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65.第 65 章

    65.
    凌鹿哭够了, 擦擦眼泪从床上爬起来。他不敢去看床头的字条, 任何告别的话语都会让他心如刀绞。所以他直接找来行李箱, 开始收拾东西。
    他忽然想起上回从这里搬出去, 还是严柯嗑药自杀那次,余程一通电话就让严柯回到了他身边。其实现在也是,余程一封信就让严柯回心转意,自己陪在严柯身边那么久,徒然无功。
    他甚至有些怨严柯了。想想,又舍不得。
    凌鹿把自己的衣服、日常用品都塞进行李箱, 看到沙发上放着几个玩偶。那是上次去动物园的时候他们套圈套回来的,凌鹿把玩偶都装进去。又看到一袋茶叶, 上次陪严柯回家的时候严伯伯硬塞给他的, 于是也装进去。
    最后看到严柯的车钥匙,那上面还有他亲手串上去的小海螺挂件。凌鹿没忍住, 哇地一声哭了。
    他边哭边把小海螺拆下来, 钥匙放在餐桌上,海螺放进行李箱。
    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想把箱子关上, 却发现东西太多,拉链怎么都拉不上。特别是那几个毛绒玩偶, 虽然造型丑丑的, 但是填充物很结实。几次把箱盖摁下去都会弹上来, 好像行李箱都在跟他作对。
    凌鹿索性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 发狠去拉拉链。啪。拉链断了。
    凌鹿一愣, 哭得更厉害了。
    他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以至于大门开了都没听见。
    严柯一进门就看见小鹿坐在行李箱上嚎啕大哭,顿时慌了,鞋都来不及换地跑过来。
    “小鹿你哭什么?啊?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凌鹿看到严柯,眼泪更加止不住。他不想说话,只顾着呜呜呜地哭,还想把行李箱扶起来走人。
    严柯一把摁住行李箱,慌乱道:“你干嘛拖行李箱!你去哪儿!”
    凌鹿含糊不清地答了句什么,严柯什么都听不见。他赶紧掏出手机来,没想到一个手抖,手机摔到地上,滑出去好远。他要捡手机,又怕一松手凌鹿就跑了,只好抓着凌鹿的手,用脚去勾手机。狼狈不堪。
    “告诉我,怎么了?”他把手机塞进凌鹿手里,近乎哀求地,“为什么要走?”
    凌鹿看他紧张成这个样子,不禁呆住了。心口钝钝地痛,凌鹿忍着悲伤,低头输入道:“我以为你走了。”
    “我是去买菜啊!”严柯指向门口,凌鹿这才发现地上有两大包蔬菜。
    严柯又道:“不是给你留纸条了么?”
    凌鹿一愣。严柯抓着他的手,不放心地道:“我去拿给你看!……你别走,等我回来!”
    凌鹿抽噎着点点头,严柯赶紧跑进卧室把纸条拿了过来。凌鹿一看,原来上面写的是“早安^_^冰箱空了,我去买菜,回来给你带鸡蛋饼”。他看到鸡蛋饼那三个字,眼泪顿时又忍不住,呜哇地哭了出来。
    “哎你……别哭啊……”严柯从没见过小鹿哭得这么伤心,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回想着自己发病时小鹿是如何安慰他,于是一把抱住小鹿,慌慌张张地哄道,“别哭了别哭了,小鹿乖……不哭了……”
    这下凌鹿的情绪直接失控,他用力抱住严柯,哭喊道:“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你干嘛不把我叫醒!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严柯什么都听不见,但他知道凌鹿在说话。他想让小鹿把话打在手机里,可是小鹿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他,抱着他哭了个天荒地暗,把所有的委屈不安和悲伤都付诸泪水。
    严柯不知道该怎么哄他。他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小朋友,小朋友就要那一个,给他买新的也不行。严柯真是没辙了,他听也听不见,小鹿也不肯打字。他只能这样抱着他,等他自己平静下来。忽然想到:
    我发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任何安慰都没有用,只能等我自己哭够,等药起效,等情绪平静。他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无奈,心疼……
    心疼得要碎了。怎么这么难受呢?
    眼睛一酸。严柯也哭了。
    他也觉得委屈。不是说好了在一起的吗?怎么一声不吭就要走。如果他迟点回来,小鹿是不是就不在了?
    骗子。不是说爱他的吗?
