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山海》218.防盗

    猫娃子来不及站起来,就听头顶“哗啦哗啦”伴随重物滚落的声音, 他躺在地上心道不好, 连翻几下一直滚到洞边。
    一众人猝不及防, 接连摔下深洞。白即墨拽着纪宝跑在后面,见状即时绕开洞口。贯匈抬脚想要跟上, 又担心宋半烟等人, 扭头却瞥见一双骇人的竖立巨眼。原来安氏兽就埋伏在洞口一旁的杂木林中。
    贯匈一咬牙, 猛地转身向安氏兽冲过去。他速度极快健步如飞,风驰电掣般越过安氏兽, 引得猛兽追着跑远。
    “这, 跑到什么时候?”
    宋半烟捂着肺部不住喘气, 抬手挥了挥袖子,谁知道鸟群突然一下散开。白薰华“咔哒”一声打开□□保险, 快速迈开一步和宋半烟靠背而站。
    鸟群散去,视线清晰,宋半烟理了理衣服:“不如出来说话。”
    寂静的林中只有鸟儿扑腾翅膀远飞的声响, 回应宋半烟自言自语般的邀请。她悠闲的散开头发, 往后一捋,手指穿梭扎好马尾。
    白薰华关上□□保险,垂下手臂。
    就在这一瞬间, 白薰华看见一个瘦小人影走近。他仿佛一直在那里,只是走近从未发现。古旧的面具上绘制神秘的符号, 让人心生畏惧。面具下那双眼睛清澈凝重, 一旦触及, 如被神审视。
    “面具是神灵的象征与载体。”
    耳边蓦然响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白薰华心头升起一股敬畏之意。并非因为眼前之人、并非因为神秘力量,而是对于冥冥中存在的真相。
    来人头带金冠,冠上插三根铜柱,铜柱顶端立三只鹰鸟,鹰身上拴着三条挂有铜铃的彩绸,正是前天呼麦指挥狼群的萨满博。没穿黑衣法袍,只着一件交领中衣,领襟绣日月山河,袖口一圈三角纹。腰上围十八面小金镜,下着玄色法裙。法裙前后三条敝屣,缝着珠宝玉石,下端是印染的白色小人阿达。
    阳光在多锅拉嘎黄金法冠上流转,宋半烟微微眯起眼睛:“这么费事巴巴的何苦,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有话直说嘛。”
    萨满博肃然而立,不言不语。
    白薰华见宋半烟席地而坐,心道果然有问题,否则依照半烟的性格怎么会被人撵着跑。她看了一眼萨满博,对宋半烟说:“我去看看他们。”
    宋半烟嗯了一声:“小心。”
    望着白薰华离开,宋半烟扭头对萨满博说:“怎么,还是在考验我吗?大褂还要么?”
    萨满博一甩衣袖,迈步走向宋半烟,法裙腰间十八面小金镜微微晃动。宋半烟连忙抬手挡在眼前,从背包里翻出密封袋扔给萨满博。
    “原物奉还。”
    萨满博一把接住密封袋抓在手里。
    “刚来那会,你是真想杀了我们吧。”宋半烟从包里翻出一根火腿肠,“你设计了三重杀机。狼群、沼泽、虫子。狼群一路尾随,伺疾猎杀我们。围猎失败就驱赶我们陷进沼泽。沼泽里面的死亡蠕虫也是你需要驯养,故意引诱出来的。对不对。”
    宋半烟咬了一口火腿肠:“这种虫子根本不可能自行长这么大。”
    萨满博突然抬起手,取下面具。
    那是张极为稚嫩的脸,如十一二的小女孩。她开口,百灵鸟般婉啭清脆:“它们早就成熟,等待在荒野。”
    她的汉语出乎意料的好,让宋半烟忍不住好奇:“因为我会呼麦,所以你留下潜英石。潜英石有毒,能引来狼群,但同样只有它才能克制虫子。是杀机也是生机,这是个考验。你想让我干什么?”
