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添又气又急, 抬脚就踹向了村长的肚腹,他的本事可是盛黎亲自教出来的,这一脚看似轻巧, 却愣是把村长一个壮汉给踢得踉跄数步险些摔倒在地。
这时,棺材内部的躁动声愈发刺耳, 村长双眼发红几乎癫狂,他扶住一旁的柱子站定,大叫一声朝着夏添扑了过去。
他双手做钳想要箍在夏添的脖颈上,然而夏添早有防备岂会让他得逞, 反手顺势一扭, 将村长双臂绞成了一条麻花搁在棺材板上。
小狐狸并不愿意多造杀孽, 他扯过一条供桌上搭着的黑缎结结实实地将村长的胳膊捆了起来丢在一旁,自己则重新捡起地上的烛台去撬剩下的那一颗棺钉。
村长急得目眦欲裂, 余光一扫,恰巧看见了桌上摆着的另一只烛台,他趁夏添专心致志撬动棺钉时,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被缚在背后的双手用力抬起, 恰好搁在了那一丛烛火上。
夏添此刻只想着打开棺材便能找出这阳宅里的机关, 一时间也忽略了村长的举动, 他用的可是最结实的水手结,就这副被反绑的架势, 普通人根本解不开。
而在他撬动棺材钉的时候, 那棺材里的东西果然又安静了下来, 甚至像是害怕棺材盖被打开一般,不断试图从内抓紧那最后一颗棺材钉,倒是让小狐狸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那股恶臭味亦是越来越浓烈,一开始只不过是嗅觉灵敏的小狐狸能够闻到,后来竟连在一旁的村长都感受到了,然而这倒是给他提供了便利,烛火烧断黑缎的同时也灼伤了他的皮肉,发出了一股焦糊的肉味,这味道被棺材内传来的臭味尽数掩盖,令村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还以为这是那山神感念自己诚心,于是特意释放出这种味道给自己打掩护,竟忍不住畅想起夏添被山神当做祭品的场景来。
最后那一枚棺材钉到底还是被他撬了出来,夏添长舒了一口气,将烛台放到一旁,挽起袖子准备去推开棺盖,然而就在他咬紧了牙关,将全身力气灌注在手臂上时,忽然敏锐地察觉背后传来一股刺骨的杀意,他下意识地躲开,扭头一看,竟然是高举烛台的村长,他手腕处被烧得一片焦黑,正拿那尖锐的烛台对准夏添面门,显然是要将他一击致死。
“你敢动山神的棺木,即便死上一百次也不足惜!”
村长杀红了眼,他见自己一击不成,咬了咬牙又一次举高了烛台,就在同时,棺材内重又响起了那一阵剧烈的撞击声。
“听到了吗,山神要出来要你的命……”
村长话音未落,那棺材板忽然被内里发起的一股猛力掀开,厚重黑沉的棺材板在空中翻了一圈方才落地,砸得青石砖的地面发出一声沉重声响,足见那力道之大。
夏添连忙后退数步躲开了棺材盖,却惊讶地发现棺材里站起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旧式军装,令夏添呼吸一滞,那分明就是饲主当初在丰泰城时的少帅打扮,难道……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衣裳鼓鼓囊囊,看着并不是活人身体,再一仔细观察,惊觉那衣裳竟然是被无数只黑色蝴蝶撑起来的!
