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断袖”抱腿日常》30.身世

    小时候，父亲很少跟她提起母亲。
    孟韶唯一记得的一次就是，父亲喝醉了酒，一个人独自坐在院子里，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采芳，我们……的……我们的……女儿长大了，都……都……会写字了。”
    父亲抱着酒壶哭了一会儿，又突然说道：“不对，韶儿不是我们的女儿，”当时把悄悄藏在树后的小孟韶吓了一跳，她不是父亲的女儿？只听父亲又说：“她，她是我们的儿子……儿子。”
    小孟韶这才松了口气，不管儿子还是女儿，只是她是父亲的孩子就行。
    第二天，等父亲酒醒了，才四岁的孟韶缠着父亲问，母亲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长得很美，很温柔？母亲在哪里？怎么不来找他们？
    父亲却只是摇头，只说母亲是很美，很温柔，别的却再不肯多说了。
    六岁那年，父亲临被带走前，熬夜写了一封信，交到了她手里。跟她说，一定要等长大了，认全了里面的字再看，并且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
    孟韶一直努力读书，终于在十岁那年，她打开了那封信。信里面，父亲将他与母亲相识的过程，以及母亲的身世都写得清清楚楚。
    原来，外祖父徐冀宗本是乡间村子里的一个贫苦少年，征兵时被征走，因一直在边关打仗，离家乡又远隔数千里，就断了音信。
    当时徐老太太和徐老爷子，也就是孟韶的曾外祖父母，还有一个大儿子徐冀祖，已经娶了妻子。
    徐冀宗走后，徐冀祖为了糊口，就跟人一起出门做起了买卖，倒也赚下了一份家业，日子渐渐宽裕起来了。
    谁承想徐冀祖有一次出门贬货，路上染了风寒，竟是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过世了。
    徐大嫂年纪还轻，又只生了一个女儿，觉得守不住，就丢下女儿改嫁了。
    徐老太太和徐老爷子这个哭啊，抱着刚刚三岁的孙女儿，不知怎么办才好。
    大儿子死了，大儿媳改嫁了。好在大儿子做买卖还剩下了些钱。老两口想起在外当兵的二儿子，这么些年了，生死未知，大抵是活不成了。不过到底还是抱了几分侥幸的心理，也是为了能有个念想，老两口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一个姑娘阮氏，给二儿子充做媳妇，还正式写了婚书，请村子里的人坐了席。
    如此过了两三年，老两口本想着从族中寻一个合适的孩子，过继到二儿子名下，老徐家的香火也就算传下去了。
    谁知二儿子却从军中捎回了信，说是在边关打仗，立下了功劳 ，如今已经调到了离家仅五百多里的明州龙山千户所做了千户。还说过一阵子就来接他们二老。
    老两口简直要乐疯了。当时，大儿子留下的那个孙女因为出疹子没发出来，已经夭折了，而过继的人选，也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老两口整日里愁眉苦脸的，没想到却接到了这样一个天大的喜讯。
    老两口被儿子接到明州后，才知道儿子已经娶了上司的女儿霍氏为妻。徐家两老想着，既然儿子已经娶妻，而阮氏又没有跟儿子圆房，索性这件事不提也罢，等以后给阮氏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就当是女儿养罢。这几年来，他们身边就只阮氏一个，早就处出了几分情意。
    谁知霍氏十分看不起乡里来的公公婆婆，而徐翼宗多数时间都待在龙山所，很少回明州府的家。霍氏又仗着自己的爹是徐翼宗的上司，有恃无恐，连点儿面子情都不肯给公婆，经常当着面就冷语嘲讽。有一次徐老太太实在不忿，顶了霍氏两句，霍氏竟然伸手将徐老太太推倒在了地上。
    徐家二老不愿受气，可是跟儿媳分争，又怕会给儿子带来麻烦，就想带着阮氏回老家。
    这时，早就看不惯霍氏的邻家老太太给徐老太太出了一个主意：给徐翼宗纳个妾。
    邻家老太太是这样说的：“如今霍氏在后院一家独大，自然要针对你们老俩。要是你给儿子纳个妾，她就要去跟妾争宠了。到时她想要你们在徐千户面前说好话，反而会捧着你们。”
