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2.第1章

    深夜，云淡星稀。
    远方传来梆子敲打的更声，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暂时歇息以等待明日即将到来的忙碌。白日间喧闹的独孤府已经完全静了下来，只留下不灭的灯火柔和地照亮着府里的夜空。
    书房中，独孤鹏深夜不寐，犹坐在桌前查阅账册。蓦地，一阵冷风涌进书房，桌上的灯火被这阵风势吹掩得摇摆不定、几欲熄灭。
    伴随着风声，一阵幽怨的歌声忽然在夜空里飘荡开来——
    “夜云生，夜鸿惊，凄切嘹唳伤夜情，寒山霜满高烟平，铅华沈照帐孤明。寒月微，寒风紧，愁心绝，愁泪尽。情人不胜怨，思来谁能忍。”
    那凄然神伤的浅吟低唱，怨深而哀切，乍听之下，独孤鹏心神不由自主地激荡起来——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属于那个这么多年来他怎么也忘不了的人吗？
    “洁儿——”
    不知哪来的冲动，独孤鹏放下手中的账册，奔了出去，意欲找寻声音的来源。可是刚踏出书房，他却震惊得无法动弹，只能愣在当场。林花深暗处，一道白色的身影飘出，并向他渐渐移了过来，灯光照耀下，他清楚地看见了她有如明月般艳丽的面容。
    ——果然是她！独孤鹏心中浪潮汹涌，几乎无法自持。
    洁儿来到了他的近前，白色的衣袂和披散着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冰冷目光中所隐藏的恨意，似一把利剑直刺向他。她眼中那直射他心底的寒意，吹灭了他满腔的情火，随之，一股对她的恨意涌上心头。
    他没有欠她！
    独孤鹏闭上双眼，深吸了几口气，平顺呼吸。再次睁开眼睛，他已回复平日的冷静，面无表情地道：“你回来做什么？”
    “我恨你。”
    “你有脸说吗?”他语带讽刺。
    原以为自己是不会再心痛的，可是他的不屑，又一次伤害了她。
    该死，她誓要毁了他！
    “去死吧！”洁儿含怒出掌，凌厉的掌风夹带著心中的一股幽恨涌向他。
    ……
    恍然从梦中惊醒，独孤鹏坐起身来，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沿着前额坠落，一颗心犹自“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
    抬手用衣袖抹去汗水，他翻身下床，走向窗前，推开窗扇。窗外，残月如钩，月光凄清如水，一阵冷风刮过，吹得枝头的树叶纷纷扬扬地四处飘落。
    秋风起兮，又是一年过去。
    这十一年来，她一直杳无音讯，究竟是生？是死？
    不知为何，明明该恨她、鄙视她、唾弃她，但每每想起她，心头泛起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浓烈地教他难受，于是，他选择了遗忘，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过去那不愉快记忆会逐渐淡去。
    “爷，”丰腴的身体从背在贴了上来，娇滴滴地唤着。
    “嗯！”独孤鹏心不在焉地回应，算算日子，又是她的生日了。
    “爷，我还想要——”身后的美人发出荡人心魄的□□，手指轻轻地挑逗着。
    独孤鹏转过身来，将她的身子推到一边。今夜梦中她含泪凄伤的面容依然那么清晰，恍如就在昨天一般，他还是忘不了她吗？
    “爷？”美人怯地生生望着他，生怕惹得他不快。
    好吧，他承认他真的忘不了她。可是这抹不去、忘不掉的究竟是爱？还是恨？
    他不懂。
    唉！算了，不再去想了，他不耐烦地甩甩头，将身边的美人拖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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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策马奔驰了多久，直到望着四周熟悉的景色，独孤鹏才发现他再一次不自觉地来到了这座小山上。他跳下马背，松开马的缰绳，让马儿跑开，自己则找了块地方坐下，今天他太需要放松一下了——
    昨晚，情绪太过抑郁的他选择了肉体的放纵，希望藉由□□的宣泄，来抒发所有的烦躁与不安。谁知一夜的纵情放肆，身体已经倦极，他仍是无法入睡。而今天早餐时，当父亲又一次提起要他早日成亲的事，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知道这十余年来父亲着实为他担心着。所以，平日间他是不太介意父亲的疲劳轰炸，反正只听听就行了，可今日，这个话题却是他极度不愿听到的。
    时当初秋，山坡上的林木逐渐由苍翠转为黄色，远远望去，有如一匹彩色的织锦，煞是好看。只是在独孤鹏眼中，当前的美景却牵起了他最痛苦的回忆。
    这是和她初遇的地方呵！就在十二年前的今天。
    十二年前的独孤鹏，是清州城里未嫁闺女倾心恋慕的对象。独孤家在清州城里财大势大，荣华富贵自不用说。他是家中掌管家业的长子，才智过人，精明能干，更兼本身又生得俊美非凡，是公认的美男子。似这般既有貌、又有才，更有财的出色男儿，自是意气风发，目空一切。
    可是，就在十二年前的今天，就在这座美丽的小山上，他遇上了一个女人，从此，他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顾家人的反对，他让她成为了他的妻子——独孤家当家主母，享受着荣华富贵，享受着夫婿的宠爱，享受着众人的艳羡——可是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却最终背叛了他。
    ——她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独孤鹏双手紧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腿上，想藉由腿上的剧痛来减轻心头的痛苦。
    ——他应该恨她，不是吗？
    一向以来，他生命中所有的一切总是凌驾于他人之上，而他，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样一份优越感。可她，让他在婚姻路上狠狠栽了一个跟头，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教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受得了。而后，下意识中，他则选择了不再相信女人，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值得他再去爱，也没有一个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为他养育儿女。
    该死的！错的明明是她，可为何当她离去之后，活受罪的人却是他？
    将她休离后，为了一时的欢愉，也为了宣告他的不在乎，他养了一群侍妾寻欢作乐。可是，一到秋天，思念便开始噬蚀着他的心靡，十多年来周而复始。
    独孤鹏的目光飘向远处的树林。十多年来，每逢这一天，他都会到来这儿，可是每一次，他都只会远远地望着那片树林，不敢踏入。
    ——树林中，有她母亲的墓。
    ——树林中，有他和她初相识的回忆。
    犹自记得相识那日，她泪眼朦胧地伫立在墓前：“我是一个不详的人，今天是我的生日，却也是我娘的祭日。”他不舍，轻轻搂住她：“我不会让你再哭泣的。”
    这一切曾是那么的美好——如果后来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话。如今，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而两人却早已恩断情绝。
    真的断了吗？
    唉，只怕是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