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所见的银色浪花,就是时间的流动。”】
这是写给玉绪的第六封信。
……
这世界上有很多奇境哦。
我很想带你去龙宫呢。
嘿嘿,可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就是啦。
……
*** ***
晨光落在脸上。
做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梦,却记不清内容是什么的玉绪,不耐烦地翻身,意图用被单蒙脸,为自己营造还在夜里梦中的错觉。她恍惚间感觉到被谁轻轻一推。
那人笑着喊她:
“小玉,该起床啦!”
那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语气。
她突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不等眼睛适应光线,便开始寻找。只见室内溢满日光,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但只有她自己活着喘气。
并不能看到她想见的人。
玉绪慢慢坐起,阳光在榻榻米上形成的光斑。她望着光斑发呆,默默抱起了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
离别总是惨痛的。
悲伤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包括和泉守在内的刀剑们都重新振作起来了,可玉绪仍会时不时地感到恍惚。
她难以描述那种感受,但具体说来,就是停止了无止境的感伤,命令自己要挺住,却仍会在不经意的小事间——比如说吃饭时少拿一副碗筷,回家时少听一声欢迎——都不可避免地让她再次体会到心碎的感觉。
玉绪开始明白什么叫患得患失。从假期开始,她驻守在家里,生怕自己错过又会去出征的人。
这天她正坐在前院的阴凉处,手里捏着大典太给的护身符,不知想了些什么。
一只裹着手套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玉?心情不好吗?”
玉绪活动眼珠,看到了那位总是带来出征坏消息的时政斗篷男。
开玩笑,就算本来的心情不错,如今看到他,也足够晴转阴了。
现在明明是盛夏,玉绪穿着清凉的坐在屋檐下,仍会觉得热,他却依旧是斗篷和面具隐蔽住全身的打扮。玉绪只能猜测他会给自己降温的术法,或者那件时政工作服一样的斗篷里自有它的玄机。
玉绪“唰”的站起来,带些了些敌意,堵住了斗篷男的去路:“欢迎光临。您又有何吩咐?”
对方有些为难,面朝着她,许久没说话。
好在长谷部就在旁边:“小玉,别紧张,这位先生是来给我们送资源的。”
“……送资源?”
“是的。”长谷部没有展开详说,但他相信玉绪会明白的。
玉绪的确很明白。
上次秋津事件后,还能平安回来的大家也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由于缺少了审神者灵力的支持,他们的伤愈合得非常慢,比往常更能耗费资源。更早一点受伤的陆奥守吉行直到现在还在床上打石膏。
在没有出征任务的时间段里,陆奥守的爱好是打游戏,可惜在养伤期间不能玩。怕他躺久了无聊,玉绪准备今天去书店看看《刺客信条》的官方有没有到货。
长谷部像往常一样揉她的脑袋以示安慰:“去吧,你不是要去买书吗?去晚了的话,说不准书又会卖完哦。”
玉绪不放心地盯着斗篷男。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这家伙一声不吭地站着,头低下去,任由玉绪各种打量。玉绪也明白,如果他真的是来传达出征任务的,她想拦也拦不住。
她只能狠狠瞪了斗篷男一眼,拿着长谷部硬塞来的大把零花钱,恋恋不舍地走后门出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斗篷男才敢抬头。他还有点惊奇,印象中玉绪一直都是活泼但乖巧,从不会说狠话的小姑娘。可刚刚她那敌意满满的瞪视,几乎要戳穿他的面具了。
他转向长谷部:“长谷部桑,虽然我没养过孩子,但我也晓得,对孩子说谎不太好吧?”
“我也没说谎吧?你的确送来了资源。”长谷部收回看着玉绪离开的目光,径自往屋里走,“我知道这是你的自作主张,上头并不清楚这件事,我们也的确很需要。在此先谢谢你,但若是上头来查,别指望我们帮你兜着。”
斗篷男无所谓地耸肩,说着“嗨以嗨以”,跟了上去,一直落后长谷部一步。从后面看,他的个头比长谷部还要高出一截。
“其实谢谢也可以免了,”斗篷男走着,院子里留下来的刀剑们向他遥遥看来,但大多没什么反应,和泉守还掉头就走了,倒是烛台切和太鼓钟向他挥挥手,他带着笑点点头,可惜戴着面具,对方看不到,“是我们欠你们的。”
长谷部脚步一停,神色复杂,却没回头。他手边的房间就是手入室,碎掉的堀川国广还安静地躺在里面。
“没有谁欠谁,不过一事抵一事,”他头也不回地说,“真要算起来,那也是我欠你们……我欠他们的。”
“……”
斗篷男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默默止住了话头。
*** ***
外面超级热,玉绪恨不能每一步都走在阴凉下。
等好不容易一步一步挪去了书店,就看到里面已经塞满了人。看来今天不只是《刺客信条》官方到货的日子,同一天还有不少新出版的轻和漫画上架。
好在玉绪长了一副让人想要搭讪的好样貌,之前几次来店里买书,从店员到店长都爱跟她搭话,记的她的脸,也记的她想要的书,见她从店外踏进门里,便招呼她过去,把特意给她留的书递给她。
从进店到付钱,到感谢对方,再到走人,玉绪统共花去的时间不到五分钟。
她心里有挂念,也顾不得外面高高挂起的艳阳了,匆匆往回赶。等她咬着一个冰棍,来到了本丸所在的那条街,迎面走来个人。
“伽罗酱?”
玉绪朝他招手,大俱利难得没选择无视,却翻了个白眼给她。
玉绪早已经不是那个因为他总是面无表情,就会对他产生畏惧感的小傻子了。她从手上的袋子里摸了一只冰棍给他,问道:“这么热的天,你要去哪儿?”
