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糖做的gl》46.第 46 章

    可以说，在这之前, 吱吱对于白练是不甚在意的。这只眯眯眼小龙, 在她的印象里, 总是在睡觉，存在感挺低的。
    她没有想到, 白练与吱吱正在谈话。而且一副以前认识了许久的样子。
    吱吱额头上爆出大写加粗的一个“井”字, 不屑地哼了一声。
    很小家子气地在想, 指不定又在共同很怀念前世的小情人。
    呵，传承记忆。
    呵, 前世今生。
    如此沉湎于过往, 荒谬, 愚蠢，不能用发展的目光看问题, 既不辩证，也不唯物。她完全不能够理解，而且也不想理解。
    对于这种充满了小资产阶级感伤情调的对话, 她没有丝毫兴趣。
    ——于是小仙女……
    暗搓搓地凑在门口听了起来。
    “……我记得, 当年你还没有化形的样子。巫山的，一只杂毛小狐狸。”
    杂毛狐狸？
    吱吱心里“咦”了一声。在她印象里，净灼的原型可是一只油光水滑, 很漂亮的银红色的狐狸。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别的颜色的毛，又怎么会有杂毛狐狸这么一说？
    何况“杂毛狐狸”的说法, 听起来就不是很恭敬, 这就跟什么杂草, 杂种啊什么的，听上去差不多。料想应该是句骂狐的话。净灼可是一只很爱惜毛皮的狐狸，若是被小白龙当面这么说的话，可能会很生气的。
    但是净灼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道：“确实，如此。”
    吱吱愕然。
    这可不像平常的妖王大人。
    以前见识过净灼的两副面孔，现在这算是……第三副面孔？
    小白龙的耳朵一动，眯眯眼微微撇向窗外，瞄到那微露的绿色丝带。又若不经心地转过眼来。
    “不久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似乎是发生在创世时代的一些事。我跟别的龙说，但是没有龙相信。因为我说的事情，都是在仙籍里有过记载的。至于书上没有记载的，就连我父王母后都无法确认，他们都只当我疯魔了。但是我真心觉得，我没有疯 ……
    “你在我的记忆里，所以我认出你来。或许你可以确认一些，那些我不可能从书里看到的事情。
    “不周山倒之后，天柱折断，大地倾斜，海水倒灌。所有创世之神，都要放弃凡界。只有两位除外，其中一位是我龙族始祖，女娲氏，炼石，遂补天之大愿；此外，还有精卫，移土、填海以造陆。
    “我记得，在那时的精卫身边，一直跟着一只巫山小狐。那小狐狸乃是彼时赤狐首领，与野狐所生的杂毛狐狸。因为天生不足，法力低微，从小就让族狐欺负。但那只狐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叛出了狐族，一直跟在精卫的身边。那时候，天地灰暗，那狐狸的嘴里经常叼着一只灯，直到……”
    吱吱听到了狐狸爪挠在木质品上的嚓嚓声：“你说得没有错。但是请，不要告诉吱吱。”
    白练的语气懵懂而残忍：“直到精卫陨落的那一年，你还没有化形的能力。当时不过是身份低微的小妖，竟不知道，十万年之后，脱胎换骨，已经出落得如此了。要是精卫知道，定会为你高兴的……”
    吱吱听了，脑子转了一圈，理清了个大概。
    什么鬼嘛，用乱七八糟的神话人物，这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 。
    便是狗血如她，当年也不敢编这么狗血的故事。
    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狐狸精说：“……是的。”
    ……“她是个傻瓜。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那条路是黑的……”净灼的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伞，所以没有手牵着她了，在水汽蒙蒙中，狐狸精脸上散发着光芒，无奈、悲哀、喜悦、又有淡淡的骄傲，“她又不知道其实这条路不能走，还是硬要走，所以我只好给她点打个灯笼，不然她会摔倒，摔得很惨。她又不会哭，没有我给她点灯的话，该怎么办呢？”……
    ……
    ……“我相信她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她回来……反正我命很长，我只要一直赖着不肯死，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狐狸精的声音很是坚定，“在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狐狸罢了。要是我不提着灯笼，那我在她眼里，和世间其余的狐狸有什么区别呢？那么，我怕她回来的时候，会认不出我这只狐狸来”……
    吱吱无声地笑了起来，感觉风吹在脸上，凉凉的，一抹，全是满手都是泪。
    “呵，我怎么回事？”
    “不是应该高兴的吗？至少我知道情敌是谁了。她也是个女孩子，还是个死了的女孩子。呵，什么精卫？一听就知道一只傻鸟的名字。我怎么会，怎么会输给一只傻鸟……”
    屋内，净灼听见动静，向屋外望去。只见小仙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地上走。
