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骄奴》2.第2章

    公孙毫家的后厢房外,斐豹正从屋檐上倒挂金钩,从捅破了的窗纱那往里瞧。公孙侨功夫不够他好,只能蹲在墙角听。
    “怎么搞的,半天都没动静?我腿都麻了。阿豹,你看看他们在干嘛?”
    “也没干嘛,新郎新娘都不说话,新郎摸了半天新娘的手,结果连盖头都还没揭开,哎呀他怎么还在摸手阿,这个动作肉麻死了。快点揭盖头么,也让我看看新娘长啥样。”斐豹一边看得滋滋有味,一边言若有憾。
    公孙侨听了心里有气,眼珠子一转,便对斐豹说:“快拉我上去。”接着就大喊一声,“有贼阿,快来抓贼!”
    斐豹吓了一跳,忙一伸手,将公孙侨拉了上来,隐身在屋檐下面。这时天色已黑,旁人若不靠近,也发现不了他们。公孙侨得意洋洋的在斐豹耳边说:“我这一喊,新郎新娘,还有他们家的其他帅哥美女,都会自己走出来让我们瞧个够。”
    果然,不一会,公孙毫家的人都拿着武器火把出来,大家纷纷扰扰:“贼呢?在哪?”连新娘子徐无愁也把盖头掀起一角,四处张望。这时如果有人从下往上张望,一定能看到新娘子的面貌了,可惜斐豹和公孙侨都只能从上往下看,所以什么都看不到。
    斐豹一向胆大,见闹成这样都看不到新娘的面貌,索性伸手撕下一截外裳,往脸上一蒙,大喝一声:“强盗在这里!”趁大家一愣之际,身形下探,伸足往墙上一蹬,撞向新郎公孙毫,劈手夺过他手中利剑,架到新娘脖子上,喝道:“大家都别动!往后退,别过来。”
    公孙侨见了心中叫苦,只好也学斐豹那样蒙住脸,然后笨手笨脚的从屋檐下跳下来,站到斐豹旁边。
    公孙毫叫道:“有话好说,别伤害我娘子。”
    “只要你们别过来,我们自己会走人,也不会伤害你娘子,顶多掀掀她盖头,看看新娘丑不丑。我们把她放到你们家后面半山腰那棵大杨树下,你们半个时辰后去找人,放心好了,只要你们别乱来,我们也不会乱来的。”斐豹嘻嘻一笑,就押着新娘,带着公孙侨一起往后山退去。
    公孙毫家的人看见明晃晃的剑就那么架在新娘脖子上,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三人到了后山密林中,斐豹笑嘻嘻挑去新娘头盖,对公孙侨说:“侨……瞧,新娘子还真漂亮,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着这么美的女人。今天这趟没白来。”
    徐无愁脸上一点惧意也没有,她轻轻一笑,顿时连天上的星光也失去了颜色,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公孙侨吓了一跳:“公孙侨,你既然这么想见我,为什么不早点到我家下聘娶了我?我不管,今天你把我从洞房里劫出来,我就再不回去了,你这么喜欢我,我就嫁给你好了。”
    “啊?你认错了,我不是……”
    “哼,过去三年,我都仔仔细细看了三回你洗澡了,今天这次,因为要成亲才没看成,还让我妹子帮我看来着,你的动作体态我才不会认错呢。”
    公孙侨叫苦不迭,想不到每年春祭被人围观洗澡还有这等坏处。只是从前洗澡的时候对这群叽叽喳喳香气袭人的莺莺燕燕们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想得到其中还藏有这等绝代佳人。“五色令人目盲”,老聃之言果然不虚。
    “咔、咔,这个,恨不相逢未嫁时啊!”公孙侨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就算你没嫁我也不见得敢娶你啊,徐无犯的妹妹们性子都这么生猛,怕怕呀。
    “那好办,回头我告诉公孙毫,今天劫持我非礼我的就是他的堂弟公孙侨。”
    “别胡说,我哪有?”公孙侨吓得不轻。
    斐豹见美人儿理都不理他,有点儿不耐烦:“你们慢慢谈情说爱吧,我先溜了,半个时辰转眼就到,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搜人的。”
    公孙侨知道有些话不好当着斐豹面跟徐无愁说,于是点头说:“也好,你先去把马车备好等着我。我先跟她把话说清楚了。”
    林子里头路黑,斐豹对这里不熟,走着走着就迷了路,一不小心,跌进一个长满荆棘齐胸深的山坑里,挣扎了好一会,竟然没爬出来,荆棘越缠越紧,把他衣服胳膊都勾破了,疼得够呛。忽听见有人在耳边喊:“强盗在这里!”斐豹顿时如闻惊雷,一下子从坑里跳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徐无忧。
    只听徐无忧笑道:“哈哈,这一招还真管用,你一下子就跳出来了。”
    斐豹忙问:“怎么你也在这里?”
