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狼》34.34

    从李潭家出来的时候, 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
    依旧是白郎开车,徐洛闻抱着已经睡着的咩咩坐后面。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车停在徐洛闻家楼下。
    谁都没下车。
    寂寂无言地坐了许久, 徐洛闻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白郎静静望着窗外茫茫飞雪,过了一会儿, 才回答:“我要去K市一趟。”
    徐洛闻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答案, 他问:“过去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就算去到K市又能干什么呢?”
    “虽然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但我还记得我父母的名字。我爸叫博清辉,我妈叫成佳雯。拿着名字去打听, 总能打听到点什么。而且我现在是辅警,去当地公安局求帮忙多少能起点作用。”提到工作, 白郎不觉又发散到别处, “我现在一直在努力学认字, 学得还挺快的, 等认完字, 我还要学更多东西, 我打算考公务员,最晚后年,成为一个真正的刑警。我喜欢这个工作,而且我感觉自己还挺擅长的,也能做好。”说到最后, 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我现在工资有点低, 但我一样养得起你跟儿子。我跟邓哥关系好,周末可以去工地搬砖,他还给我介绍了一份夜总会的工作,都不少挣。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跟儿子吃一点苦的。”
    徐洛闻默默听他拉东扯西,心脏像被泡在温水里,暖暖的,涨涨的,还有些酸酸的。蓦然想起一部很老的电影,他轻轻笑了下,说:“你先养好你自己吧。”顿了两秒,用轻不可闻的声音添了句:“傻瓜。”
    暖气开得很足,车厢里暖烘烘的,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无声地撩拨着彼此的身体。
    徐洛闻屏着呼吸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K市?”
    “后天吧,”白郎说,“明天去单位请假。”
    “去多久?”徐洛闻问。
    “一个星期应该足够了。”白郎答。
    徐洛闻“哦”了一声,又问:“坐飞机还是火车?”
    “火车。”白郎说,“我没坐过飞机,不会。”
    “那你现在就得买火车票了。”徐洛闻说。
    “明天下班去车站买。”
    “现在谁还去车站买票啊,都在网上买。”
    “我不会,”白郎侧身回头,亮着眼睛看他,“你教我?”
    徐洛闻偏头看着窗外:“让你们肖队长教你去吧。”
    “哦。”白郎静默两秒,“那……我走了。”
    徐洛闻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有点别扭地说:“等等,你跟我上楼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白郎笑着答应。
    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阿黄摇着尾巴过来迎接。
    “你甭换鞋了,”徐洛闻边脱鞋边说,“就站这儿等着吧。”
    徐洛闻光着脚走进卧室,把熟睡的咩咩放进摇篮里,然后回到客厅,从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转身走到玄关,把纸袋递给白郎:“喏,你的钱,原封不动还你。”
    白郎没接,转身就走。
    “等一下!”徐洛闻急忙去拉他,“我话还没说完呢。”
    白郎停下,转身看着他。
    徐洛闻松手后退,拉开一个安全距离,说:“我问过肖润了,辅警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三千,你爸身体又不好,不能断药,吃喝也不能差,加上各种日常花销,你每个月的工资肯定入不敷出。而且你要去K市的话,吃穿住行样样都要花钱。这十万块钱你拿回去,花到正地儿上。我挣得比你多得多,用不着你给我钱花。”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你也别去工地搬砖了,更不要去夜总会,把时间用在学习上比什么都强。”
    白郎愣愣地看他片刻,嘴角微微勾起来:“你这是……在关心我?”
    徐洛闻没接茬,把钱朝他怀里用力一扔:“你快走吧。”
    白郎说:“我以后一定会挣很多钱给你花。”
    徐洛闻说:“说多少遍了,我不要你的钱。”
    白郎说:“我偏要给。”
    徐洛闻看他一眼,不耐烦地催:“你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可等白郎转身要走,徐洛闻却又叫住他,“那个……把你手机号告诉我一下。”
    白郎报上手机号,徐洛闻存起来,目送他离开。
    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等玄关的灯灭了,徐洛闻走到客厅坐下,打眼瞧见茶几上的塑料袋。是白郎傍晚来时带来的,说是给他带的好吃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个烤红薯,早已凉透了。拿起一个掰开,露出红色的瓤。咬一口,特别甜。
    洗个热水澡上床,徐洛闻给谭嘉应发微信:嘿,睡了吗?
