残缺的那一块,道:“还能拼上吗?”
    越子临面无表情地说:“拿来,给我。”她现在不能有太多的表情,不然整张脸都会裂开。
    她随身带的东西不少,又拿了一张贴在脸上,画了半天。
    段长歌好奇地捏着这种软得像是人皮一样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越子临忙着贴脸,听她说话,阴阴测测地搭腔,道:“人皮。”
    她还没贴好,下颌一动致使整张皮都浮动起来了。
    段长歌一下按住了她的脸,道:“你还是先别说话了。”
    越子临不能说话,盯着她看,眼睛冷得有如一月寒冰。
    段长歌视若无睹,她已经习惯了。
    “手放下,我给你贴。”段长歌道。
    越子临瞪了她一会,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手。
    段长歌把面具从她脸上撕下来,疼得越子临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段长歌看她眼睛通红,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道:“无病这样怕疼?”
    当时在珈蓝那半个肩膀都划开了,越子临尚能谈笑自若,而这时候紧紧是撕下了面具怎么把她疼成这样?
    越子临道:“疼。”她皱眉,被段长歌一下子按住了,道:“别皱眉,皱眉就贴不上了。”
    越子临任她把额头上的面具铺平展,她用手按着面具,手指划过面具,一点一点地按平。
    也仿佛是在舒展她的眉头一样。
    “别总皱眉,不好看。”段长歌道。
    越子临反驳道:“我做什么都好看。”
    “你笑起来最好看。”段长歌道。
    越子临抬头,露出一个笑容,把本来就没贴好的面具又撑开了。
    段长歌无可奈何地捏着她的下巴,道:“我说了,你别动。”这次手指按上嘴角,压平。
    她按得很细,手指轻轻擦过嘴唇。
    越子临的嘴唇略干,但是分外柔滑,像是丝绒,又像是段思之养的那些花。
    只是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感觉。
    她突然想。
    隐秘的欲望一旦种下,就再无根除的可能,它只能愈演愈烈,破土发芽。
    段长歌在自己的眼神变得不正常之前松开了手,道:“好了。”
    越子临摸着自己的脸,仰头道:“还没好。”
    她说的是面具与脖颈相接处,她一抬头,脖颈一下子就变得紧绷起来,曲线分明。
    越子临衣服穿得也不是很精细,一看就是早上现换上的。
    因为穿得草率所以领口处弄得并不好,顺着她的动作,借着段长歌所在的角度,就能向下看去。
    向下是越子临微微露出的锁骨,再向下……被阴影挡住了。
    段长歌如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般地松开手,转身的动作略带仓皇,她咳嗽了两声,掩饰声音里的不自然,道:“我不太会,无病你自己来。”
    越子临仰了半天的脸,结果就等上了这样一句话,气道:“这张脸就这么不好看?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段长歌见她撅着嘴,微怒微嗔,更是站不住,立刻道:“我先出去看看,你慢慢弄。”
    越子临莫名其妙,看她逃似的出去了。
    段长歌是怎么了?
    段长歌出门,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欲重重一拍。
    段长歌猛地回头,握住了这支手。
    “乾戈?”段长歌皱眉,“你做什么?”
    青年将军悻悻地抽回手,道:“怎么这种表情?见鬼了?”
    段长歌揉着太阳穴,道:“没有。”她盯着乾戈看,将对方看得发毛。
    乾戈慌忙道:“怎么?大元帅要你嫁人了?我不想委屈自己,你别看我。”
    段长歌环胸,冷冷地看着他。
    乾戈停住,道:“你究竟怎么?”
    段长歌这眼下一圈乌青,周身气压又极低,看起来倒像是欲求不满。
    “少帅,我整理好了。”越子临一撩帘子出来,柔声道。
    乾戈震惊地看着段长歌,“你……你……”
    段长歌挑眉道:“我什么?”
    “好你个段不疑,”乾戈啐了一口道:“我以为你是君子,没想到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斯文败类,”他看了越子临的脸,发现这女人既不美艳,也不妖娆,只差没在脸上写着良家子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道:“这不会就是少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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