    便也不管小白龙了，追着吱吱出去了。
    “吱吱，别走，你听到了什么？”
    “我他妈的。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吱吱道，“你为什么不敢让白练告诉你，你瞒了这么久。为什么，你怕我自卑。你喜欢的那只傻鸟……啊不，她是传说中的救世主啊！
    “多伟大，你妖王，你也伟大，你身边的鬼也好，魔也好，都伟大——只有我是个辣鸡，废材仙，一事无成，就会惹事，还要你们来帮着擦屁股！
    “现在，我知道了真相。我自卑了，是了，我她妈的，就是配不上你！”
    小仙女本来是挺软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开始大声起来，还爆起了粗口。
    “你不是的，你怎么会是一事无成？”净灼捏着她的肩膀，手掌稍稍用力。
    在那一瞬间，吱吱在净灼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很陌生的情绪，像是很悲哀，又像是很喜悦，为了隐藏这种情绪，净灼的声音像是被卡在了什么地方似的，轻而尖，然而沙哑，像是烤焦的蜜糖滋滋作响，“你曾经做过的事情，是谁也比不了的。”
    “你知不知道，当你你在和鬼面说起，那些我根本听不懂的事情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才活了多久？你已经活了多久，光是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很难受！
    “那是你们的日子，不是我的，你们暗地里自己吹嘘几下就行了，干嘛让我知道，不觉得太残忍了吗？那是你们的成就，是你们做的事情，不是我的，我连亲自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那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你们都是大佬，你们有你们的世界。有多少次我夜里不敢闭眼，生怕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梦一醒来，你们就不带我玩了！可不带我玩就不带我玩！你们去玩你们的好了，你们一开始就不该牵扯到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一点用都没有的废材仙！
    “我他妈的一点用都没有，但是我他妈是个凡仙，被勾引到之后，再被甩掉，心里是会很难受的呀！”
    “吱吱……”净灼望着她，“不是这样的。”
    “那你告诉我，你在看着我的时候，你看着谁！——是那个女人，是那个闲着没事干去填海的傻鸟！真可笑！这种故事，我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当笑话看了。只有你这种没有见识的狐狸，就你还在那边自我陶醉着！”
    吱吱一把拍开净灼的手，指着自己，“你知不知道，这个仙，从一出生的时候开始，就被当成是织女的替身！可这是我能选的吗？我他妈的就只是我自己而已，就算我是个辣鸡，我做不了别人，也不愿意做别人！”
    “你就是她，吱吱，你不懂！”
    “我她妈的我不是！”吱吱道，“你丫的到底知不知道我的来历，你她妈的是不是把自己关在森林里关傻了，怎么连外面的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的吗？
    “三界都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就你丫的给我装不知道！我是从云层里生出来的，啥意思——无中生有！很多仙都告诉过我，这是创世神们出生方式。说天地间灵力稀薄，因而创世时代之后，我是第一个这么出生的仙。因此稀罕着呢！一千年前——惊天地泣鬼神！整个三界都崩了，所有仙都以为我是来毁灭三界的——可事实证明我是条废材啊，除了偷衣服之外，啥事迹都没留下。难道你，不晓得吗？
    “自然幻化，未经孕育。轮回道？——我就没有走过！所以谁她妈的都可以跟你玩前世今生，玩转世姻缘，就我他妈的玩不了！”
    “就是因为你是她，所以才可能！”净灼拉着吱吱，道，“吱吱，你看着我——愿力——你没有感受到吗？信仰之力，不仅是凡人的，而是任何生活在土地上的，活着的，已然死去的，没有任何生命的，哪怕是一棵草芥，或是一缕微尘，若不是你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存在的——所以是你，只能是你，也只会是你。”
    “就算你说得都对。可是，如果我不是‘吱吱’呢？我不是‘吱吱’……”吱吱歪着脑袋，看了净灼一会儿，然后残忍地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推开，“我甚至本就不是一个仙，甚至，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猜到吧？所以说你没见识呀！”
    终于呢，还是说了出来了。
    吱吱觉得一有一把冰凉而齿头尖锐的梳子，正顺着她的脊椎骨，缓缓地向上滑来。既痛苦又快意。当梳到了她的后心附近，这把冰梳子，就会化成剑，戳进她的胸口吧。
    净灼道：“你是的……”
    却是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你一定等得很辛苦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笑。好可怜啊。
