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山海》193.防盗

    半烟这次的状态十分特别,言谈举止如同古人一样。难道......白薰华心中五味杂陈, 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轻轻咬了一下唇。
    她这模样十分可口, 引得宋半烟的舌尖舔过牙尖。
    这感觉难以言表,如夏风拂过荷叶上的细绒, 如兔毫笔悬在宣纸上欲落未落, 如饮一口青梅酒, 尚未穿肠,人已醉。
    其中之妙, 不足向外人道也。
    “半烟?”
    宋半烟连忙应了一声:“嗯。”
    白薰华问:“你是宋应星先生的弟子?”
    宋半烟摇头否认:“不是。”
    白薰华心中疑惑更大, 又问:“那他什么会把《风水归藏》赠给你?”
    宋半烟笑道:“我说过, 这本书是由他编纂。”
    “编纂?”白薰华眉头一敛随即舒展,斟酌开口, “你的意思,这本书是你口述内容,由他编纂。”
    宋半烟嘴角扬起怡然温和的弧度:“并不全是。长庚先生采集许多乡野术法, 又收录不少典籍残篇。内容自然絮杂, 我为他删选部分,又补充些没有提及的......”
    白薰华越听越心惊,半烟是古人穿越?还是借尸还魂?
    宋半烟越说越慢, 眉间浮现一丝惊诧。她抬手敲敲额角,记忆犹如故障了的电视机, 无声闪烁着的画面。一幕一幕在眼前, 清晰如亲身经历。
    宋半烟说着说着, 到最后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她不说话,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宋半烟对上白薰华的目光,有些无措的抓抓脸颊,勉强扯起嘴角,窘况又无辜。
    白薰华见她居然如此腼腆拘谨,霎时忍俊不禁,抬手勾起宋半烟的下巴:“你这么乖巧,我都不忍心欺负了。”
    宋半烟这会记忆全无,心中底气不足,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她正思索办法,突然身体一重往后倒去。
    白薰华将宋半烟压在墙上,阖眼吻上去。
    宋半烟顿时脸色飞红,手脚无措。
    嗯,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可我是正经人啊!
    第一次见面居然就,就就就强吻!太轻佻了!
    可我拿着茶杯呢,怎么能乱动?
    对,正是这个道理。
    厮磨缠绵许久,白薰华终于松开宋半烟,末了捏捏宋半烟的脸颊,赞了一声:“真乖。”
    宋半烟恼羞不已,轻咳一声:“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白薰华抬手将撩了一下长发,浅笑嫣然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宋半烟一愣,乖乖想了想:“长庚先生所著《天工开物》上下共有两部二十四册,你都看过吗?”
    白薰华回答:“因为文字狱,《天工开物》在清代已经全部销毁。现在国内流传的版本,是清末民国爱国学子从日本带回的。 ”
    销毁?
    还是没能保得住啊。
    宋半烟心头长叹,鼻尖微微发酸,连忙抬手揉揉眼睛:“好歹传回来了,也算是没丢。”
    “你等我一下。”白薰华转身去了书房,一会拿出《天工开物》递到宋半烟手上,“这是岳麓书社版,上中下三部分合计十八卷,一百多张配图,用的明最初刻本的插图。你看看”
    宋半烟随手一翻,不断摇头:“天工开物、天工开物...天工人其代之,人巧造成异物,又怎么会只记些稀松平常的东西。”
    白薰华说:“难道不对?这本书可是意义非凡,西方学者称它是十七世纪百科全书。当年就有英、法、德、俄、意各种翻译本,对各国工农业都有促进。国内失传也是因为当初满清文字狱,情况比较特殊。”
    宋半烟摇摇头,遗憾万分的说:“这只是残本而已。长庚先生是墨家钜子,不说他本人毕生所学,就是墨家千年传承,又岂会只有这薄薄一本十八卷。”
    白薰华有些诧异,脱口而出问:“墨家?”
    “嗯。”宋半烟一边翻手里的书,有些感慨的说,“长庚先生天赋非凡,又好农工机械,品格脾性也与墨家契合。哎,可惜,生不逢时。你知道长庚?”
    宋半烟说着,在空中比划出这两个字。
    白薰华微微一笑:“你以前说过,金星在天,早上叫启明星,傍晚叫长庚星。”
    宋半烟欣然点头:“不错,这是他自己改的字,原本他字西巡。明代流传太白金星奉旨监察人间善恶,是西方巡使。他接掌墨家之后,励志光大墨学。那时上下风气开放,颇似百家争鸣。在分宜担任教谕时,她前往洪阳洞游玩。抱朴子葛洪曾在那里修道炼丹,清静通幽,仙云氤氲,是个占卜问卦的好地方。可惜一连三卜,不是凶就是恶。”
    白薰华极为聪明:“因为不久之后,清军入关。墨家不是由他而兴,而是自他而绝。所以宋应星先生改字长庚,代表夜幕降临,但又期盼日落日生,启明星再现。”
    宋半烟拍掌大笑:“对,正是此意。他若知道,必要引你做知己。”
    白薰华偏头看向宋半烟:“你怎么知道?”
