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山海》213.防盗

    远处群山莽莽,谷中郁郁葱葱。紧挨着的树冠们像一席长毛地毯, 整齐铺满裂谷。那一条鱼便显得格外显眼, 像是跃出水面之后, 鱼头扎进水里,拜起的鱼尾甩向天空。然后“咔哒”一声时间的快门, 这副情景就永远定格在这片原始森林。
    白薰华将望远镜递给宋半烟:“你看看。”
    宋半烟接过望远镜, 透过镜片打量那条大鱼, 只见它身上缠满藤蔓松萝,一层一层, 遮的严严实实。她看来看去, 没看出什么子丑寅卯, 将望远镜递给向导。
    向导问:“大仙,这风水什么说法?”
    宋半烟道:“山如岸, 谷似海,本是鲤跃龙门之像,只可惜泉眼干枯, 如今这叫咸鱼想翻身。”
    “真的?”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白薰华横她一眼:“要不要去看看?”
    猫娃子抢过望远镜:“反正要下去, 干脆就去看个明白。”
    向导说:“恐怕不是这个理儿,一来一回满打满算少不得四五个小时,恁谁知道老林中有点啥玩意?蹦出个虎儿狼儿不打紧, 要是来个黑山姥姥儿,我们哥几个炸了焦圈配馊豆汁, 爹妈哭坟都找不到尸体。”
    猫娃子登时脸色一变, 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扭头望向谷口方向。
    宋半烟打圆场:“行了,你背上是玩具枪吗?”
    “向导说的也有道理。是不是现在就去,大家商量一下。我的建议,如果有危险,早发现早结局。”白薰华说着看向贯匈,贯匈一言不发,拿起开山刀就向前出发。众人也没个确切主意,干脆跟着他。
    上山容易下山难,山梁陡坡杂木丛生。大家挑了一颗大树,绑好登山绳,攀着绳子慢慢往下。
    向导嘴皮停不下来:“您各位瞧瞧,这是冷杉,那是云杉。您再瞧那边,那是西伯利亚红松。”
    “不就是五针松吗?回带团告诉土大款们,回纥叫它咔热阿一,能治三高。”宋半烟抬起下巴,远眺群山,“塞外晏然,虏不敢入。便宜了李林甫,可惜了王忠嗣,只能到地下和皇甫惟明斗气了。”
    大家伙也不知道她念叨的是哪段历史,只模模糊糊听请“大唐成就了李三郎,他却毁了大唐,盛世天子最要就是克己啊”。众人心里明白,说的是大唐李家。
    白薰华怕她只顾感慨,一不留神滑下去,提醒道:“地上松针厚,大家留意脚下。”
    向导笑道:“对喽,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
    地上不止松针,还有针茅、莎草、驼绒藜等等,别说落脚的地方,这些野生植物在谷里不知道多少年,长势特别好,都快要戳进鼻孔里了。
    猫娃子伸手拨开杂草,突然觉得腿被什么勾住,低头一看居然是数条小蛇,弯曲盘绕缠住腿已经爬到膝盖上。猫娃子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跳起来,落脚没站稳一个踉跄。还好手没松开登山绳,只是摔倒在地。
    宋半烟被吓得不轻,要是他撞过来,估计就是滚雪球一样带倒一片,前面三个人都得跟着倒霉。赶紧伸手把他拽起来。
    “什么,蛇麻黄。” 向导拨开缠在猫娃子脚上的植物,扯了一根戳到面前,“嘶嘶沙,怕不怕。”
    猫娃子赶紧推开:“你这人真无聊。”
    白薰华闻言松了一口气,回头往前前方,见那条鱼还在那里,如一道永久的幻影。堆积多年的落叶,踩上去有不踏实的松软感,让她的心一直悬在半空。
    走在前面的贯匈突然停下脚步。他感觉到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用一种注视猎物的目光在观察探险小队。然而那种感觉一闪而过,仿佛他的错觉。
    贯匈没有说话,继续挥舞开山刀。
    他身后的白薰华神色如常,只是扭头对宋半烟轻描淡写的叮嘱一句:“小心点。”
    宋半烟推了推猫娃子:“行了行了,别浪里浪荡的,我们现在深入敌营,小心为妙。可别让人一窝端了。”
    探险小队五个人,贯匈是白即墨带来的,向导是白即墨找来的。贯匈在最前,向导在最后。前后包圆,可不就是一窝端了么?