    谭嘉应很快回:没呢。
    徐洛闻发视频过去,那边秒接。谭嘉应也在床上躺着,床头灯将他的半边脸照得亮白。徐洛闻瞧他神色不对,眼尾也有些红,像是刚哭过。
    “怎么了?”徐洛闻问,“跟你们家肖想吵架了?”话刚问出口,就看见眼泪闪着光夺眶而出,谭嘉应扭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堵住哭声。心瞬间便揪起来,徐洛闻忙说:“哎你别哭啊,我现在过去陪你好不好?嘉应,嘉应……”
    谭嘉应擦擦眼睛,带着哭腔说:“不用,我本来都好了,你一问又把委屈给勾上来了,没事儿,你甭担心。”
    徐洛闻问:“是不是因为去N市的事跟肖想吵架了?”
    “嗯,”眼泪总是往下掉,谭嘉应欠身抽两张纸巾擦眼泪,顺势坐起来靠在床头,“他不让我去,还说我要是敢去就跟我分手。以前不管我们吵得多凶,他从来都没提过分手这两个字……洛闻,你说肖想要是真铁了心跟我分手我该怎么办啊?我特害怕,没有肖想我根本活不下去,我早就被他宠坏了,除了他没人受得了我的坏脾气……”
    爱情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不论男女,一沾上准完蛋,把你变疯变傻,把你从云端推到尘埃里。但人们又都渴望拥有它,因为它能让你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徐洛闻安慰他,“我看是肖想没有你活不下去才对,他都爱死你了,哪儿舍得跟你分手啊,肯定是一时糊涂说秃噜嘴了,这会儿指不定多后悔呢,你快去看看他,是不是哭晕在厕所里了。”
    谭嘉应破涕为笑:“我才不去看他呢,我等着他来哄我。”
    徐洛闻问:“哎,怎么就吵起来了?”
    谭嘉应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还动手了。”
    徐洛闻一惊:“他打你了?”
    “没,”谭嘉应说,“我打他了。”
    “……”徐洛闻怒,“那你还委屈个屁呀,该委屈的人是肖想好不好。”
    谭嘉应不忿:“我都在客房躺半小时了他还不来哄我,我怎么就不能委屈了?”
    徐洛闻没好气:“你就可劲儿作吧你。”
    那边响起敲门声。
    谭嘉应猛地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手机屏幕顿时一片黑。
    应该是肖想来哄人了。
    徐洛闻正要挂断视频,又想看看肖想是怎么哄人的,便没挂,兴致勃勃地偷窥起来。
    肖想把被子掀开,手机屏幕亮了。
    徐洛闻看见肖想把谭嘉应压在身下,说:“宝贝儿,我错了。”
    谭嘉应端着架子摆着臭脸:“错哪儿了?”
    就听肖想说:“左脸挨了打,却没把右脸伸过去给你打。”
    谭嘉应和徐洛闻一齐笑出来。
    肖想这才发现有人在手机里偷窥,把脸埋谭嘉应脖子里哀嚎:“卧槽!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哄媳妇儿有什么可丢人的啊,”徐洛闻笑着揭发小儿的老底,“肖想,你也别太惯着谭嘉应了,他刚还跟我哭哭啼啼的呢,说害怕你跟他分手,还说没有你他活不下去B B……”
    “徐洛闻!我操-你大爷!”谭嘉应伸手去拿手机,却被肖想抢先一步制住。
    “他还说什么了?”肖想笑问。
    “徐洛闻,你丫敢再多说一句我跟你没完!”谭嘉应气急败坏地威胁。
    “你听见了。”徐洛闻笑着说,“你们俩一炮泯恩仇吧,我要睡了。”
    肖想问:“想不想看直播?特别色-情的那种,而且免费。”
    徐洛闻哈哈笑:“还是不要了,我怕辣眼睛,挂了,拜拜。”
    挂断视频,徐洛闻兀自笑了一会儿,心里不由又生出几分羡慕。肖想和谭嘉应,就是他向往的那种爱情的真实写照。在世俗的生活里世俗地相爱着,热热闹闹,充满烟火气。
    转念又想起白郎。
    想他的坏,想他的好,想过去,想现在和将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白郎出发去K市那天早上,在火车站给徐洛闻打电话。
    他说:“我要出发了。”
    他应:“嗯。”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话要说。
    可是谁都没挂电话。
    候车室喧嚣的声音传过来,就这么默默听了许久,徐洛闻突然问:“很久之前,你给我打过两个电话,当时为什么不说话?”