大俱利在她面前停下来,一手提刀,一手叉腰,稍作犹豫接下冰棍:“我去青木百货那边。”
“光酱又使唤你去买东西啦!”玉绪手搭凉棚,看看头顶上的大太阳,再看看他远比其他人都要吸热的皮肤,实在不忍心让他自己去跑腿,“等我回去把东西放下,然后一起去吧!”
“不必了,”大俱利用牙咬住冰棍包装纸,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给她看,“三日月给的。”
玉绪一看,是一张老年人乘车卡。这还是年初的时候,大家去看庙会,对面奴良宅的老爷子特意送来的。他还解释说,是三日月请他帮忙办下来的。
她有些不敢去想象大俱利坐上公交车,冷着脸刷卡时响起“滴~老人卡~”的场景。
“你回去吧。”大俱利说道,意有所指,“赶快回去的话,还能赶得上。”
玉绪愣神:“……赶得上?”
大俱利没再说什么,拆着冰棍的包装,渐渐走远了。
玉绪懂了什么,转身飞快地跑回本丸,直接往正门方向冲。中途遇上几个栗田口小哥哥,她便把买来的书和一袋子冰激凌全交给他们处置,脚步都没停。
等她赶到前院里,这次要出征的大家已经跨出了大门。玉绪望着门外森森的林荫,在林叶间若隐若现的鲜红鸟居,无端在盛夏打了个寒颤。
时至今日,玉绪仍不曾踏出这座大门之外。可他们的背影就在前方,即将渐行渐远,玉绪咬咬牙,喊着“等等”,脚下匆匆地追出去。
一踏出门槛,进入林间,鞋面落在青石板上,盛夏的炎热统统消失了。原本其他刀剑们在她身后喊她名字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林间清风时不时拂动叶片的窸窣声响。
林深不见边。玉绪不敢停下来东张西望,急匆匆地追上去。
她自觉已经跑得很快了,可是出征的萤丸他们一直都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始终无法追上他们。而他们也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喊声,没有回头。
在玉绪感觉已经跑过了一半的鸟居时,眼前突然一阵扭曲变幻,她不得不眯着眼适应。等她再仔细看的时候,周围的景物已经变了。
鲜红的鸟居不见了,望不到边的树林不见了,长长的泛着青绿的阶梯也不见了。她正站在海蓝的流体间,脚下仿佛没有凭借,可她却能稳稳的站住。视野上下左右皆看不到尽头,一些银色的浪花一样水流开始流动起来,从她眼前或快或慢的经过。
她听到了海潮的叹息。
玉绪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这些银色的浪花在她眼前扭曲,重新化作形体……
她忍不住想去触摸新形成的东西,手才刚抬起来,身后突然有人喊她:“别碰!”
玉绪吓了一跳,好在手并没有碰到。她回头一看,是那个斗篷男。
不知是不是面具上有处理声音的设备,他的话穿过面具发出来,依然像是个机器人在说话。不过这次玉绪居然从中听出了无奈之意:“真是的,你怎么会跑进来?”
这说法有意思:“跑进来?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刚刚跑出我们本丸的正门外吗?”
“本来是,”斗篷男回答,“但是在你们本丸的刀剑们接下任务,出征的一瞬间,这里的时间之门就开启了。”
时间……之门???
玉绪尽量不去计较那个中二气息满满的“时间之门”:“所以呢?现在这里是哪里?”
“时间的洪流。”
“……不好意思,能再说一遍吗?”
对方并没有再说一遍,他继续往下解释:“这里是现在与过去、未来相连接的通道,你刚刚所见的银色浪花,就是时间的流动。”
玉绪突然有点方:“等等等等等等……我过会儿要是出去了,外面的世界不会已经过去一百年了吧?!”
她还没有国中毕业啊!
高中更没来得及读呢!
斗篷男的兜帽颤了颤,玉绪直觉认为对方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这给她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甚至不曾见过他的脸。
“放心吧,你可以倒退着往回走,只要不碰到这些浪花,走几步就能回去了。”斗篷男如此解释。
玉绪这才松了口气,她环视四周。那些银色的浪花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些……其他的东西。
她指着一个银色浪花新形成的东西,问道:“您刚才说这些银色的浪花是时间的流动,那现在它们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每个人在时间洪流里见到的浪花都不是一定的。浪花能读你的心,你内心深处最想要什么,在这里,你就能看到什么。”斗篷男也歪头去看四周,“那么,在你眼中,这些浪花是什么样的呢?”
玉绪:“……一堆熊本熊。”
“哦?想想那画面就很可爱嘛。”斗篷男有些意外,“我记得你妈妈很喜欢熊本熊,所以你一定非常非常想见你妈妈吧。”
“……”
玉绪不作回答,反问回去:“那您呢?浪花在您眼中是什么样的?”
斗篷男笑道:“没有你的这么可爱。我看到……”他稍作停顿,专注地盯着一个浪花,语气变得绵长,“我看到的,是飘舞的雪花……”
玉绪刚要说“那可真美的说”,就听他下面还有话,“以及林立的墓碑。”
“……”
这人,似乎也很有故事啊。
玉绪想象着自己站在他所见到的世界里,不禁有些毛骨悚然。长这么大,她还没去过墓地呢。
斗篷男看出了玉绪的不自然,换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等你有了男朋友,就带他来这里,不告诉他真相,让他说出他的所见所闻,你就能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了。”
玉绪:“……好主意。但我还没有心仪对象,就先马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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