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依旧没有退役[重生]》200.让他前行

    啊……
    响彻球馆的声音………掌声、铿锵有力的中文、齐声响起的英文……
    嘹亮、震撼、声声滚烫。
    苏舟被贺铮搀扶着, 眼中的涩意再次翻涌。
    明明只是从那一片大红色的方阵里传出来的声音………区域不大，小小的，却又仿佛源自于四面八方，他们环绕着他、他们包围着他、他们保护着他、他们………爱着他。
    苏舟张了张嘴, 声音哑的厉害, 仍然带着一些破碎的哭腔, 却又能听出些许释然的笑。
    “铮哥…”
    “嗯？”
    苏舟遥遥的注视着观众席的那一片区域，翻滚的大红色，集体起立的身影, 不断碰撞的双手………这些最最可爱的人们。
    苏舟闭了闭眼：“我又想哭了……”不等贺铮说话, 苏舟又补充道, 唇边挂着两个小小的酒窝, “开心的。”
    贺铮下移的目光正好落在了苏舟的唇角，那里有着两个小小的凹陷。
    于是蒸蒸也不禁跟着哼笑了一声, 从来无法在苏舟的面前冷冽下去的眼底松弛了几分。
    小朋友哭起来不难看, 但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小声对话，代理教练看了几眼前方, 道：“还行，现场球迷们这样做, 记者们估计不会那么疯了，如果他们还要再疯狂的围攻球员，估计会遭来针对‘记者’这个职业的一顿臭骂, 更何况现在还是现场直播。”……哦, 对, 现在还是该死的现场直播，代理教练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发疼，他回头吩咐道，“苏舟，等会你要不简略的回答几个问题，要不就直接另外约个时间，完全不理这群记者也不行，总之，还是尽快的返回休息室吧。”
    这段话的口吻并不温和，苏舟抬了抬眼皮，身前，代理教练的眉头一直紧拧着，面色算不上愉快。
    输球是原因之一，输球之后的情绪失控是原因之二。
    ……唉。
    不明缘由的，苏舟叹了口气，却又觉得心中轻松了点，少了点负担。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分工明确，泾渭分明，现场的球迷们爱戴他，骂他的球迷估计也有不少，代理教练觉得他刚才的行为丢脸………说实在的，确实也有点不像话。
    铮哥和来到现场的球迷们对他这么好………简直像是在毫无底线的包容他、宠着他。
    这样很好，也有点不好。
    在这一刻，苏舟由衷的感谢起了代理教练的冷脸色。
    感谢教练对他有些不满，这同时也在提醒着他，无论这些最亲近与最可爱的人如何宠他、爱他、包容他………从实际结果上来说，在这一场比赛中，他就是一个失败者。
    失败者可以享受掌声与鲜花，却没有资格享受掌声与鲜花，更不能把这些掌声与鲜花当做自己的伤疤与荣耀。
    这样一想，心中难免的又升起了丁点的不甘。
    不甘于失败。
    不甘于目前的实力。
    不甘于如今的水准。
    不甘于输球的这个结果。
    然后就是更加澎湃的情感在内心鼓动——
    …想要赢。
    想要变得更强。
    想要变得更好。
    想要在下一次的时候赢过那个家伙！…………至少是要有所进步。
    正这么想着，耳边又忽然传来低语。
    “想去看看吗？”
    “…什么？”被突然打断，苏舟的思维不免有些迟缓。
    他侧过头，贺铮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他的鼻尖正好擦过男人带着点汗意的下颚。
    有点痒。
    苏舟半抬着头，重复道：“铮哥，看什么？”
    贺铮用下巴点点那方：“去跟你的球迷们………道个谢？”
    苏舟：“………”
    蒸蒸就是蒸蒸，完全说到粥粥的心坎里去了。
    “小朋友，别否认。”贺铮低下头，眼底满是了然，“你很在意这个。”
    苏舟偷偷的看了一眼前方的背影，这个背影属于代理教练。
    然后大球员与被大球员搀扶的小球员，就不出声的比起了口型。
    小球员：教练会不开心吧？铮哥，这场球我确实是输了，太高调不好啊………虽然我确实是在这么想着。
    大球员：现在多点新闻，明天就可以分散点体媒的注意力。
    小球员控诉：我想去跟球迷们道谢，可不是为了要让他们帮我吸引火力！
    大球员淡然表示：行吧，那你去还是不去。
    小球员干咳一声：………行吧，那你走快点，我上去跟教练咬个耳朵。
    代理教练听完，脚步一顿，斟酌两秒，允了。
    于是兵分两路。
    心中的不满是一回事，行动上要坚决护崽子是另一回事，代理教练就是代理教练，哪怕挂着一个“代理”的名头，他也是这一场法国巴黎站的中国队的带队教练。
    苏舟的确需要休息，的确不适合让太多的记者疯狂的围堵他。