    徐无忧嗔道:“臭小子,真没良心,我姐姐成亲,我当然在了。你居然只顾看我姐姐,没瞧见我,该打。”见斐豹东张西望意态惶惶,便笑道,“放心吧,别人比较笨,还没找到这儿来。”
    “时间不早,我得赶紧逃,无忧妹子,告诉我从这边下到山后去的路。”
    “没问题。”无忧笑眯眯的说,“不过你得发誓,这辈子非我不娶。”
    “娶你没问题,”斐豹挠挠头,“可是非你不娶,那就是说将来只能娶你一个,不能多娶几个了,这样子我将来岂不是缺乏努力工作大斗赚金子的动力了?”
    “哼,那你就在这里等着被人抓吧。现在是什么时候,大丈夫应该一言而决,哪能象你这样讨价还价唧唧歪歪的?”
    “可是你为啥看中我呢?你看公孙侨多好,家世又好,人又聪明帅气,还前途无量,我替你们做媒好了。”
    “我不喜欢喜欢大家都喜欢的东西。”徐无忧昂首挺胸,大声宣布自己的原则。“再说你这样笨笨又从不正经八百的欺负起来才好玩呢。公孙侨那样的,我说什么他都知道,他说什么我不一定知道,多没意思啊。”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人马声,斐豹一看形势紧急,赶紧举手对天发誓:“我斐豹这辈子非徐无忧不娶,如有违背,甘愿世代为奴。”
    徐无忧见他发了誓,这才笑嘻嘻的引路下山,两人上了马车,发现公孙侨居然还没到,于是便在马车沿子上坐下来等。
    斐豹虽然刚刚情急之下发了誓,可一想到今后就要被这么一个小黄毛丫头玩弄于股掌之上,也不禁惴惴不安,总想设法打消小丫头的这个可怕念头。他轻声问无忧:“你还小呢,今后一定还会碰见更好玩的哥哥,干嘛这么急着跟我定亲?”
    “你上当了。”徐无忧得意的说,“你发誓非我不娶,我可没发誓非你不嫁,将来你要想不当光棍,就算我嫁了十七八次,你也还非得求着我嫁给你不可。”
    斐豹听了,眼前一黑,怪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徐无忧良心倒好,见此情景,忙跳下车,摇摇斐豹肩膀:“诶,醒醒,你不会这么不经吓吧?”