    猫娃子也不傻,当即应了一声。
    大家不再说话,埋头前进,渐渐融入苍茫山林。谷中植被茂盛,仍荒芜的让人心生恐惧。踩踏落叶的脚步声互相重叠、碰撞,形成一种莫名的、尖锐的催促。
    宋半烟仰头看向碧空,心里疑团渐重。
    风水堪舆之术,各家有各家的手段,各派有各派的门道。但又三条不变,这第一就是——居高窥全,就近落钱。
    前四个字说的是,山脉走势,居高才能看全。这个道理,就是不懂风水之术的人也明白。
    后四个字说的是,有山必有龙,山脉千里,龙脉千条,正儿八经的高人,不是大手一挥,说这里是龙脉所在,风水极佳。而是要将定龙脉的那枚铜钱,落到龙脉生气凝聚之处,才算是寻龙点穴的行家。
    肯特山脉地形由西向东倾斜,一边是西伯利亚茫茫高原森林,一边是九曲十八湾的斡难河,挟林带水,这是携风入海之势。
    龙脉头在东北之间,北边是贝加尔湖,东边是呼伦湖,一龙双珠。尾在西南之间,西是阿尔泰山脉,北是天山山脉,两脉拱卫。
    风水之上,虽有瑕疵,但也可算是上选之地。
    宋半烟默默下巴:“你们看过射雕英雄传吗?”
    她问得突然,猫娃子一愣:“看过,我喜欢杨过。”
    向导说:“里面没杨过,是杨康。”
    宋半烟又问:“丘处机你们知道吗?”
    向导说:“必须知道啊,我在知乎回答过‘如果丘处机没有路过杨家村’。好多点赞呢!”
    宋半烟笑道:“丘处机怎么会被金兵追杀呢?他长于山东,终南山在陕西,在金朝境内,而南宋在淮河以南。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个华裔金人。宋宁宗请他赴临安,他认为南宋皇帝有“失政之罪”,推辞不去。”
    向导和猫娃子被刷新了三观,一时都没了反应。
    白薰华问:“半烟,你的意思丘处机不会心向宋朝,或者说不会特意向着汉人。他替铁木真送葬,甚至选址下葬,都不存在任何报复动机。”
    宋半烟看着白薰华一荡一漾的马尾,心里暗笑:知我者白小姐。不儿罕合勒敦山的确是肯特山脉龙穴所在,可这起辇谷却不像是上上的风水宝地。以丘处机的本事,绝不止于此。
    白薰华又说:“其实有一点我觉得奇怪。成吉思汗遣使请丘处机,丘处机开始是不太愿意的。到大都之后,成吉思汗不在,他借口身体不行要留在大都等成吉思汗西征回来。再之后历经两年前往大雪山行宫,可以说是迫于成吉思汗的威迫。但后来丘处机的行为就有些不同寻常,接受虎符玺书,奉铁木真之诏驻太极宫掌管天下道教,与蒙古上层来往密切。这些行为如果用‘被荣华富贵冲昏头脑’,显然太缺乏说服力。”
    宋半烟说:“是啊,所以是什么让丘处机发生转变?”
    两人说话间,几人已经从山梁上下来。稳稳踩在林中平地上,大家都有种踏实的感觉。
    “宋姐白姐,你们就别研究牛鼻子老道了。”猫娃子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咱们呀,先瞧瞧那条鱼。”
    “好。”
    一行五人继续向前,虽然是危机四伏,各怀心思。路上却是无惊无险,平平安安到了“大鱼”附近。
    “应该就是周围,大家散开找找。”
    “别太分散。”
    因为野林子树木茂盛,光线暗,地势不平,视线大大受阻。众人又不敢走远,在四周来回走动,陀螺般瞎转溜。
    “呜呜呜。”
    白薰华寻着小猞猁的声音走过去。她举着手电筒,手指扣紧扳机,打开格洛克□□的内置保险。
    “呜呜唔!”
    小猞猁喉咙里发出低吼,另一个凶狠的吼叫同时响起,重叠在一起听得人毛骨悚然。白薰华只见眼前几道黑影快速闪过,紧接着林中传来无数脚步声,快速踏过积压落叶的地面,纷繁嘈杂仿佛有千军万马。
    宋半烟离得近,抽出匕首就冲过去:“薰华?”
