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渊驻剑》19.疑

    休整几日,大军再度进发,下一城便是申渡。
    与此同时,各路捷报频传,我军处,耿无思已攻破迎州与迁州,下一城便是神浒;赵储芫西道大军已击破逸州与涂党,进逼惠山,东道大军攻破彤州与金华关,进逼起阳;罗灵通之弟烈火将军罗世昭业已连下三城,进逼灵聚;更有守琅州的吴悝派人来报说是朱袭处也不见动静。
    我与亚父及张远并肩而行,只觉此番未免也太过容易,郭随莫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四面城池被各个击破不成?
    我朝后看去,言眺正与妹妹说着甚么,喜笑颜开,妹妹也面带微笑。
    我转向凌佑虚道:“亚父,此番不光是我军,各处盟军战事都如此顺当,亚父如何看?”
    凌佑虚点头道:“不错,各处皆无郭随的重兵把守,甚是蹊跷。”
    我沉吟道:“莫非……他的重兵都屯在傥州城外,待我军与各路盟军到后再一战相决?”
    张远插话道:“我看不会,我军加上盟军,便是三十多万人马,若是与他正面决战,他兵马不足,胜算委实不大。”
    他似是突然想到一事,惊呼道:“不好!他若是集全部兵力于一处来攻打我部或是耿将军部,两部相隔太远,无法救援,我军可是不妙。”
    我被他说得也是一惊,向亚父看去。
    亚父神色未见惊慌,道:“但看郦胜道敢不敢出此策。但看郭随用不用此策。若用,我军确陷险境。”
    他顿一顿,又道:“郭随军一共十几万兵马,他若敢集于一处,只攻一军,留其余各处门户大开,如此胆气,我倒也佩服他。”
    张远道:“如此,他必求速战速决,时日拖得越久,他孤身在傥州城内越是危险。”
    亚父摇头道:“他怎敢孤身留守傥州城?必是与大军同在,或在近旁,以便大军随时救护。”
    我不禁点头道:“亚父言之有理。这便如我要与亚父与大将军同在一般。”
    亚父帐内,张远走到沙盘前,指向惠山,侃侃道:“惠山虽然难攻,但攻城之将是名将云崇,其素以性坚韧著称,号称‘石上花’,我预料其在两个月内可拿下惠山。”又指向起阳道:“攻起阳的乃是巫光,性坚毅,善钻营,号称‘穿山甲’,也可在三个月内拿下起阳。”
    亚父点头道:“此二人善攻城,赵储芫用人得当。”
    张远又道:“惠山或是起阳一破,不消一月,便可进逼傥州城。而我部若是攻破申渡,可在二十日内进逼傥州。”
    言眺道:“大将军,你看我部攻下申渡需多少时日?”
    张远沉吟道:“探子来报,说已探明申渡城内有守兵八千多人,若属实,加上申渡金汤城池,非紫州可比,我部需少则二十天,多则四十天才能攻下申渡。”
    我点点头道:“不知郦胜道可在申渡城内?若在,他已连失几城,又会如何布置?”
    一旁甘允道:“禀主公,我已探得,郦胜道已回傥州城,郭随见情势危急,已复启用他为军师。”
    亚父道:“大将军,依你看,郦胜道当如何谋划应对五面进攻?”
    张远略一犹豫,道:“依我看来,进犯三方之内,罗灵通之势最弱,当可图之。他可集全军之力,出羽城关,经弱谷,避罗世昭而速攻罗灵通,如此他原先十五州虽必失无疑,却仍可鸠占鹊巢,将罗灵通之地据为己有。”
    亚父道:“不错,这是围魏救赵的打法。不过他若攻罗灵通,则赵储芫必救。一不小心,便会陷入赵储芫与罗世昭的两路夹击中,风险多过于胜算。”
    张远点头,又道:“即便不攻罗灵通,他也可出羽城关来攻积艳山,将积艳山作了傥州城,仍可鸠占鹊巢。”
    亚父沉吟道:“积艳山比罗灵通处难攻十倍,更何况路途实在遥远,他一旦攻积艳山,我部即刻回军,又是前后夹击之势。”
    张远微微一笑,道:“这两条若都不可行,郭随还可以逸待劳,在傥州城外兵分两路,各击我部与耿将军部。”
    亚父道:“若到这一步,便是鱼死网破的打法了。到时即便他将我部与耿将军部都拖住,傥州城也必为盟军所破。他即便能胜我军,也是惨胜或是两败俱伤,届时任何一方盟军都可将他全歼。”
    张远所提的这几项,几乎已涵盖郭随所有出路。一时间,帐中所有人俱低头不语,默默思索。
    少顷,张远道:“元帅,我还是担心先前所说的,郭随若是孤注一掷,不顾其他盟军,集全部兵力于一处来攻打我部,则如何是好?”
