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一阶阶的踏上茶楼之时, 他不禁想, 为什么和薛婧婷一出来逛逛都会遇见他,上次是在平川县,这次档次上升了,来到了江源。
茶楼是江源有名的茶楼,但看那装修就显得主人十分有格调, 阶梯的一面靠墙, 上面挂着让人心旷神怡的画, 让他忍不住驻足看了两眼才又跟上引他前来人的步伐。
那人引他弯弯绕绕, 最后到的是一个雅间, 而那雅间之中的窗子刚好能看见刚才他们站的位置。
此时,邀他之人正靠在窗前打着扇,看着窗外在小贩摊子前驻足的人。
秦飞还真是阴魂不散。
顾言眯了眯眼,不悦的唰的一声打开了折扇, 引得窗前的人微蹙了蹙眉头,将视线收回, 落到来人身上。
顾言笑眯眯的给秦飞行了一礼, 忍不住讥讽道:“秦师兄乃一州知州,倒是很有闲情雅致啊!”其实顾言是想说“都当了知州了都四处乱逛小心被人投诉!”
秦飞面无表情但嘴角也还是勾了勾:“述之,别来无恙。”只是招呼虽然热络, 但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看起来也多了几分生疏。
别来无恙你个大头鬼!劳资真的不想让你打扰我们夫妻两个增进感情的机会!
顾言虽然心中十分不悦, 可还是坐在秦飞对面的座位上面, 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去, 看着薛婧婷挑上了一只红色的同心结,拿着自己的扇子比着。
那摊贩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见有生意上门笑逐颜开的在给她说些什么,哄得她面上也带了笑容,脸上飞出了两抹红霞。
顾言看着她半晌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他正好看见自己对面的人也在盯着他看。
他不爽的将折扇一下下的在桌子上面敲着,直勾勾的看着他。
没敲两下秦飞就收回了目光,抿了口茶水,似乎还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知秦师兄有何事?”秦飞有空在茶楼上面耐心的泡一天,他可没有,所以有些话还是问出来比较好。
秦飞面上仍旧很沉静,抬头看了顾言一眼之后淡淡的开口:“邀述之前来小聚一番。”
顾言着实被他气到了,叫他过来也就算了,还不说什么事,他都已经开口问了他还是不说,真不明白弯弯绕绕个什么劲!
顾言白了他一眼,躬身又是一礼:“既然如此,那述之可就不奉陪了,婷儿还让我陪她挑几个小玩意儿。”
说着他才不愿意和他多耗,准备离开。
秦飞看着他的后背,平日里和善的目光突然一凛,拿出了几分自己的官位,缓缓的开口:“观泰之三爻,而知君子之关于世道也。夫治世不可无君子也,三阳协心以保泰,而世道终赖之矣。”
顾言听见他开口也不准备在回去,可是当他念完这句,顾言双眸瞪大,扶在门上的手突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下都动不了。
秦飞背的不是旁的,正是他第二场考试,五经题中的一小段。
秦飞看着他停了下来,又继续道:“且古之贤人,每思效于盛世,而古之盛世亦有赖于贤人,二者常相待也……”
“够了!”顾言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又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之上,同样面无表情的盯着秦飞,冷笑道:“秦师兄可真是好本事!”
