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韶哪里肯轻易放弃?她可是将所有的希望,将自己一辈子的前程都寄托在出京上了呢。不然的话,就算她逃过了这一次的入赘,还会有下一次。
还有就是,她如今渐渐地大了,那个地方也长大了不少,现在每日都得用抺胸束着了。月事虽然还没有来,但据清绮的经验,过不了多久应该也就来了。
到时候,就算她再会装,声音也能学得跟男子一样,也难免会有露馅的危险。
再一个,如今京城里她的仇人也太多了,葛次辅是一个,现在又加上了徐府的人。最关键的是,这些人她都惹不起,想起他们来,她只有白白生气的份儿。她只怕自己有一天会被活活气死。
孟韶不知道侯明,不对,他说过了,他的真名叫夏侯明景,她不知道夏侯明景为何不愿让她出京,不过,据她猜测,大概也就是觉得她还有点儿用吧?
但是这点儿小用也并非不可或缺吧?孟韶决定还是再求一求他,也许他觉得她可怜,就同意了呢?
于是,孟韶就拉出了一副凄凉感伤的神情,微低了头,小声说道:“殿下,小的谢您肯如此替我着想,只是小的想出京,也不单单是为了招赘之事。您也知道,我只是李府的义子,而我的生身父母都是江南人。我父亲过世时是在青州府,如今他老人家的骨殖还埋在青州,”这倒并非孟韶瞎说,她曾花银子卖通了葛安智府里的下人,问明了父亲的埋骨之地,“小的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父亲的骨殖带回江南与母亲合葬,再结一个草庐,陪他老人家过上几年。小的……求殿下成全!”
孟韶说到后面,都有些哽咽起来了,她走到侯明面前,就要下跪,却是被侯明一伸手,给托了起来。
“有话好好说,别跪来跪去的!”夏侯明景脸色非常不好看,他斜了李士其一眼,李士其忙悄声退了出去,不远不近地守在了门口。
心里却有些惊异不定,这个孟韶,殿下有心提拔他,还亲口承诺了会帮他解决招赘之事,他却还是非要求着出京,这不是当面给殿下没脸吗?
殿下对他倒是好|性儿,竟然没有拂袖而去,看样子还打算劝他!李士其觉得,殿下对这个孟韶……也太好了些。
夏侯明景托住了孟韶,沉着脸,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下说。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家,丢不丢人?!”
夏侯明景心中无比鄙视孟韶的娘气,可看到他垂着头,双目微红,眼中含泪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心疼。
等等,自己为什么会心疼?夏侯明景别扭了一下,就帮自己开脱了,一定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经常跟孟韶在一起,就在心里把他当成朋友看待了。
夏侯明景放缓了神色,说道:“你说的那些事也好办,等过一阵子给你几个月假,再派两个人护送你,很快就能办好了,并非一定得出京去做官。说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孟韶心中一阵惊诧,她微抬起头,看了夏侯明景一眼,就又赶紧低下了。他的眼光怎么如此犀利?她的那些话确实只是借口,可孟韶觉得自己装得挺好的,没想到这他都能看出来!
孟韶双手只乎绞在了一起,她的真实理由当然是无法说出口的,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个女人,因为怕总不娶妻的话会被人怀疑,所以才想要出京的吧?
她也曾想过,就说自己钟情于自己的丫环清绮,所以不想娶别的女子。但她后来又一想,这些男人们啊,一个个三妻四妾的,更何况夏侯明景是皇子,以后就是王爷,后院多个女人,对于他来说,根本连提都不值一提。
他肯定会轻描淡写地说:“既然喜欢,等以后娶了妻子,将她收在房里也就是了。”
孟韶甚至连他的表情都想像得出来,毫不在意,似乎只是在说往屋里摆一件喜欢的家具。
这也是她为什么在自己的人生打算里,从来没有想过恢复女儿身这一项。因为如果成了女人,她就只能困在后院,什么也做不了了。
孟韶低着头,心思飞速地转着,还能找什么理由呢?还能找什么理由呢?她都要急死了。
而夏侯明景目光如烛一般,直视着她,她总不能一直不说话。
孟韶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她听到自己嗫嚅着说道:“我,我只是觉得京城里的人都太聪敏了,我待在这里,也做不出什么事来,还因为只是个府尹的义子,总会被人看不起。”
“哦,是这样吗?”夏侯明景脸色淡淡的,“我看你也不傻嘛。”
“我,我只是偶尔有些小聪明,其实,其实大事上傻得很。”孟韶飞快地抬头,觑了觑夏侯明景的神色。却不知自己刚刚因为假哭,眼圈都红了。
如今她这样子,白净的小|脸,微红的眼眶,还有湿漉漉的大眼睛,小媳妇似的神情,一落入夏侯明景眼里,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算了,这小家伙不肯说实话,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虽然决定了不再追问孟韶,也决定了要将他留在身边,不过,还是得给他个教训。
夏侯明景决定了,先安排孟韶到东宫做一阵子事,再将他调回自己身旁。不然的话,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对上他就总是心软,孟韶刚一入官场,这样的话,怕是会磨炼不出来。
想到这儿,侯明站了起来,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啊?”孟韶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殿,殿下,不是说,不是说要赏我个差事的吗?”
“是啊,不是我不想赏,是你不想要啊。”夏侯明景淡然道。
“那个,殿下,其实京里的差事也可以的,真的,我刚才,我刚才就是说着玩儿呢。”孟韶心里这个急啊,夏侯明景这是打算不要她了吗?因为她刚才一直忤逆他的意思,所以得罪他了吧?
孟韶真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的,她怎么就忘了那句话了呢,所谓伴君如伴虎,夏侯明景虽然不是“君”,可他是皇子,离“君”也差不离了。她却是还没转过弯来,下意识的总是把他当做那个书生,当做朋友看。
“殿下,我真的觉得,其实还是在京里好,还能经常见到您。”孟韶开启了狗腿模式,往夏侯明景身边迈了一小步,脸上神情又是濡慕,又是乞求。
看了孟韶这种样子,夏侯明景只觉得浑身一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小断袖!他急斥道:“行了,你先出去吧!”
夏侯明景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差,气急败坏的样子,把孟韶也吓了一跳。不知自己怎么又撩了龙须,怕会越弄越坏,孟韶吓得赶紧低了头,应了声“是”,就匆匆退了出去。
出了门,她冲李士其点了一下头,就有些茫然地往自己的学舍走。她这是又搞砸了?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孟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只觉浑身都飘飘乎乎的。
突然,她看见宗浩光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捧着她的饭碗。
“孟兄弟,李士其跟你说什么了?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
孟韶回过神来,想冲宗浩光笑一下,试了试却是实在笑不出来,只好苦着一张脸道:“没什么,就是听到了一个朋友的消息,有些难过罢了。”
朋友?宗浩光心想,李士其与孟韶难道还有共同的朋友?只是他见孟韶一脸不想说的样子,也不好再问,默默地将他的饭碗递给了他:“你饭还没吃呢。”
“哦,谢谢宗兄了。”孟韶接过饭碗回了学舍,却哪里还吃得进去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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