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认识阿久, 是流言飞语开始的, 似乎很多人都会议论阿久,说她的校服裙子有故意剪短, 说她的头发卷过,说她总是露出一些小小沟。
总之阿久好像是个坏女生, 祈凡想。
那个时候是冬天, 祈凡每天从食堂吃完饭后就得顶着风一个人绕过空阔的操场,从蓝球场边走过,走有慢慢昏沉的天空下, 有时候会看到沉默灿烂的夕阳,有时候则是大片的墨蓝色夜幕。
有时候也会有合拢来又散开的人。
只有那一天,祈凡没有注意天空是什么颜色,也没有感受到风凉度,她有些无措地看着在她面前倔强挣所着爬起来的女生。
要不要扶呢,她只考虑了这个问题, 而且还没有作好决定的时候, 女生已经站起来了, 并且很骄傲地冲她笑了一下:“漂亮的阿久, 偶尔被打败也是难免的。”
然后她就把裙子拍了拍,一瘸一拐地淡出了祈凡的视线。
似乎真的是个坏女生, 祈凡想, 她好像知道了流言里的阿久是什么样子了。
Two
这件事过了一个多月便到了冬天里最冷的时候, 也是这个小城市最美丽的时候, 同样的地方, 祈凡重复着她的习惯性路程,小心地走在薄雪中。
咯吱,咯吱,她第一次感受到雪的声音。
就在这种小小的幸福从脚底往上升的时候,她居然摔倒了,而且摔得很职业化,四脚朝天,稿子散得到处都是。
这种画风突变的场景让祈凡倍感羞怯,赶紧爬了起来,下意识左顾右盼,然后就看见了不远处拿着个手机若无其事踩着雪走过来的阿久。
“诺,拍下来了。”阿久嘴里含着个棒棒糖,说话的时候弥散出一股甜腻的气息,是草莓味的。
祈凡喜欢草霉。
手机里刚好拍到了她摔倒的瞬间,一张张白色的稿纸和雪悄然交叠浮在半空中,有种恍惚感。
即使是侧面,可也能看出来是自己,祈凡伸手去抓手机,被阿久躲过了:“好不容易扯平,留个纪念。”
装起手机,阿久三下五除二动作利落地把雪地里的稿纸都捡了起来,卷在一起戳了戳祈风,她说:“广播员,你要迟到了。”
Three
春天的时候,学校里各种藤蔓都开始发芽,操场到处都可以看到挤挤挨挨的人,尤其是蓝球场旁边的长椅上总是坐着成排的男生女生。
祈凡总是能从中一眼看到那个叫阿久的女生,她的裙子总是比其她女生的短一些,露出白晳的长腿,她总是低头看手机,或者托着腮发呆,有时候也可能手枕在枕背上眯着眼睛睡觉。
几乎没有见过阿久和其她人说话。
应该没有人和她做朋友吧,祈凡想,然后捏了捏口袋里的棒棒糖放慢了脚步。
最后她还是从容且安静地从阿久面前走过,眼睛不由自主地稍稍侧过一些,能看到阿久胸前一条小小的线。
一个春天都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路线,随着天气变得越来越热,祈凡不得不经常换过一个新的棒棒糖在口袋里。
她每天都在算着息离阿久近了多少。
刚开始是十步远,后来是九步,现在其实就一步了,这个草莓味的棒棒糖一定要送出去啊。
祈凡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朋友,为什么这样自然的事情都做不到呢,明明只要冲她笑一笑,然后上前说一声,你好,我叫祈凡就可以了啊。
Four
那天,大概是立夏的时候,祈凡穿着特意改短了的裙子,把上衣的扣子解掉了两颗,还特意学着阿久的样子,扎了个有些歪的马尾,露出粉白的颈。
她仍然像往常那样,从食堂出发,往蓝球场的方向走。
可是没走出多久就被突然驶入学校的工程车隔离了开来,一个大叔冲她说:“没看通知吗?最近这里都不通行了。
或许有些人注定不应该交朋友吧,祈凡推迟了去广播室的时间,坐在食堂里含着棒棒糖冲着蓝球场方向发了许久的呆。
操场上响起广播声时候,她才想起来她迟到了。
她匆匆起身,奔走在有些柔软失意的日落中,初夏的风掀着她偏短的裙角,然后她突然怔住了。
这个时候,除了她还会有谁在广播室里呢。
广播里专出来气喘的声音,仿佛刚才做了件很疯狂的事情,过了一会,祈凡就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在校园里回荡的着。
她说:“祈凡小姐姐,你今天迟到了。”
接着便是一个严历的声音在里边怒斥:“这门锁是谁弄坏的。”
学校里很快多了张通告,上面是写着楚阿久的名字,破坏学校设置在操场施工处的警示牌和广播室的门锁,记大过一次,罚扫操场一个学期。
Five
幸好现在是夏天不是落叶满地的夏天,祈凡第一次拿着扫把出现在操场上的时候,脸色涨红。
她在学校里边做事做人向来都小心谨慎,做这么公然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阿久拖着的扫把慢慢的吞吞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看到祈凡的时候笑了笑:“你也被罚了吗?”