那些黑色蝴蝶一钻出棺材,立刻朝着村长扑去,对方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他慌乱地挥舞着手里的黄铜烛台,大吼道:“去吃他!去吃他!”这个“他”,显然说的就是夏添。
然而任他叫得再大声也无济于事,那些黑色蝴蝶一只接一只地落在他的手上,贪婪地用口器从指尖和手腕上的渗血处汲取血液。
每吸一口血,蝴蝶翅膀上的黑色就更浓一分,倘若说一开始还只是黑夜时厚重的天色,而后就渐渐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浓墨。
夏添在一旁看得不寒而栗,联想到方才的声响,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些蝴蝶想来就是传说中有着“食人蝶”之名的斑纹食肉蝶,只是它们常年潜伏在不见天日的棺材中,翅膀上的斑纹逐渐退化变为全黑,但即使如此,依旧没有改变它们食肉的天性。
而自己身上带着盛黎的气息,这是连阴宅外的森森白骨都为之惧怕的气息,这些食肉蝶也不例外,故而才对夏添退避三舍。
但因为村长见了血,天性中对于血肉的渴望令它们战胜了恐惧,所以才会拼命挣脱而出,就为了吸食村长的血肉。
夏添看着那些蝴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口器,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食肉蝶的口器锋锐近乎金属,难怪自己方才会听见抓挠棺材的声音,它们想必是以此敲击棺木,意图让自己退开。
另一边,村长只觉得生不如死,他想起小时候所见的一幕。
那时候他还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根本没资格围观献祭,他的父亲,也就是死人沟村上一任的村长也严令禁止他靠近,但父母越是不让他做什么,年幼的孩子就越想要做什么。他曾经听醉酒的父亲提起过献祭的地方,于是献祭那一天他悄悄地躲在了树林里,等得昏昏欲睡才等来了献祭的人群。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扛着一把弯道,跟在一道幽幽鬼火的身后缓缓走进了森林。
昏暗的天色中,那一年被买来的一个“祭品”被高高悬挂在树梢,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披头散发涕泪纵流,不断地叫喊哭骂,时而让村民放过自己,时而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躲在灌木丛里的小孩子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没多久,一道巨大的黑影缓缓出现在山道的尽头,那个“人”离地足有几十厘米,腾空的高度让他显得更为高大可怖,而他的脚步非常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山道尽头走到了祭品的面前,年幼的孩子怎么看也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领着几个村民毕恭毕敬地跪拜那个“人”,便知道那就是山神。
这一次,那个被吊在树上的姑娘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张大嘴巴,却连一丝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山神完全包围了,小孩子仰着头怎么也看不清,眼中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没过多久,头顶的动静渐渐安静下来,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村民们押着另一个祭品去森林的更深处,却怎么也不敢再跟上去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啪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身边,小孩子张望了一下,发现脚边多了一个小圆球。
他愣愣地看着脚边的小圆球,头脑昏沉地伸出手指去拨弄了一下。
那是一个触感还颇有些弹性的小圆球,被他这一下拨弄得翻转开来,露出了另一面。
布满血丝的眼白上,一个被放大到极致的瞳孔注视着自己。
那一年村里的收成很好,庄稼没有病害,死人沟的粮食多得粮仓都堆不下,他们不单自己吃得饱,还能拿粮食去山外换回更多的银钱,村里人时常念叨,有山神保佑就是好。
而那个小孩子却总是想起那个巨大却没有影子的山神,和那个掉在脚边软软弹弹的小圆球。
会死在这里吗?像当初那个吊在树上的姑娘一样……村长能够感觉到已经有黑色的蝴蝶顺着自己的喉咙慢慢爬进了肚腹,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山神”,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山神”真的喜欢吃人肉。
脑海中闪过树梢上一张张风干的人皮,又闪过六子被定格的惊讶面容,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那颗落在自己脚边的眼球,村长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疯癫一般地在屋内奔跑想要抖开身上的蝴蝶,然而一两只蝴蝶离开了,更多的蝴蝶则重新覆盖了缺口,那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灵堂内四处游走。
很快,村长踢倒了供桌,被他放在桌子上的蜡烛猛地跌倒,点燃了供桌上的绸缎,火苗一瞬间蹿起了半人多高,凶猛的火势将一些斑纹蝶吓得飞开,村长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的亮光,没有任何犹豫,他扑进了火海。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上一刻夏添才看到食人蝶们落在村长身上,下一刻火舌就已经蹿到了他的身边,夏添看着那两个翻落在地的牌位和即将被点燃的棺木,呼吸一滞——
这灵堂要是烧光了,他还能再去哪里找一个与之对应的阳宅?!
小狐狸下意识地扑了出去,不顾灼人的烈焰抢出了两块牌位,又跑到那棺材旁边,探头往里面一看,却见棺木内仅仅放了一套长衫喜袍,已经被蝶蛹腐蚀得不成样子,一见光就碎成了灰。
但哪怕就看上那么一眼,夏添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他在丰泰城时和盛黎一道去选的喜服,他们曾经说好了等到南方彻底平定就要举办一场婚礼,夏添喜欢看自己的饲主穿着军装容姿挺拔的模样,而盛黎则偏爱小狐狸红袍加身长身玉立的风姿,两人便特意择定了衣衫只待吉时,然而根本没等到那个时候,盛黎就离开了丰泰城,夏添第一次亲眼看见饲主从自己眼前消失,索性自己灌了一盅催眠的药物沉睡不起,也跟着去了下一个小世界,那件喜袍就被搁在了箱底,再没被人翻起。
可如今,先是盛黎的军装,后又是他的喜袍,分明是当日他们议定的婚礼装扮……怎么竟然会在这棺材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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