    宋半烟脱口而出:“我怎会不知?”
    她刚要开口回答,突然舌头打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知道就是知道,哪里有什么“怎么”。
    这话实在强词夺理,宋半烟说不出口。思来想去,关于自己“怎么会知道”,宋半烟还真不知道。脑袋里像白茫茫一片浓雾之中,就那么几处山头可以看清。
    可偏偏又看的一清二楚。
    白薰华没有追问,牵起宋半烟的手走向沙发。两人紧挨着坐,沙发下陷,自然就偎依在一起。衣料摩擦,肌肤相亲,宋半烟半边身子发烫。她假装到处张望,目光瞥过对面墙上,慌忙垂下眼睛。
    “半烟。”白薰华将茶几上的八角木盒递给她。
    宋半烟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满满的零食。双鱼肉脯、、巴西松子、榴莲果干、每日坚果、佳宝酱芒果、有友花生米、鲜烤墨鱼条......她顿时心情大好,每个都拿起来看了看,剥了一块坚果巧克力糖塞进嘴里。
    白薰华笑盈盈的看着她:“好吃吗?”
    “好吃。”宋半烟笑眯眯的点点头。
    白薰华却说:“其他的你更爱吃,这个排最后。”
    宋半烟低头打量琳琅满目的零食:“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耳朵突然微痒,一股热流袭来。
    白薰华伏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怎会不知?”
    宋半烟喉咙“咕噜”一声,慌忙嚼了嚼巧克力:“哎,里面还有腰果呢。”
    白薰华状若无事,拿起宋半烟的茶杯嘬一口:“明朝有腰果吗?”
    “有啊。”宋半烟蹬了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包落花生说,“民间叫鸡腰果,雅称介寿果。取自,‘寿考维褀,以介景福’。意思是长寿吉祥,福泽绵长。不过不如叫鸡腰果,听起来清晰明了,同时还可以科普鸡腰长什么样。”
    宋半烟越说越顺口,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旁边白薰华轻笑一声,颇为无奈的笑道:“真是一点没变。”
    宋半烟抱着八角木盒,有些无辜将最后一颗落花生放进嘴里。
    嗯,泡椒花生米真好吃。
    “我能不能再吃一袋?”
    白薰华捏捏宋半烟的耳朵:“干嘛可怜兮兮的,都是你的。”
    好哎,宋半烟立马又拆了一包。
    白薰华喝了一口茶:“你慢慢吃,听我讲个故事。”
    宋半烟眯起眼睛倒在沙发上,嘴里嚼着花生米,边听白薰华讲故事。故事很长,也很有趣,不知不觉宋半烟把八角盒里的花生米都吃光了,双鱼肉脯吃光了,榴莲果干吃光了......
    “嗝。”宋半烟打了个嗝,放下烤墨鱼干,拿起巴西松子剥了起来。
    这个吃的慢。
    “风流云散,大家都走了。”白薰华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轻叹一声,“只剩下沉睡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我不是醒了嘛。”宋半烟随口说道。
    白薰华一惊,心中又惊又喜。她盯着宋半烟,见她神情语气似乎和以前一样。这么多磨难和变数之后,物是人非,但半烟...半烟一直一直都不会变。
    白薰华鼻尖一酸,眼中霎时泪光闪烁,嘴唇嚅嗫:“你,你想起来了?”
    宋半烟吓得连忙把剥好的一把松子仁放进白薰华掌心,小心翼翼的说:“我猜的。听这个故事开头我就知道,丧失记忆醒过来,不就是我么?”
    白薰华失笑:“你真聪敏。”
    那当然,宋半烟扬起下巴。
    白薰华低头捻起一粒松子仁喂给宋半烟,轻声温柔的说:“半烟,你沉睡之时,我坐在床边看着你。害怕你睁开眼,就是特修斯之舟驶近。”
    宋半烟咽下松子仁问:“什么是特修斯之舟?”
    白薰华又喂了一粒松子仁:“特修斯之舟又称特修斯悖论。普鲁塔克曾经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艘叫做特修斯的船在海上航行。期间不断更换部件,木板坏了换木板,桅杆坏了换桅杆,航行归来时船上所有的部件全部换过了。那它还是那艘特修斯之舟吗?”
    白薰华说话期间,松子仁已经被宋半烟吃了差不多了。宋半烟打了个饱嗝,拨弄八角盒里的零食小包:“还真说不清。说它是,船身上所用东西都换过,没有一样是原来的。说不是,唔...反正我觉得是。”
    白薰华望着宋半烟浅笑,眼神渐渐坚定:“当然是。从我们存在那天起,我们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新陈代谢。新细胞取代旧细胞,新氢原子取代旧氢原子,头发掉了又长出新的。时间流逝,骨骼长了又缩,白发取代黑发,皱纹爬满脸,我们还是自己。”
    有道理,宋半烟连连点头。
    白薰华突然一把抱住宋半烟,宋半烟顿时一惊,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抱住她,耳边响起哽咽的喟叹:“没有归来,也没有再见,因为你从没离开...半烟,从没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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