    而在这种时候，教练绝对可以帮球员去吸引火力。
    代理教练自己朝着拥挤的记者群走去，而贺铮则搀着苏舟向着中国球迷所在的区域走去。
    记者们见状不妙，立马想要跟上贺铮与苏舟的步伐。
    至于中国队的教练？如果是那个陈清凡，可能还会有几个记者留下问点话，但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教练？平常还可以理会一下，但是现在可不是“平常”！
    谁知，他们还没作鸟兽散的追上几步，就听那个中国队的代理教练，一遍中文，一遍英文，明确表示：“一天双赛，深夜十一点………苏舟现在的确需要休息，这一场比赛对他的负荷太重，等会他只会回答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将由我来挑选，其他的、还有所需求的记者朋友们，请于明天去酒店等候，苏舟一向是一个非常尊重所有合理职业的年轻球员，他从来没有刻意逃避过记者们的询问——先生们，请给这个十六岁的孩子一点休息的时间，现在他要去和那些可爱的球迷们进行一个极为简短的交流，你们不如把握一下三个问题的机会？”
    闻言，记者们面面相觑，有几个还是按捺不住，想要向着苏舟冲去，但是看看那片因为苏舟的走近而愈发热烈的观众区……
    ……嗯，总感觉会被中国的球迷们和部分的欧洲球迷们，集体扔水瓶砸死吧。
    …………但是还是不想放过大新闻啊…
    倔强的记者们仍然在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道：“你好，王教练，我是来自《慕尼黑时报》的记者，请问……”
    心思不定的其他记者顿时：“………”
    卧槽！这就先问上了？！《慕尼黑时报》？！谁会不知道《慕尼黑时报的》在整个德国、乃至整个欧洲的地位？！有谁会怀疑《慕尼黑时报》派到现场的记者会问不出一个好问题？！
    换句话说，三个问题，顿时相等于只剩下两个。
    被迫定住心思的其他众记者：“………”你们德国人好心机啊！！
    久未出场·曾经受到过奥古斯特的委托·照顾好他的中国男孩·现在知道了是daddy的son·由于为人太犀利·代号鹰隼：唉，由他这个《慕尼黑时报》的记者带头，估计其他记者也不会太造次了。
    那头。
    苏舟已经站到了观众席的面前。
    远看还不觉得，只是这么一片大红色的区域而已，近看一瞧……
    苏舟左看看，又看看，一时之间，这道耀目的红色左右延伸、无比遥远，根本望不到红色的尽头。
    苏舟向这里走来时，观众席的掌声逐渐杂乱，然后失控，最后变成了窃窃私语的欢呼。
    而当苏舟真的走到观众席前的时候，人们又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苏舟的嗓子很疼，但是他还是张开了嘴，大声道：“谢——咳、咳咳咳……谢谢你们…！”
    最前排的一个男球迷急忙伸出手，递出他拿来现场的扩音小喇叭。
    苏舟还没来得及动作，贺铮便替他接了过来，正于夏歇期的世界第一前锋将小喇叭拿在手中，摆弄了几下，然后握住把柄，递到了苏舟的唇前。
    苏舟：“………”
    蹙着眉，偏头瞅蒸蒸一眼。
    粥粥再累也没废，一个扩音喇叭而已，粥粥可以自己来。
    然而蒸蒸不动如山。
    贺铮不蠢，又深谙运动医疗此套，苏舟的左臂正搭在他的脖颈上借力，小喇叭？如果拿，只能抬起右臂拿，而苏舟的右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受伤是没有的，但是累的要死是绝对的。
    两人的互动被前排的观众看在眼里，一个扎着马尾、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笑眯眯道，双手放在嘴前大喊：“行啦！粥粥！你就让大佬给你拿着喇叭呗！”
    “是呀是呀！”坐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女生道，“大佬的右臂就是你的右臂，你的右臂需要休息，大佬的右臂正好来凑嘛！”
    这样的说辞，明显讨了某个男人的欢心。
    贺铮笑了，胸腔的震动通过两人相贴的躯体，完完全全的传到了苏舟的心里。
    男人的口吻有些调侃：“听见了吗，小朋友，你最亲爱的球迷们都在让我给你拿喇叭了，乖一点怎么样？偶尔示个弱也没什么。”微微一顿，贺铮的声音轻了些，“……苏舟，对他们说些什么吧，他们是真的爱你。”
    贺铮说的没错。
    苏舟动了动喉结，试了下音。
    “——嘿…！”他努力的让自己的嗓音不要太过难听，让他的口吻变得轻快一点，“大家能听得到吗？”
    球迷区骚动起来。
    苏舟一向觉得自己舌灿莲花，口才不错，但是望着面前这一片耀眼的大红色，看着嘴前的这个小小的扩音喇叭……
    苏舟突然觉得，自己的口齿伶俐度被加了数个debuff。
    然后……