    徐老太太这才知道还能这样做。这时，不免就想起了阮氏。阮氏跟着他们，在家里伺候了好几年，如今也二十有一了，嫁人也不好嫁，还只能嫁那等死了妻子的，做填房。倒不如跟了儿子，好歹是个官身。
    就这样，徐老太太在一个公开的场合，诉说了阮氏的事儿，还当场拿出了婚书。
    霍氏大闹了一场，但最后阮氏还是成了徐冀宗的平妻。
    不过徐老太太没料到的是，霍氏确实对她和老头子声气低了不少，但阮氏性子温和，胆子又小，哪里斗得过霍氏？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孟韶的母亲徐采芳后，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又过了几年，徐家两老也相继过世，徐采芳就彻底落到了霍氏手里。徐冀宗对孩子们是完全不管的，认为扔给妻子，冻不着，饿不着就万事大吉了。
    徐采芳在“后娘”手里，养得唯唯诺诺的，见了人连话都说不全，磕磕巴巴的。
    在她十六岁那年，霍氏生的儿子，跟她同岁的徐鹏运染上了花柳病，一命呜呼了。
    徐采芳的命运也在那一刻改变了。
    当时徐家大女儿徐采莲已经出嫁了，并且还生了一个儿子。
    徐翼宗也早在几年前一次出任务时伤到了身子，再不能生儿育女了。
    大女儿出嫁，小儿子死了。家中只剩下二女儿徐采芳一个了。徐翼宗就打算给二女儿招赘一个上门女婿。
    霍氏哪里肯？如此这般的话，徐家的家业岂不是都落到了那个下|贱坯子生的女儿手上了？
    于是霍氏表面上表示赞同，背地里却想出了一条毒计。徐翼宗生辰那天，霍氏请了苏杭一带著名的戏班子来府里唱堂会，孟韶的父亲孟君宜正在其中。
    霍氏设计了一个二女儿看上戏|子，两人背地里私会的陷阱，徐采芳与孟君宜就这样被算计了。
    当着许多宾客的面，徐翼宗差点儿被气死，他打了女儿两巴掌，将她关了起来。
    本来，徐翼宗只是想惩罚一下女儿，反正他要招赘的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手下，且家中贫寒，父母双亡，不管女儿名声怎样，他都不会拒绝的。
    只是霍氏派了一个婆子，跟徐采芳说，她爹准备将她沉塘。在婆子的引诱和“帮助”下，徐采芳逃了出去，“私奔”了。
    也许是徐采芳与孟君宜有缘分，她在外面走投无路，差点被拐子拐走时，恰好遇到了孟君宜。
    后来，两人就成了亲。
    而徐家大女儿徐采莲则和离回了娘家，招赘了一个上门女婿。
    徐采芳怀着身子时，有一次在外面遇见了徐采莲。徐采莲趾高气昂地瞅着挺着大肚子的徐采芳，鄙夷道：“我看你这一胎必定是个女儿，到时我让我家大宝发发慈悲，收了她做妾，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外甥女，我这个做姨妈的，怎么忍心让她抛头露面地去唱戏呢？”
    徐采芳在外面过了这一年多，早已明白了，当初所谓的私通就是霍氏陷害的。她也曾去找过父亲，可是父亲根本就不听她说，还踹了她一脚，像赶一只苍蝇一样将她赶走了。
    徐采芳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听了徐采莲的话，当时气得就动了胎气，回家后将养了好一阵子才养过来。后来，生下孟韶后，徐采芳见果然是个女儿，几乎崩溃，死活要把她当儿子养。她觉得只有这样，女儿才不会去给人做小妾。
    再后来，吴王叛乱，徐采芳在颠沛流离中病逝，孟君宜带着孟韶逃到了青州府，与徐家也就断了联系。
    不过孟韶暗地里也打听过徐翼宗，知道他后来调到了大宁都司。本以为天高地远，这一生都不会遇到的一家人，如今也回了京城。
    莫名地，孟韶觉得京城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好像喘口气都要窒息了一般。她急切地想要离开京城，到外地去，过那种风轻云淡，海阔天空的日子，只可惜这一切只能想想罢了。
    等回了城，宋怀瑜先将孟韶送到了李家门口，才告辞回家。
    孟韶的腿也摔了一下，她忍着痛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见大哥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