    “你猜我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嗯？猜不到吧？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见到你转世的小情人了呢。
    “但是呢，她就在寻你的路上，然后被我给截住了。谁让我好巧不巧，偏偏就在那个时候，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面呢。”
    吱吱比着手指：“就差那么一点点。现在，她在哪里呢？嗯，也许那傻鸟死了，也许她早就灰飞烟灭了，也许她在另外一个世界，代替我受罪。哦，真可怜，那可比死都不如。你知道我的法力失去过一段时间的吧，或许，本来是要夺走她的命的。所以她的命，可能早就没有掉了呢……”
    净灼靠近了她，拧着眉头，心疼道：“吱吱，别说了……我的错，这是我的错。”
    “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便饱受折磨，就连睡觉也不敢睡得太安稳。生怕在梦话里把我穿越过来的事情抖落了出来，我害怕自己会被当成异类铲除。
    “更害怕那些因为这个身体的身份才喜欢上我的人，仙，妖，魔，鬼，人……都是一样的。一旦知道我不是吱吱之后，就会离我而去。谁叫我只是个外来的魂魄呢？”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人是谁吗——是你啊！你与我同床共枕，我真的是很累啊。从没有人像你对我那么好过，我他妈的会贪心啊——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顶多就是死得惨一点而已嘛。可是自从我开始贪心之后，就变得很容易害怕了。
    “我每天装得那么天真无邪善良正直，可真的是累死了！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单纯的，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成功地装那么久了。
    “所有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满意了吧！”
    吱吱说着，看见净灼放在一边的灯笼，越看越觉得可气，越看越觉得可悲。
    她做了一件以前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的事情，但是又特别想做的事情。
    她抬起了脚，一脚踹了下去。这一脚，几乎用尽了她平生所有的力气。
    “苗先是吞噬了灯笼的外壳，然后将自己淹死在了灯油里面。
    那点已经燃了十万年的火苗，终于就在这么一脚之下，消失了。
    狐狸精眼睁睁地看着那堆火慢慢地熄灭了，变成了一堆灰烬。
    她悲哀地了吱吱一眼，吱吱已经做好了要被一掌拍死的准备。
    可狐狸精只是不敢置信似地，俯身，跪下，慢慢地爬到了那堆灯油面前，用手摸着那微温的灰烬。
    颤颤巍巍地用指尖点起一堆火来，一次又一次，却是燃了又熄灭，燃了又熄灭。
    “不会的，怎么会点不着，怎么会点不着？”
    狐狸精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洁白的掌心变得焦臭而红肿不堪。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要守住这一切，这么难，但是要毁掉这一切，却是这么容易。”吱吱哑着嗓子道，“就算是这盏灯笼再亮起来，她也不会回来的，你就死心吧。
    “你将要遇到另外一个人，男也好，女也好，仙也好，妖也好，魔也好，鬼也好。哪怕不是我……谁都可以，反正——都不会是她！”
    净灼抱住她的腿，显得有些狼狈，“我能够感觉到……你就是她，她就是你。若不是你，当初那个结界……那个结界，根本就，根本就不会开启……”
    吱吱道：“你在自欺！”
    “你毁了这个灯笼，好，很好，做得对，早就该毁了这个灯笼的。你说你害怕，可最害怕的是我。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吱吱？我最害怕的就是我对你没有任何用了，我只能够拖累你，就像在上一世的时候一样。”
    净灼跌坐在地上，丢盔卸甲，手无寸铁。桃花眼中茫茫然，氤氲着雾气。
    “我眼睁睁看你陨落，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怕你再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劳心劳力，最后死得干净。可是，从你的生前到死后，我除了为你点一盏灯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我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而已，我等了十万年，什么都不想要，活下来，只为了能再有一个机会，能再看到你一眼，然后……然后为你点一次灯而已。
    “你说你贪心，但其实我才是，现在变得，好贪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