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糖做的gl》81.龙鸟

    第二日, 嫦娥仙子终究还是心痒难忍，早早地就前来探望小狐。架着一朵纤巧古朴的行云, 怀中抱着玉兔, 浅淡一笑，便是倾城景色。
    巧的是，白练与巧黛两个, 也在同一时间来了。
    一边是一仙一兔, 一边是一龙一鸟，在门口相撞，面色一下子都变得不是很好。
    毕竟有着极深积怨，虽然已隔万年之久，到底意甚难平。
    守门的小妖从内院小妖那儿得了情报, 说吱吱仙子正在做些不堪为外界知道的事儿, 还牵扯到那只新来的，冒着毛耳朵、毛尾巴、甚为粘仙的、不甚端庄的小狐。站在门口, 纠结了许久，不知是该拦着还是该放进去。
    现在看两方剑拔弩张的样子，小妖倒是盼望着，当场打起来也好。这样它就能回去通报收拾，保全吱吱仙子岌岌可危的仙颜。虽然它也知道, 这只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不世。
    但是白练竟出不顾小黑鸟瞪嫦娥仙子瞪得快要跳出来的鸟眼珠子, 更不会小妖徘徊两难的表情, 兀自推开了门。
    小妖被强大的龙息唬住, 不迭地躲到一边去。
    白练指着门内，道：“嫦娥仙子，请！”
    小黑鸟极尖锐地“嘎”了一声。
    嫦娥仙子向白练点点头，便抱着兔子，脸色微白地进去了。
    巧黛眼中冒出芝麻那么大一点的液体， “你们穿白衣服的仙，就懂得狼狈为奸，来欺负我一只鸟！”一口啄向龙爪。
    小白龙竟也不躲避，只是“嘶”了一声，轻轻蹭了一下鸟头。
    小黑鸟别开了脑袋。又啄了一口，这一下，喙入血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半透的素纸窗，照在小仙女与小狐的脸上。
    两个脑袋凑在一处，睡得极其香甜而安详。
    吱吱抿了抿嘴，当阳光沿着她的面颊，从下巴爬到鼻子，又爬到她的眼睛的时候。便如往日一般，一下子睁开眼来。
    拱了拱身子，觉得怀中被头软乎温暖得过分，而且极难爬起身来。
    低头一看，只见小狐正窝在她的怀里，睡姿不甚雅。一条胳膊搭在她的脖子上，另一条胳膊从衣领中伸了进去，手指勾住了肚兜边。因为吱吱动了几下，小狐也跟着很不自在地动弹了几下，眼睛还是闭着，毛耳朵却是一颤一颤，像是在探听什么似的。
    吱吱小狐的两只胳膊从自己身上拉下，塞到了被子里，然后慢慢地坐了起来。
    小狐找了一会，没有找到抱的东西，嘴巴一瘪，呜呜有声，要哭的样子。吱吱赶忙塞了一个软抱枕到她怀里。这才消停下来。
    仙女的手指触到小狐温热的肌肤上，只觉得此情此景 ，都甚是不真实。
    呀，是真的回来了。
    门外，一只向来没有什么妖缘的小妖精，猜拳失败于是被派来打断吱吱与小奶狐做“不堪为妖所知之事”，战战兢兢地抬起手来，敲门。
    “吱……吱吱仙子……有，有客来了……”听到“嘎吱”一声开门响，小妖精偷偷抬起头来，看到小仙女已经收拾齐整，而床上，小奶狐睡姿乖巧。
    果然别的妖精们说得不错，真的……真的是……睡在一起了。
    吱吱回头看一眼，关上门。
    吩咐了小妖去通知厨房里的妖，准备好最肥嫩的小鸡仔，要为小狐好好补身体。
    小妖应声离去，一回身，神情更是微妙。
    吱吱于是慢慢踱步去回客厅，却不知道，她才关上门，刚刚还睡着的小奶狐早已睁开眼睛。悄摸摸出房门，远远跟在身后，成了一只尾随狐。
    到了会客厅中，见一龙抱着一小鸟在左，一仙抱着一小兔在右，看上去倒是对称得很。但是气氛却是极其尴尬的。
    端茶送水的小妖精们，穿来穿去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收拾好了就很快离开，像是生怕这里会炸开来波及到它们一样。
    吱吱最近满脑子是狐，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两方的冤仇，实在是复杂得很。
    冤家路窄，竟在她这里碰到了。
    当年不周山柱折断之后，海水倒灌，天破窟窿，世界陷入一片混沌。彼时凡界的才俊，还没有总结出天道“刍狗万物”的说法，但是上古的天神们，的确都是照此行事的。
    天柱断，任它断；生灵涂炭，任它涂炭。
    这便是天道。
    然而，人之道，逆天而行。
    哪怕上天不管，人想要活下去，妖想要活下去，天底下的，一切有生命的，也都想要继续存在下去。
    或许是因为在不周山柱之中，真的藏有与成神之路有关的东西。地上的愿力、信仰、不甘于就此消失的执念，便凝聚在一些凡人身上。于是有一些凡人，便拥有了原本只有神才拥有的能力。其中的一些，渐渐地，便真的成为了神。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就连精卫自己也不知道。
    洪水来袭之时，面对着一片恐慌的族人，精卫说：“会有办法的。”实际上她当然没有办法。