在戒备森严的贡院之中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他的卷子,还看了一遍,可不是好本事。
秦飞摇了摇扇子,看着顾言重新回到座
位上,眉眼间透着几分得意,可是声音还是如常:“述之,我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可不是光靠政绩卓越就能行的……”
“哦?”之这一个音节他就做好这么久努力付诸东流的准备:“秦师兄想做什么?徇私舞弊可是大罪。”
秦飞见他上钩,抿了口茶水云淡风轻的笑道:“述之此言差矣,考试中,因着卷子污了墨痕而作弃卷处之的比比皆是……”
顾言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秦师兄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秦飞放下茶杯,面色如常的看着茶楼下面的人,可左手捏紧了腰间的玉佩,才让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淡定。
看了一会儿他幽幽的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薛婧婷将手中的折扇递给小贩,托着脸认真看着她绑结的手法,没一会儿一个同心结就串在了扇子上。
“这个同心结婆子我可不是夸,全江源的都没有我的手法好!姑……小哥可是找对人了!”那个大娘一边利落的绑着结,一边给薛婧婷聊着天。
什么“得了婆子我绑的同心结,小哥一定能和意中人甜甜蜜蜜!”、“绑了同心结就将意中人的心绑住了。”诸如此类的话婆子说了很多。
平日里薛婧婷最烦有人朝她说着好听的话推销商品,可是今天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含笑听着,有时候还附和几句,听着那些话,薛婧婷脸都红透了。
“多谢大娘了……”
到了最后,她也只能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顺便多给了她几文钱。
顾言看着她一脸满足的看着手中的同心结,又欢快的奔赴下一个摊位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波涛汹涌的心突然间平静了下来。
“顾言。”
他就是顾言,现代的顾言,独属薛婧婷的顾言。
秦飞冷笑一声,自然是不信的。
他曾仔细看过顾言在云麓书院的所有文章,对他的字迹他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他的馆陶体转折处如何变化他早就烂熟于胸。
虽说人的字迹会随着年龄、力道、领悟力都不相同,但是变化再多也万变不离其宗,一些习惯也改变不了。
还有顾言之前的文章虽然也称得上格调工整,但过于死板,远不如现在的浑穆高淳,懂得灵活变通。
看见顾言之前微变的表情秦飞心里大约有了点数,而最近他在书院的一些事,他也听说了不少,也更加的肯定自己的猜想。
“你,不是他。”秦飞眯了眯眼,又认真的看道:“你究竟是谁?”
“那场变故之后,言突然豁然开朗,看明白了那些以前看不清、看不懂的事情,所以,我就是顾言。”顾言觉得还是不要给秦飞说出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比较好。
秦飞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表情中看到破绽,可顾言伪装的太好,他看了好久都没能看出变化,手中的杯子反而因为他的失神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言皱了皱眉头,看着秦飞恍惚的模样蹙了蹙剑眉,试探性问道:“秦师兄,你还好吗?”
秦飞突然回过神来,闭上了有些发红的眼眶,无力道:“婷儿她……她……知道吗?”他自然不信顾言的那些说辞,只相信自己所了解到的。
顾言皱了皱眉,这秦飞直感太厉害,让他有点招架不住,只能点了点头,似乎算是承认了。
她知道……她知道……
可是她还是愿意接受他?就因为他顶了那个人的皮囊?
为什么?
为什么……顾言曾经那么伤害过她,将她所有的希冀所击垮,她为什么还是愿意在他身侧?
顾言从来不是什么好人,看着秦飞受伤的模样,他只突然觉得十分畅快,忍不住又补了一刀:“顾言与婷婷会过的很好,我也会和她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秦飞冷笑了一声:“呵呵……过的很好?”他原本以为他们二人不在会有交集,也不会有他介入的机会,可是看见她寒冬腊月之际,心如死灰的跳进结了薄冰的湖里他才发现,以前的心就算掩饰的太好也还是会疼。
并且,痛不欲生。
顾言看着他久久都没动静,心里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觉得不能在给他刺激了,万一惹恼了他可就麻烦了。
“秦师兄,述之先告辞了。”说着顾言灰溜溜的准备离开,完全不顾秦飞盯着他的后背要吃人的目光。
薛婧婷正在选一些小物什突然眼前一黑,她下意识的就拿手肘顶了身后的人一下。
“哎呦!用不用这么狠?”她那一下子正好定在他的肋骨上面,疼的他立马呲牙咧嘴。
薛婧婷眉毛挑了挑,板着脸给了他一个白眼:“谁让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顾言委屈的看上她:“婷婷……”
“好了……喏,给你的……”她将剩下的那一个同心结递给他:“咱们一人一个……”
顾言看着她将同心结放在他的手心里,刚才的不愉快突然一扫而空。
“好。”
秦飞看着二人相携离开,手上的力道突然大了起来,腰间那上好的白玉突然被捏成了两半,那痕迹划伤了他的手掌,染上了一朵朵妖冶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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