    严柯默默地淌着眼泪,直到热泪打湿凌鹿的领子,他才发现严柯哭了。
    “严老师?”这下换凌鹿慌了,“你怎么也哭了?”
    他良心发现般地拿起手机,手指发抖地输入道:“你别哭啊,你还没哄好我呢,你怎么自己也哭了???”
    不会是发病了吧!
    糟了,他怎么能对着严柯嚎啕大哭,明明都已经知道是误会了啊!澄清了不就好了吗,哭什么哭,把严柯都惹哭了!
    凌鹿自己脸上还狼狈着呢,就手忙脚乱地去给严柯擦眼泪。严柯抓着他的手,哀哀道:“小鹿,别走……”
    凌鹿心都炸了,连声道:“好好好,不走不走!”
    他又想起严柯听不见,赶紧把这句话打出来。
    严柯看到了,努力想笑。嘴角一扯,眼泪却又滚落下来。凌鹿心疼得要命,赶紧把他抱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打他的背,想让他平静下来。严柯像一只柔软的猫,一声不吭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顺毛。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脸上的泪痕都干透了。
    咕噜噜。凌鹿肚子叫了。
    严柯虽然听不见,但他感觉得到小鹿肚子里的躁动。他从小鹿怀里抬起头,抽抽鼻子:“我去拿饼给你。”
    凌鹿接过鸡蛋饼,发现还是热的,顿时心都化了:“你吃了吗?”
    “吃过了。”
    “干嘛一个人去买菜?你都听不见,怎么付钱?”他想象着严柯在菜摊前比手画脚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严柯笑笑,拎起衣角晃了晃,哗啦哗啦,口袋里都是硬币的声音:“我没问价钱,直接递张整的给人家,让人家找钱。”
    “这都行?”凌鹿摇头笑着,果然是土豪的操作。
    严柯靠在他的肩头,凌鹿把鸡蛋饼递到他嘴边,严柯啊呜咬了一口。饼里放了甜面酱,甜软热乎,吃进肚子里一口温暖。
    凌鹿笑笑,给他擦擦嘴角的甜酱。
    严柯忽道:“小鹿,其实昨天……师叔来求我回心转意,让我回到他身边。”
    “嗯。我能猜到。”
    “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师叔他……以前经历过很可怕的事,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能告诉你。他说他知道我暗恋了他很多年,但因为那些经历,他有心理阴影,所以他不敢接受我。”
    凌鹿叹了口气。余程这个大魔王,居然能放出这种大招来,真是服了他了。
    严柯误会了他叹气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今天早上真的是去买菜的,没去见他。”
    “我相信你。”凌鹿脱口而出,但立刻又意识到严柯听不见。他突然觉得打字好麻烦,于是拉过严柯,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相信你,你不需要解释的。
    严柯显然get到了这个吻的含义,微笑起来,撒娇似的道:“不解释怎么行,你这个人,嘴上说着相信我,实际上特别爱胡思乱想。一天到晚瞎脑补,不看着你你差点离家出走了!”
    凌鹿气鼓鼓地撅起嘴:“明明是你惹人误会,买菜就买菜嘛,干嘛留纸条,临走前还亲我一口!”
    严柯脸上一红:“早上醒过来觉得你真好看,一时没忍住……”他忽然来了底气,刮了刮他的鼻子,佯装恼怒道,“你还说我,昨晚叫你睡你不睡,熬夜熬到那么晚,害得我只能一个人去买菜!”
    “我那会儿已经醒了啊,你干嘛不叫我?”
    “我怎么舍得叫你啊……等等,你装睡?!”
    凌鹿撇撇嘴,接不下去了。
    严柯想了想,忽道:“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凌鹿不想让他愧疚,也不想撒谎骗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严柯看他犹豫的样子就知道了答案,遂拿起手机道:“小鹿,我给你看我跟师叔的聊天记录。”
    凌鹿摇摇头,严柯坚持道:“我想让你安心。我和师叔已经结束了。其实我早就应该跟师叔讲清楚,否则他永远是我们之间的一根刺,谁都不敢碰。现在我终于有勇气做个了断,我希望你能见证,我想让你知道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凌鹿一愣,他忽然意识到,严柯是真的很珍惜他们这份感情。
    反观自己,那么懦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开始退缩,甚至差点把他拱手让人……明明还是自己告白的,明明是自己亲手从余程手里把他抢过来,为什么这么怂呢?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怀揣着愧疚与感动,凌鹿开始翻阅聊天记录。
    原来昨天那封信余程本来是想亲手交给严柯的,严柯已经推掉过一次会面。然后到晚上六点多,大概是看了信封里的东西,严柯主动去约余程见面了。
    哼,余程老狐狸,一定是给他看了什么不得不面谈的东西!什么心理阴影,全是套路!