    亚父手指抚摸着玉如意的手柄,神色舒缓地道:“如此,我军攻打申渡之事先缓上一缓,这几天我已拟了几个阵法,专为应对此事。申渡暂可围而不打,待二十日后,我军练熟阵法,再攻打申渡不迟。”
    我大喜过望,道:“亚父,原来你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如此我军无忧矣!”
    张远也喜上眉梢道:“元帅此举高明!一来我军有充足时间练习阵法;二来我军对申渡围而不打,敌军不明就里,必惶惶不可终日,日夜不敢懈怠,二十日后必神智崩溃,到时攻城可就事半功倍了。”
    亚父赞许地看他一眼,道:“大将军就是大将军。”又向着我道:“此番幸好你亲征,龙骧军有六千铁躸,不管编不编入阵中,我都有大用。”
    我还未开口,王祁迟疑道:“六千铁躸全要调走么?那主公安危……”我截断他话头道:“无妨,留五十骑给我即可。其余听凭亚父调派。”
    王祁道:“遵主公命。”又向亚父道:“元帅,我军在此地募得的一万多新军,该如何安置?是否二十日后先派他们去攻打申渡?”
    亚父沉吟道:“这一万多新军毕竟几日前还是郭随子民,若派他们去攻打申渡,难保不阵前反戈。我看不如打散混编入各营,到时即便有反心,人少也不能成事。”
    萧疏离忽道:“亚父适才说的是几个阵法,而非一个阵法,如此必然繁复异常,二十日内果能练成么?”
    亚父哈哈大笑道:“疏离问得好!此阵确实不同以往,统共大约需六万人马,乃是由几个阵相辅相成,叠加所得。其阵中有阵,且阵中阵并无定势,而是随主将而变的。”
    萧疏离疑惑道:“主将?”
    亚父道:“非我军主将,而是敌军主将。”
    我与萧疏离对看一眼,俱都不解。亚父微笑道:“陈奉谨将军好谋划,善地形之战;耿无思将军性沉稳,好围歼之战;石明将军性彪悍,好正面强攻。所以主将性格不同,用兵手法便不同,因此应对之道也各不相同。”
    我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阵法之道会有如此多的名堂,有时竟要因人而异地施展,不由心中暗想:“看来世上任何学问都与书法一般,有无穷变化之门道。”
    张远接道:“依末将看,虽然阵中阵要随主将而变,但统领所有小阵的大阵整体应该不会有大变动?否则区区二十日,实在不够我军操练。”
    亚父点头道:“不错,统领大阵大体不变,所需操练时日不长。但这阵中阵十分关键,若有失则大阵必失,因此所有阵势必要操练纯熟。”
    深夜,我读完几篇兵法,正要入睡,忽听帐外有人轻轻走动。我初时只道是郭灵巡夜,仔细一听脚步,那脚步声轻灵却极穏,郭灵无此轻功,当是萧疏离或阿鹦。
    只是他来来回回走了多遍,却始终不曾进帐来。
    我料是萧疏离,温言道:“是五妹么?为何不进来?”
    进来的却是阿鹦,向我扠手道:“见过郎君。”
    我示意他不必多礼,道:“阿鹦,如此深夜你还未歇息,可是有事?”
    阿鹦神色略显迟疑,顿得一顿,才道:“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禀报郎君?”
    我略有惊讶,随即想到定是有关金弦弓,便道:“但讲无妨。”
    阿鹦道:“不久之前,我本已睡下,过不多久却被惊醒,只听一人轻手轻脚走入我营帐中。我初时只当是敌军探子入营,因此仍是装睡不出声,只暗中提防他下手害我。谁知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也无甚动静,后来我悄悄将眼睛睁开一线,就着映在营帐上的火光看去时,只见副盟主背对着我,正看着挂在帐中的金弦弓出神。”
    我怔了一怔,道:“副盟主只是看着金弦弓出神,其他不曾做甚么?”
    阿鹦点头道:“副盟主看了良久,一动不动。我见他的样子很是想把弓拿在手里仔细看,便开口问他是否要拿给他瞧瞧?副盟主却吓了一跳,道他要去睡了,转身便走。”
    我沉吟道:“你要禀报的,只是此事?”一时想不通言眺为何有此举。
    阿鹦道:“只是此事。恐怕是因金弦弓是郎君之物,且持者将得天下,故我猜测,副盟主虽是好奇想要看上一看,却需避忌,手不敢碰。”
    我心下一宽,道:“原来如此。无妨,下回他若要看,你给他看便是,就说已经我允准,自家兄弟无需忌讳。”
    阿鹦领命告退,我却分明瞧见他的眼神里仍有一丝疑惑。
    却也是,他是我结义兄弟,又是南剑之盟的副盟主,想要看一眼金弦弓合情合理,只需跟我说一声便可,又何须三更半夜如此鬼祟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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