    白郎沉默片刻,说:“因为我怕你知道我还活着会不开心。”
    徐洛闻说:“你第二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让手机的主人转告你一句话,她告诉你了吗?”
    白郎问:“什么话?”
    徐洛闻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淡淡地说:“不知道就算了。”
    白郎没有追问,只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亲口告诉我。”
    徐洛闻想告诉他自己要去N市的事,话到嘴边又囫囵咽了下去。
    白郎又不是他的谁,他跟他说不着。
    “挂了。”徐洛闻说,然而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白郎走后第二天,徐洛闻和谭嘉应出发去N市。
    因为要带着阿黄和咩咩,坐飞机和火车都不方便,所以开车去,权当自驾游。
    分别的时候,谭嘉应在小区门口抱着肖想哭,险些哭岔气,肖想原本郁结了满腔的离愁别绪,竟生生让谭嘉应给哭笑了。
    哭够了,谭嘉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给你准备了两样礼物,就放在卧室的枕头底下。”
    肖想没想到还能收到离别礼物,意外又歉疚:“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谭嘉应摇头:“我不要礼物,我有你就够了。”
    徐洛闻在旁边被他们俩肉麻得受不了,风一吹鸡皮疙瘩掉满地。他掏出手机,打开网易云音乐,播放一首《你是风儿我是沙》送给这对有情人。
    “你有病啊!”谭嘉应又哭又笑着骂。
    离别的气氛被搅散在冬日的冷风里,谭嘉应偷摸亲肖想一口,终于依依不舍地上了车,踏上了去往N市的旅途。
    徐洛闻的手机还在唱:“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点点滴滴,往日云烟往日花……”
    “咱换首歌成吗?”谭嘉应开着车,没好气地说。
    “这首歌多应景啊,”徐洛闻故意臊他,“而且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你换不换?”谭嘉应咬牙,“再不换我哭给你看。”
    徐洛闻随手点了一个电音歌单,奇怪地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哭啊?都快成林黛玉了,你以前可不这样。”
    谭嘉应说:“我也纳闷儿呢,哥们儿以前可是流血不流泪的纯爷们儿,现在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动不动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娘们唧唧的,我都受不了我自己。”
    “你别玷污‘纯爷们儿’这个词了好吧,”徐洛闻嗤之以鼻,“你打从出娘胎起就跟这个词不沾边儿。”
    “操,高二的时候你还没抽条,瘦不伶仃跟棵豆芽菜似的,被三班一男生堵在厕所强吻,我是不是拿一板砖把丫给拍了?这还不够爷们儿?”
    “……这件事你都说了八百遍了,烦不烦啊?”徐洛闻转移话题,“哎对了,你送肖想的什么礼物啊?”
    谭嘉应嘿嘿坏笑:“一个飞机杯,还有一本《四种清静明诲》,佛经,每日背诵可以祛除色-欲,达到身心具忘、极为清净之境界。”
    徐洛闻被逗乐,乐完了扭头看着谭嘉应:“你担心肖想会出轨?”
    谭嘉应收起笑,叹口气:“说不担心是假的。大家都是男人,对男人那点儿下-贱的劣根性心知肚明。男人啊,就是管不住两腿之间那三两肉,不管他有多爱你,当精虫上脑的时候,全他妈白搭。裴澍言爱你吧,可又怎么样呢?你才出国半个月,他就耐不住寂寞跟别人上了床。说是酒后乱性,要真是醉成一滩烂泥下面还能硬得起来?扯蛋呢。酒后乱性?呵呵,不存在的。”
    徐洛闻说:“都是过去式了,你还提它干嘛。”
    谭嘉应说:“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嘛。”
    徐洛闻沉默片刻,说:“假设啊,假设肖想真的重蹈了裴澍言的覆辙,你会怎么办?”