“嗯。”祈凡的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手心的汗。
她原本想作一下自我介绍,可又想阿久已经知道了她的姓名,她只好低着头默默地扫着地上的叶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阿久就站在祈凡旁边,跟着她一起懒散地拖动着扫把。
祈凡耳朵腾地就热了起来,幸好头发是披散着的,不然一定会被阿久看见,她会怎么想我呢,会嘲笑我吗?
一个天天装模作样念着热情洋溢积极向上,充满青春气息文章的广播员其实见了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你要是没话说的话,就我来说吧。”阿久慢慢凑近了祈凡,歪着脸看着祈凡不敢抬起来的脸蛋,再往下看,然后抬起手来揪过祈风的领口,煞有介事地说:“以后,扣子不要扣这么下,不适合你的气质。”
原本开着的两颗领扣被整挤地扣好,祈凡的穿着校服睡了一晚上,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Six
人生第一次觉得暑假来太得早,操场干净得让乏味。
“给你。”祈凡把包装好的盒子放到阿久手里的时候,她想,她现在有朋友了。
而阿久接过盒子后摇了摇:“是什么?”
“你猜?”
“要不我打开?”
“好呀。”祈凡笑咪咪的,她喜欢阿久总是一副很调皮的样子,总做些让人又哭又笑的事情。
可阿久没有打开,她抱着用彩纸包好的盒子说:“我头次收到这么像样的礼物,得回去小心点拆,不要拆坏了。”
听到这样的话,祈凡想,她一定是有了天底下最可爱最要好的朋友,她上前挽过阿久的胳膊紧紧地抱着。
原来总是走着的那条路已经修整好了,天空恢复了如常地灿烂和广阔。
Seven
和阿久在一起后,祈凡最常听到的话就是你很漂亮啊,你很优秀啊之类的话,说得多了,祈凡自己也就相信了。
即使阿久很夸张地摆出一种想当然地姿态说,你太优秀了,所以那些人不配和你走在一起。
阿久说,你有我一个朋友就好了啊,我也只跟你好,这样就不用理她们了对不对?
女孩子不想和祈凡做朋友,可是男孩子却不会这样,所以祈凡很为被时常被追求者纠缠的事情感到苦恼。
倒不是怕男孩子纠缠她,反正她都习惯了默默不说话,然后走开就好了。
可是阿久每次碰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一副要冲上去跟人打架的气势,有好几次都差点真的动手了。
好在她是女生,不然早就打起来了吧。
长此以往,谁知道会不会出事呢,祈凡为这样的事情感到苦恼,她和阿久说:“其实那些男生也没有恶意的。”
阿久这个时候就变得有些郁郁的:“我不管他们有没有恶意,喜欢你就是不对的。”
祈凡不明所以:“喜欢我难道是错误的吗?”
“只有我喜欢你才是正确的,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喜欢你都是错误的选择。”阿久说这话的时候,脸明显有些涨红,然后就跑了。
Eight
祈凡不知道为什么阿久最近总有些躲着她,这令她感到不安,日子又重新回到了她一个人往来的状态。
在遇到的阿久以前,她觉得一个人在操场上走着没有什么的,可是阿久不像以前那样老跟着她了,她就发现自己的影子都变得黯然了许多。
她一直在想,阿久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明明听起来是很开心的事情,可阿久为什么就跑了呢,而且最近一看到她就别着脑袋走开。
她以前没有过像阿久这么好的朋友,所以作为一个交友新手,突然出现这样的意外,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又没有可以商量的人。
祈凡捏着手里的棒棒糖,等在阿久必经的路上,看着远处的落日一点点西沉。
阿久每天放学的时候都会绕着操场走一走,然后坐一坐,然后才回家,祈凡想,可能阿久也是个喜欢看此处的风景的女孩子。
等到阿久又别着头想要从她面前溜走时,祈凡匆匆跑上去,把剥了纸皮的棒棒糖举到阿久面前。
“吃糖。”祈凡脸里带着些许请求的意味:“然后和我和好,好吗?”
阿久愣愣地把棒棒糖含在嘴里,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她们又像以前一样绕着操场转圈圈,直到阿久嘴里棒棒糖化了。
阿久低着头,明显还有些别扭,她说:“你不介意我喜欢你吗?”
“可是我也喜欢你呀。”祈凡说。
然后她们就停了下来,借着最后一点太阳的光晖打量着彼此,她们离得很近,阿久呼吸里的草莓味在其间溢散开来。
祈凡发现自己的心弦突然就绷了起来,因为阿久看她的眼神,还有阿久贴了上来的嘴唇。
那一刻,好像太阳都重新从地平线上蹦了回来,整个世界开满了像星星的花。
阿久说:“你也是像这样喜欢我的吗?就是想要亲吻的喜欢。”
祈凡没有想过,她只知道很喜欢很喜欢阿久,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个多么矜持和小心翼翼的人。
阿久问她这句话的时候,她只想着阿久唇边的香甜,她踮着脚亲了上去,有些笨,有些慌张,却还是慢慢地撬开了那个满是甜味,软得让人执迷的世界。
阿久是个坏女孩,祈凡想,我被她传染了,真好。
End
——收到礼物的那个夏天过去后,阿久去看了一次牙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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