    ……破天荒的，苏舟竟然卡壳了。
    一向嘴皮子特甜擅长自夸卖好的粥粥，竟然卡壳了！
    而贺铮是第一个察觉出这一点的人。
    他低头看着自家的小朋友，意外的发现，苏舟的耳根竟然有些红。
    不是那种因为运动出汗之后的红，而是那种………他许多年不曾见到的红。
    害羞的红。
    ……好像在苏舟上了初中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种红了。
    贺铮：“………”
    …可爱。
    咳。
    贺铮又偏过了头。
    而在长达十秒的沉默之后，苏舟终于再度的开了口。
    “我刚才没有在发呆。”他先是声明。
    观众席传来一片笑声。
    苏舟也跟着笑了：“我只是在打草稿。”
    观众席在起哄。
    苏舟苦恼的叹了口气：“十秒钟，我打了十个草稿，却都废了。”
    观众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而当嘈杂的声音几乎完全归于平静的那一刻——
    贺铮将喇叭举在苏舟的唇前，黑发黑眼的中国人敛去了轻快的笑意。
    他的声音沙哑，有些发沉，没了戏谑，剩下的便只有认真。
    “谢谢。”
    他这么说。
    “这两个字可能有些客套，但的确是最能表达我此刻心情的两个字。”
    “谢谢你们观看我的比赛。”
    “谢谢你们为我鼓掌。”
    “谢谢你们愿意包容我的失败。”
    “我会………我一定会做的更好，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们。”
    他微微笑了起来。
    “你们是最可爱的人。”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他固执的重复了很多遍，缓缓的巡视着这一片望不到左右尽头的大红色。
    “——真的，非常的感谢你们。”
    ……
    ………
    …………
    比赛结束了，球迷们却没有散场。
    暂且不说来自中国的球迷们是一个什么情况，意大利、德国、法国、西班牙、俄罗斯、荷兰、英国………
    倒不如说，任何一个身在现场的球迷都没有离场。
    不仅没有离场，他们更是被那片大红色的海洋吸引住了。
    他们听不懂中文，但是他们大多都听得懂不算太复杂的英文，当然也听懂了那一句“Please let him go. He is so tired”。
    ……那一瞬间，无论是位于现场的球迷，还是位于场外的球迷，都因这一幕而感到了难以形容的震撼。
    【……上帝啊，中国的球迷们……他们真是太好了。】
    【中国的球迷——至少是现在的这些中国球迷们都是有着温度的人们，我知道这样的说辞有点怪，但是他们很好……很好，他们真的很好。】
    【我的天啊……中国苏真是幸福，我们欧洲的球迷有过类似的举动吗？】
    【我想我得对中国有点改观………之前中国乒坛改革的那堆破事让我对那个国家的印象很差，但是能拥有这么一批可爱球迷的国家，再差又能差的到哪里去呢？】
    ……
    ………
    …………
    现场，苏舟本来想随机给几个签名………不多，只要有人提供笔，大概签一百个还是可以坚持一下的。
    然而，他的念头尚未付诸于行动，就被球迷与铮哥这两方恶势力给齐齐的遏制住了。
    签名？
    能耐了？
    还一百张？
    脑子呢？
    右边的大臂都快抬不起来了还签名？
    都让贺铮扶着你走了还签名？
    还说什么会变得更好谢谢我们？
    呵呵哒，你就是用这样的身体来谢谢我们的？
    滚滚滚，大佬带路，赶紧带着这个小白痴滚滚滚——
    其中，也不乏有些蠢蠢欲动，还是想要个签名的球迷——
    然而，话未出口，就被身旁的其他恶势力一起压了下来。
    被压制住的球迷：“………”呜呜呜唔呜！！一百张签名你们觉得不妥！单独让苏舟给我一份也行啊！
    离开了球迷区，自然就又到了绕不过的记者区。
    见到苏舟与贺铮，代理教练便拨开记者群走了过去，他对苏舟简单的描述了一下状况，表示你现在只需要简（敷）略（衍）的回答三个问题。
    经历了球迷区的那点真心剖白，虽然有着扩音器，但是苏舟的嗓子其实已经快要拉不开了，像是里面有火在烤，又像是里面有刀在摩。
    但是他没有说。
    他只是比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侧过头，小声的对贺铮说：“铮哥，我想喝点水……”
    贺铮从球包中掏出水瓶——苏舟的球包，当然是他背着的——贺铮拧开了瓶盖，仍然不需要苏舟经手，亲自将水瓶凑到了苏舟的嘴边。
    ……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喂水的感觉，实则让粥粥有点蜜汁尴尬。