    斐豹一反手,捂住了无忧的嘴,轻声说:“嘘,不好,有敌人。”原来他栽倒时,耳朵贴在地上,听到很大的车马声。
    斐豹站起身来,看看四周,瞅准一棵大树,便抱了无忧,纵身一跃,在树叉上藏起身形。
    树高视远,斐豹和无忧看见大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两列兵车急速驰来,每辆兵车上都坐满了胄铁荷戟的士兵,看他们服色,隐约可以分辨出那是晋国军队,正要趁春祭之夜郑国防备疏漏之时,大举进攻郑国国都新郑。想来之前被迫发誓时听到的人马声,竟然不是公孙毫的家人,而是晋军了,斐豹不由得暗骂自己粗心,若是公孙侨在,一定已经见微知著回城里报信了,不会象自己这么鲁莽,居然把无忧也带入如此险地。
    无忧在他耳边叹了口气,轻轻说:“你刚才上来之前,要是先鞭一下马,让马车反向而去,他们呆会就会追击这辆马车,不会注意到我们这棵树了。现在车在树下,他们一围观,火炬映照之下,我们只怕很容易被人发现呢。可是现在要这么做,却来不及了。”
    斐豹心想,这有何难?伸手摘下一片树叶,腕子一抖,树叶急射而下,戳在马屁股上,那马便拉着马车向前跑去。他动作很快,无忧不及阻拦,眼见得马车直向晋军冲去,原来马车车头方向不对,斐豹粗心,竟没注意。
    晋军一阵疾驰,已经离他俩不远,忽见一辆马车冲入,顿时引起一阵小骚乱。前队一名小将举起火炬,横挥三下,后面驾车的晋兵齐齐勒马,两列兵车齐齐停下,动作一致,除了马嘶声,传令声,别无杂音,军容如此肃穆威整,直让斐豹惊出一后背的冷汗来。
    十几名军士将马车团团围住,发现车内无人,便有两名斥候兵牵着大獒狗出来。大獒狗绕车一周,吠了几声,转头直奔斐徐二人藏身的大树而来,昂首跃跃,冲着树上叫个不休。
    前面几排的晋军兵士张弓搭箭,箭尖上指,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众箭齐发。
    斐豹见情势危急,心一横,大喊:“别放箭,我投降!”
    他故意窸窸窣窣,好将无忧在树叉上安顿好,又浑似不懂武功模样,战战兢兢的沿着树干爬下来蹲在地上。见到那只坏事的大獒狗,偷偷冲它龇牙咧嘴,引得大獒狗狂吠直扑,牵狗的兵士怕伤了他,忙将大獒狗牵走,不再过来。无忧是小孩儿,身形瘦小,缩身在树上,本就不易察觉,现在去了这条大獒狗,就更安全了。
    斐豹被人捆了,押到晋国中军元帅范宣子面前受审。
    “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是生意人,今天春祭,我在溱水边狂欢喝酒,胡闹累了就随便找了辆马车躲在里头睡着了,不知不觉,那马自己跑到这里来了。我醒了以后,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了,听到你们的车马声,吓得赶紧爬到树上躲起来。那马不知怎么受了惊,跑到你们这里来了。”
    “哼,生意人最不可靠,当年秦国人进攻你们郑国,就是被一个郑国商人弦高给哄了回去,结果倒是让我们晋国人拣了个便宜,在秦军回国的路上把他们打了个一败涂地。你们郑国人最反复无常,朝晋暮楚,前年跟我们签订条约服从我们领导,去年楚国一打来,又跟楚国定了盟。”
    “大人,郑国是个小国家,谁都惹不起,只好谁打来就听谁的,这倒不是因为我们反复无常。其实我们还是听晋国的指挥更多一些,晋国是中原霸主,谁不服气啊。我们只是比较倒霉,有个南蛮子楚国在南面,不敷衍一下,就会被他们给灭了。”
    “嗯,这话也说得有理……你爬树怎么会把衣服都挂破了?”
    “我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跌倒在路边的荆棘丛中了。”
    “嗯,左右,把他押下去,等他家人拿金子来赎。看你的身子骨满结实,你家人不肯出赎金的话,你当我家奴好了。”
    晋国入侵郑国的这场战争,因为公孙侨已经察微知著,回城报讯做了准备,便以再一次的城下之盟而结束。范宣子率领晋国军队在郑国国都东、西、北三门耀武扬威而去。只因郑国已经略有准备,与原定计划差了那么一点儿,范宣子便认为是斐豹的马车挡了他的道,贻误了他的战机,于是执意不准斐豹赎身,而要收他为家奴,奴籍编在范府的丹书册中。
    斐豹后悔不迭,只道自己平生第一次干坏事闹人洞房,立马就被老天严惩,却不知他和公孙侨这次闹洞房竟是后世闹洞房风俗的滥觞,后世闹新房蔚然成风,婚事也越办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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