    年幼的萨满博望着宋半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像是十分满意。
    “你想让我猜?”宋半烟嚼着火腿肠,脑子飞快运转,“我用潜英石灭虫,通过考验,你选择我。飞机、安氏兽、鸟群,你是不是这个深谷的主人?你引我们到这里...哦,应该反过。我们明显来者不善,如果你是铁木真的达尔扈特守灵人,肯定就想办法将我们拒之门外。”
    宋半烟突然嘲讽的笑道:“八百年了,蒙古人越来越渴望铁木真。”
    年少的黑衣萨满垂下眼睛。
    宋半烟扬起唇角,温润从容又斩钉截铁的说:“你是通天巫阔阔出的后人。”
    阔阔出的父亲蒙力克,是铁木真父亲托孤人。他从特薛禅家接回铁木真,在铁木真少年无力统治部族时鼎力相助。铁木真曾亲切的称蒙力克为“老爹”。
    阔阔出是蒙力克的第四个儿子。他性格狂奇,喜欢赤身在暴雪中漫步,占卜凶吉每每都中。蒙古人称呼他“帖卜腾格里”,汉语意思“通天巫”。铁木真成为成吉思汗,也是因为阔阔代天立言,为他加冕。
    铁木真十三岁时,就能因为一条鱼射杀同父异母的弟弟。而蒙力克家族军队人马无数,七个儿子战功彪悍,阔阔出更是蒙古人顶礼膜拜的大萨满。军权神权一手掌握的骄横大家族,对于铁木真而言就是如鲠在喉。
    阔阔出赴约鸿门宴,被折断脊梁骨,用青帐罩住。三天之后阔阔出尸体消失,铁木真对外宣称:阔阔出触犯他的威严,皇天震怒,把阔阔出收走了。
    年少的黑衣萨满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人的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她盯着宋半烟,犹如端详一本古旧书籍,渐渐眉头蹙起:“五百年前,敖尔告的奴隶跪呼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活佛的名。一百年前,库伦的农奴叩拜北京的皇帝。五十年前,赤勇城的街头批判旧日的王。现在,全蒙古人都以为自己是持血斧的孛儿只斤氏。”(敖尔告、库伦、赤勇城都是蒙古首都乌兰巴托旧称)
    宋半烟可没兴趣讨论蒙古人的心理历程,眼前这小家伙既然不是铁木真的守灵人,那危险更高了。
    白薰华探明情况回来,却没有走近:“半烟,前面有个深洞,猫娃子他们都摔下去了。”
    年少黑衣萨满抬起手,将面具扣在脸上,转身离开。她的目光渐渐凝重,声音如盘旋天际的鹰啾:“腾格里选中你,大河巨川流过岁月,草原等来你。一柄马刀刺破笆篱,你将带走尘埃,在黄金的季节落定......”
    萨满博越走越远,声音消失在草尖。
    宋半烟摸摸下巴,站起来想要去找白薰华,却突然在脚边看见一枚符印。材质不明,两指长宽,一头有圆孔可以系绳,上面刻着古文——“些郎兀该”。
    宋半烟找了一根绳子,将它挂在白薰华脖颈间。
    白薰华捏着符印问:“这是什么意思?”
    宋半烟笑道:“事事无碍。”
    白薰华眉头猝然皱起,宋半烟不等她说话就打断:“山洞什么情况。”
    白薰华只好先放下符印,指着不远处说:“就在那。我怀疑是安氏兽的巢穴,它故意引我们来的?”
    宋半烟将黑衣萨满的来历说了一下。白薰华分析道:“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所以未必是通天巫一脉。只是她在此用意实在太过蹊跷,如果要报复成吉思汗,根本不用等我们来。”
    宋半烟点点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是真的才麻烦。”
    “不错,这么久不动手,非要等我们来,这个墓怕不止是龙潭虎穴。”白薰华捏了捏那枚符印,心中越发不安。
    而此刻的纪宝同样心中不安。十几个人一起行动,现在只剩下她和白即墨。一旦停下脚步,就能感觉到一股荒野的气息袭来。她环顾四周,野山草木,林中悉悉索索不断,可仔细观察又没东西。
    苍白的脸颊因为奔跑透出病态的潮红,心脏更是难以负荷般“咚咚咚”的剧烈跳动,纪宝微微张开嘴,极力平缓呼吸:“呼,我们,我们回去找她们。”
    白即墨拉了拉领口,轻声喘息:“小宝儿,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惊叫声?现在回去太危险了。如果安全,她们会来找我们的。”
    纪宝顿时皱起眉头:“即墨,你什么意思。”
    白即墨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随便走动,这样很容易错过。而且林子里不安全,我们......”
    “好了。”纪宝扬声打断。
    她个子不高却透着张扬活力,即便如今体弱,说话时仍旧带着一种气势:“即墨,有些事我一直没有提过,但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愿意为你做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为我做?”
    我为你改变,你为什么不愿意为我改变。
    积压已久的委屈突然爆发,纪宝突然鼻尖一酸,眼中滚出泪珠。
    白即墨望着脸上的泪痕,欲言又止,一时哑然。他抓抓额前碎发,来回踱步,露出颓废不安的焦躁。
    “小宝儿,你愿意为我做的事情,不愿意为我做的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做。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是......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你啊!”
    纪宝抽泣一声:“薰华呢?你抓薰华、把她关起来、抽她的血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我!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面对她!”
    白即墨颓然的垂下头。
    纪宝抬头捂住脸,无助的、宣泄的哭泣。
    白即墨上前紧紧抱住纪宝,在她耳边轻声叹息:“小宝儿,我要陪着你,我想要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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