    谭嘉应说:“我早就假想过了。我没你那么感情洁癖,我能接受肖想身体出轨,不过最多两次机会,但精神出轨就一次也不能忍。”
    徐洛闻笑了一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真有那一天,你指不定怎么着呢。”
    “嘿,你成心给我添堵是吧?哥们儿跟老公两地分居正伤心欲绝呢,你不安慰我就罢了,还一个劲儿给我立Fg,你到底几个意思啊你?”
    “这不是瞎聊呢吗,你怎么还当真了。”徐洛闻赔着笑脸拍马屁,“肖想那么爱你,他对你绝对是忠贞不二、至死不渝的,你们俩就是天操地射的一对,一定会白头偕老的。”
    谭嘉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手机里正好放到一首前阵子巨火而且他们俩都会唱的歌,于是不再瞎侃,一齐跟着唱:“Hey ,I was doing just fine before I met you,I drink too mud that's an issue but I'm okay……”
    两个人越唱越嗨,后座的阿黄也兴奋起来,一通乱汪,然后就被咩咩一嗓子给吼安生了。
    ·
    抵达N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
    金洁茹虽然把谭嘉应扔过来历练,但也绝舍不得儿子吃苦,房子早已安排好,是个毗邻大海而建的高档小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大海便近在眼前,打开窗户,风里是海的味道,隐约还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轮流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两个人都累极了,自然没心思欣赏风景,甚至连澡都懒得洗,四仰八叉倒在一张床上就睡着了。徐洛闻中间还起床喂咩咩喝了一次奶。
    两个人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满血复活。
    C市是凛冽寒冬,N市却温暖如春。
    两个人收拾一番,带上阿黄和咩咩去海边的露天餐厅吃饭。
    阳光,沙滩,海风,海浪,俊男,美女,美食。
    两个字——完美。
    如果有老公陪着就更完美了,谭嘉应心想,分开的第一天,想他想他想他。
    而徐洛闻也在想白郎。
    也不知道他在K市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走了这么多天,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一个,真笨。
    逍遥两天之后,谭嘉应开始上班了。
    徐洛闻当然也没闲着,他带着咩咩在城市里四处走,拍了许多照片,他挑了几张特别喜欢的发到微博大号上。
    徐洛闻有两个微博账号,大号是正经的摄影博,小号则是用来玩儿的。大号的微博名就是名字,认证是“知名摄影师”,有小五十万粉丝,不过他几个月也不更一次博,活粉都被晾成了僵尸粉,难得发一条微博也激不起什么大水花。
    这次更博倒是引来两个电话。
    一个是江裕和打来的,让他发条微博宣传一下摄影随笔集《戚戚》,宣传语和图片都发到他微信上了,他只需要照搬到微博上就行。
    另一个是裴澍言打来的,说是正好到N市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约他和谭嘉应晚上一块儿吃饭,他没理由不答应。
    挂了裴澍言的电话,徐洛闻给谭嘉应打过去,把约饭的事告诉他。
    谭嘉应嗤笑:“屁咧,什么刚好来参加研讨会,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裴澍言肯定是特意跑N市来找你的,你自己去吧,就说我工作忙走不开,我可不当电灯泡。”
    徐洛闻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他跑这么老远来找我干嘛?我跟他早就结束地干干净净了,而且他也交了新的男朋友……”
    谭嘉应打断他:“我去,敢情你还不知道呢?”
    徐洛闻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谭嘉应说:“就咱们上次聚会的第二天,裴澍言就把那个小男朋友给甩了,而且还是打电话分的手,肖想当时就在他旁边。诶,我没跟你说过这事儿吗?”
    “……没有。”徐洛闻心情复杂。
    谭嘉应说:“我估摸着裴澍言还是放不下你,想跟你重新开始,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不掺和你们的破事。”
    “你以前掺和的还少吗?不行,你必须得陪着我。”徐洛闻沉默片刻,说:“我看还是把他叫家里去吧,我做饭,你觉得呢?”
    谭嘉应说:“那我要点菜,我要吃辣子鸡丁、鱼香茄子……”
    徐洛闻没好气:“点个屁,烦着呢,做什么吃什么。”
    谭嘉应说:“如果裴澍言真要跟你复合,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拒绝他啊,”徐洛闻不假思索地说,“我跟他早就结束了,也绝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阳光下的碧海蓝天,脸上含着一点赧然笑意,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吞吞吐吐地说:“嘉应,其实我……我大概……可能有一点喜欢白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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