    就、就好像……
    …好像他还是粥三岁，而铮哥整天抱着他喂他吃饭一样_(:з」∠)_
    苏舟：“………”
    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借蒸蒸之手，苏舟面不改色的喝了好几口水，才终于有了点余力，可以简略的回答记者们的问题。
    “第一次失败的感觉？——先生，我要纠正一下，这并不是我的第一次失败，然后………没有人喜欢失败的感觉，但是我不会让这种感觉控制住我，我认为这一场比赛带给了我许多。”
    “为什么又哭又笑？——为什么哭这个………情绪一时绷不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比如什么《年轻小将心理素质极差不堪一击》………或者你们可以理解为那一瞬间我的时光倒流，变成了我的小时候，要知道，小时候的我可是一个爱哭鬼，我身边的这位先生可以作证；至于为什么笑………我其实也不知道，不，我没有敷衍，真的，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人的很多行为都是毫无理由的。”
    “贺铮？——不，很抱歉，我身边的A先生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这一个问题请略过吧，这并不是一个问题，请继续下一个问题。”
    “预料到自己的失败了吗？——我得承认，比安奇先生确实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球员，他的速度、技术、观察力………让赛场上的我感到了万分的艰难。”说到这里，苏舟稍稍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用着格外强调的口吻，“但——是——我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失败，是的，我没有，这其实是一个有点无聊的问题，没有球员会在上赛场前，就觉得自己必定会失败吧？………这么说吧，我预料到了这场比赛会很艰难、不好打、可能会多次的陷入绝境………但是我绝对不会在比赛之前，就先行想象我失败的场景。”
    “对于安吉洛首次拿出不一样的一面怎么看？——好了，先生，您犯规了，这是第四个问题了，我们明天再见怎么样？”
    ……
    ………
    …………
    记者群仍然非常的拥挤，并且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的不满与不甘。
    然而他们无计可施，只能注视着那三道渐去渐远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了球员通道里。
    刚进球员通道，贺铮就又把水瓶给掏了出来，拧开盖子，放到苏舟的唇边。
    ……蒸蒸太好。
    给蒸蒸笔一万个芯。
    苏舟没忍住，用额头在贺铮的肩膀上蹭了好几下——这是他在表示蒸蒸你真好——然后迫不及待的小口喝起了水。
    即使再渴、嗓子再辣，剧烈运动过后，也不能大口喝——
    “室友！！！”
    这一声大叫可谓响破天际，苏舟顿时被呛的不轻。
    呛得不轻还是其次的，那一抹身影简直太快了，连贺铮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蒸蒸被一股巨力挤到了一边，然后自家的小朋友就落入了别人的怀里。
    苏舟失控的咳嗽着。
    罗德里格斯哭着抱住自家的室友。
    是的，没错，罗德里格斯·雷耶斯，这一位灿金发色的西班牙人，那双蜜褐色的眼中正饱含泪水。
    他用力的抱住自家室友，力气大的甚至让苏舟觉得自己的骨骼发疼。
    “罗德…”苏舟艰难的说，遗憾的看向滚落到地上的水瓶，“我的身上全是水和汗，你……”
    罗德里格斯大声的打断了他，抱住他亲爱的室友一顿狼嚎。
    “室友！你哭吧！你笑吧！又哭又笑也可以啊！我本来只打算给你一个有力的怀抱和一分钟的伤心时间！——你的生日是一月十一日！我记住了！——但是！现在！只要你需要！我的怀抱都是你的！你想抱多久都可以！室友，不需要用你的左臂遮住你黑曜般美丽的眼睛，你可以无所顾忌的在我的怀中落泪！而我则将陪伴着你，当你的脸颊滚落泪水之时，我必将与你一同落泪！”
    与此同时，另一道低沉含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没错，son，只要你需要，初尝败绩的可爱孩子总该享有特权。”
    怀抱突然空荡荡的铮哥：“………”
    抬抬眼皮，皮笑肉不笑。
    奥古斯特就算了，这个西班牙人，到底是哪来窜出来的戏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