    精卫不过是相信，只要有麻烦，一定能够解决。这就像是族内的大祭司求卜时向圣龟提出的问题一样，既然有问题，必定能够找到答案。哪怕这个答案比龟背上的纹路还要难解，也一定会有答案。
    就在那个时候，她的体内似乎有了几息微弱的力量。
    她看着那些即使在天柱折断之后，依旧有一些直冲云霄的山脉。
    于是她说，“既然水漫了上来，那就填海吧。”
    几乎就在精卫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自己已经开始觉得这就是一个天真的怪念头。
    但是她的族人们说：“好吧，就这么试试。”于是回去拿起了粗糙的器具，舀水的、生火的、猎猪的、挖陷阱的……
    在那一瞬间，精卫的眼里心里都热了起来。
    过了没有多久，精卫就知道了，几乎在同一个时候，女娲说了比她更天真的话：“既然天破了个窟窿，那就补天吧。”
    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类，凭什么敢大言不惭。
    但是那些想要活下来的人们，相信着这样天真的念头。
    两腿鸟昊癸，昊天上帝之女，帝俊的掌上明珠。本是一只先天不足的金乌，帝俊子女十个，轮班上岗时，她也只能轮到在阴雨的天气出现。在来了人间几回之后，遇到了许多天真兮兮的人类，回去也学了一句天真的话：“既然地上那么多水，那就烤干好了。”
    此举，自然没有得到上古诸神的认可，但是诸神也没有反对。
    于是昊癸带上了九个哥哥，十个金乌几乎整日不休地挂在天上。然而地上一片混沌，依旧看不清天上，更看不到日光。
    女娲时常拿手撑个棚子，看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日光，从牙缝里发出不屑一声“切”，然后对精卫说：“这个傻鸟。”
    傻鸟摸了几次底细，终于摸清楚精卫并不是女娲的小情人。而是需要争取的友人，便常腆着脸叼几个虫子过来要与精卫分食。
    精卫不忍看着傻鸟折腾得太累，也不愿意让女娲在忙碌之余还要陷入感情纠葛。看着那张黑色的鸟脸，便说出了很残忍的话：“女娲是华胥族的继承人，就如我一般，即使不与外族联姻，生来便肩负着为族中开枝散叶的使命……你是神，她是人，你们不可能。再者说，她是一个女孩子，她并不能让你生下一窝蛋……”
    跟在精卫身边的小狐狸，闻听此言，目光微黯。
    于是傻鸟头一回低下高贵的神鸟头，在树枝上跳了两下，黑色的眼珠子不安地转了几圈：“她是不是，很讨厌我？”
    精卫想起来女娲曾好几次咬牙切齿地说，“那只被宠坏的鸟，如斯任性，若不是怕死，我真想好好教它做鸟”。
    还常说，“看它是帝俊的女儿，我才对它常戴一副假笑。若是一只凡鸟，定要将它做出一只烤小鸟，羽毛簪帽，骨头做箭，如此尖利的一张小嘴，套在矛头上最好！”
    “我不喜欢吃虫子的，总之你以后……不要送了。”精卫顾左右而言他，见傻鸟还是死盯着她，便若有所指道，“我懂得你的心意。但是，也许对你而言很珍贵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只是……无端的困扰……而已。”
    昊癸低着头，像是被打击到了。
    精卫听它嘟嘟囔囔地说：“女娲这个人，她浑身腥味、见识短浅、审美扭曲、有眼不识泰山，而且小肚鸡肠、一点都没有容鸟之量，最不能忍的是，她没有一根羽毛、仅有的几根头发也不够乌黑闪亮……”
    精卫一挑眉，果然如此。
    看来这只鸟，实际上，也是对女娲嫌弃到不行。之所以闹着要求娶女娲，恐怕也是二分任性，八分不甘。冒似求爱，但是本质上，也只是想要凭借天神势力，行打击报复之事而已。
    现下，这鸟应该是想明白了。
    她准备离开，刚走了几步，听到傻鸟很微弱但是很坚定地说：“……但是我好喜欢她。”
    精卫听了，摇了摇头，脚步不停。
    小狐狸一步不错地跟上。
    “本以为几句话就能断掉一场孽缘，可是这只小鸟，还真是执着。何必呢，明明就不可能。”
    小狐狸时常是默默听着的，精卫也不指望它搭话，但是小狐狸这回却开了口，怯生生地说：“就算没有结果。但是喜欢一个人，也会想要让对方的路变光明的吧……”
    精卫回身，看着狐狸衔在口中的小提灯，小小的烛火在陶盏上跳动。
    俯身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精卫指着混沌一片的天空，说：“你看这天上，如此厚的阴霾，阳光都透不过来。所以十个金乌的光，甚至还不如你给我点的一搓小火苗……我比较注重实用性。”
    身副重任的赤水族少族长说：“如今，生存艰难之时，谈感情、谈喜欢，是太奢侈、太自我的事。金乌的光，并非是只照在某一个凡人头上的。金乌的职责，却正是要无区别地照耀在某一个凡人的头上。金乌懵懵懂懂，不关心所作所为对凡人的作用，但是有些人的使命，本来就不是在尺寸之间的……”
    “精卫大人，也是这样的人吧。”小狐狸仰头，望着在黯淡烛火下显得有些消瘦的少女，“但是小净此生的心愿，只是想要照亮精卫大人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