    接下来就是今天早上了。严柯首先发了几大段消息。
    “小师叔,我想了一夜,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知道了你对我的心意,我很高兴,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徒然无功。可惜你的回应来得太迟,我已经和小鹿在一起了。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先来后到的意思,其实想想,不是这样。师叔,你说我是你的光,你的救赎,小鹿于我也是如此。暗恋你的那些年,我努力想让自己变得优秀,想要追上你。每次得到你的肯定我都欢欣雀跃,我把那当成我最重要的事。可是我越来越累,越来越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优秀的人。我开始害怕,自卑,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但我越是努力追逐,就越是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小师叔,我确实是配不上你的。”
    “但小鹿不一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感到有压力。相反地,我很放松,很开心。比起学生,他更像我的邻家小伙伴。对他的感情其实更多的是依赖。我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和他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就好像是在你这里感受到的压力都被他抚平。对不起,小师叔,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承受不了。我是真心地喜欢过你,但焦虑和自卑让我想逃。如果没有生病,或许我就能坚持下去,等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了。对不起。”
    “小师叔,说了这么多,我是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因为你经历的那些事而嫌弃你。昨天听你说了往事,我很难过,也很心疼。我非常想帮你,但我觉得不应该以恋爱这种方式。我离不开小鹿,一想到和他分手就难受得喘不过气。小师叔,我病了,我是个病人,你也是。我找到了我的救赎,我希望你也能找到对的人。但现在,我很肯定那个人不是我。对不起。”
    凌鹿看完严柯的内心独白,心里又甜又疼。他继续往下看。
    余程的回复倒是简单,只有两三行。
    “好。我明白了。”
    “但能不能不要辞职?至少让我能够每天看见你。严老走后,我只有你,不要连你都扔下我。求你。”
    这就是最后的消息了。严柯还没回他。
    严柯靠在凌鹿肩头,叹息道:“小鹿,说实话我有点不忍心。辞职以后我可能跟他就真的再也没有交集了……想想他也怪可怜的。一个人从老家来这里打拼,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又被人勒索。这些年存的钱几乎全都……”
    凌鹿愣住了:“勒索?”
    “对。就是他说老家有亲戚过来那次,其实不是的,他是因为……以前的事情,被人勒索了。”
    “我还以为……”凌鹿想起当时的情况,不由感慨万分。
    严柯叹了口气:“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小鹿,你说呢?”
    凌鹿拿起手机,本来想写“我也不知道”,但是一想到严柯到现在还什么都听不见,要靠文字来跟人交流,凌鹿就觉得揪心。于是转而输入道:
    “我希望你转行。我不想你为了帮他牺牲自己,你不用当圣人的。”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话:“而且,我会吃醋。”
    严柯笑了,然后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小鹿,又笑了。
    “好,听你的。”
    他拿起手机,给师叔发了最后三个字。
    “对不起。”
    余程没有再回复他。
    下定决心之后,两个人都如释重负。凌鹿开始认真复习,严柯则研究着甜品菜谱,做些好吃的犒劳他。
    当晚,张行端给凌鹿打电话,关心严柯的近况,问他是不是铁了心要辞职。
    凌鹿说是,严柯已经在准备交接材料,只是院长还不肯放人。
    张行端道:“这件事交给我。”
    凌鹿很感激。张行端又道:“公寓钥匙是不是还在余程那里?既然已经跟他撇清关系,就尽快把钥匙拿回来,免得……”
    “免得”后面是什么,他没说下去。
    凌鹿答应了。挂了电话他就想跟余程说钥匙的事儿,但转念一想,严柯前脚刚拒绝他,自己后脚就去讨钥匙,未免太穷追猛打。
    严柯说的所谓“往事”,他虽然不明真相,但能感觉到那一定是非常严重非常糟糕的事,否则严柯不可能这么失魂落魄。如此一来,凌鹿对余程也有些同情。虽然余程是个人渣,但凌鹿也于心不忍了。
    ——于是,当晚,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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