    “我没事。”
    白薰华追进去十几米,无路可走只好停下脚步,举着手点头打量面前的庞然大物。
    其他三人也跑过来,向导问:“我没听错吧,怎么...怎么听见马蹄声?”
    猫娃子不以为然:“来的路上我们不是看见过野马么?”
    向导急道:“不是不是,是那种,那种负重的战马。绝不会错,我常骑马。甭管马驴骡子,载不载人音儿不一样。”
    向导说得斩钉截铁,猫娃子心里也打鼓:“别冲壳子,白姐,你看到什么了?哎呀,这是不是那条鱼?”
    “我不确定,可能是一条蛇,或者是大蜥蜴。”白薰华举着手电筒,光束在阴森的老树林的来回巡视,可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也有可能是我看过了。”
    宋半烟往前走,脚掌落地踩上落叶下陷的瞬间,她浑身寒毛炸立,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抬起双臂阻止众人:“你们别乱动。”
    大家顿时一惊。
    宋半烟说:“这个脚感不太对。嗯,感觉踩到了什么金属,要是战争片,可能是地雷。”
    她声音轻描淡写,众人却听得心惊。
    向导惊道:“这地方怎么可能有地雷?”
    白薰华问:“半烟,是踩到金属,还是按那种老式机械开关的感觉?”
    宋半烟说:“我没注意,可能是。”
    众人只觉这老林子里的光线又暗了几分,恐怕是危机四伏。大家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一时气氛又沉默几分。
    “簌簌...簌簌...”
    贯匈一样不发的走上前,手起刀落砍断一拍灌木,那条鱼的真身终于展露在众人面前。
    猫娃子惊诧:“.......居然是一架飞机。”
    向导说:“可能是苏联老毛子的。北边一点过去就是西伯利亚。我瞅着可能是飞机失事掉进谷里,没找得着。”
    猫娃子不服气:“也有可能是蒙古自己的,水平太差掉下来了。”
    白薰华走到宋半烟手边,拨开她脚下层层落叶,露出一块蓝白色碎片,不用说可能是飞机上的。宋半烟这时才觉得心口大石头落下,长舒一口气:“呼。”
    有惊无险,大家伙顿时乐呵起来。只有贯匈一声不吭,将飞机残骸周围的杂木、松萝都清理干净。
    要说这个飞机也是凑巧,一头栽下,卡在几颗千年老树之间。就这么头朝下尾朝上,杵在这儿少说十几二十年。
    白薰华担心小猞猁,本想开口唤她,目光瞥过飞机残骸,突然心中骇然。贯匈手中开山刀一挥,半截树杈连带上面的松萝掉落,露出半边蓝色的翅膀符号。
    宋半烟也注意那个符号,她走过去用匕首刮了刮,飞机外壳上的苔藓地衣纷纷剥落。白蓝两色之外,第三种颜色出现——红色,一个...红色五角星。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红色五角星摄住,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离祖国千里之远的蒙俄边境,怎么会坠毁一架中国飞机?
    猫娃子问:“除了我们中国,还有哪个国家国旗有五角星?”
    “美国。”向导忽地一拍大腿,“苏联呀,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也是一面红旗,上面有五角星、镰刀......”
    向导话未说完,那个符号已经完整展露在众人面前——白色是飞机底色,蓝色是简化的飞鹰,上面一颗红色大五角星,下面四颗红色小五角星。
    白薰华轻声说:“中国民航。”
    宋半烟摸摸下巴,问:“这个不是战斗机?”
    白薰华说:“不是,这是一架民航客机。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我们中国民航最早的,从英国引进的三叉戟型喷气客机。”
    向导打断:“不可能,怎么可能。”
    宋半烟问:“你知道?”
    向导摆摆手:“北京老少爷们儿能从北洋军阀侃到美利坚,我怎么不知道。9.13那桩公案早就个尘埃落定,听说飞机上发动机都叫苏联老毛子拆走了。”
    白薰华朝上一扬下巴:“看看尾翼编号就知道。”
    向导一撸袖子,豪气中天的说:“我上,小爷还就不信了,要真是那架,我甘心做个二百五。”
    宋半烟好奇万分的问白薰华:“怎么了?他这么激动?”
    猫娃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宋姐也有不知道的。”
    白薰华说:“我也查蒙古资料才知道,1971年9月13日,林/彪乘三叉戟飞机叛逃,半途在蒙古迫降坠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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