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婧宜暂时没管宋宁琅和长宁的事,她换了衣裳, 把茯苓叫了进来。
茯苓还纳闷呢:“四爷前头有客, 金芍那丫头一向不愿意见外人, 奶奶怎么倒把她打发出去了?还是奴婢去吧,免得她那犟脾气, 再把人得罪了。”
孟婧宜止住她道:“一次两次不打紧,你先坐, 我有事同你说。”
茯苓也就坐了, 笑道:“瞧奶奶这脸色甚是严肃, 可是什么要紧的大事?那可真是奴婢的荣幸。”
孟婧宜把燕王府的糟心事强行压下去,笑道:“可不是要紧事么,是终身大事,你说要紧不要紧?”
茯苓也不是个蠢笨的,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低头道:“奴婢不明白奶奶的意思,奴婢的意思是不会改的, 想来奶奶一直都明白。”
“我是明白, 也能理解,可毕竟你还年轻, 孤身一人, 以后的苦头还多着呢。”
茯苓咬牙道:“不就是寻个伴儿嘛?奴婢和金芍虽不是亲姐妹,可这以多年和亲姐妹也差不了多少, 等老了我们两个做伴儿, 要是命好, 老了也能动弹,那就彼此扶持,要是命不好,瘫在床上不能动了,我一包药下去,绝不拖累金芍。”
话说到这份上,孟婧宜也没法说了,她叹了口气道:“茯苓,你们两个年纪都比我大,这世道什么样,想来你们两个比我看得清楚,我并非推卸责任,不管你们两个,只是……”
茯苓道:“奶奶可千万别这么说,奴婢两个私底下常说,要不是遇上四奶奶,我们两个早就死了。您是我们两个的恩人,恩同再造,我们两个再不敢有不满和抱怨的。”
孟婧宜摆手道:“恩同再造我可真不敢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到了幽州,你们两个没少替我分担。我就实话和你说吧,是蒋先生求了王爷,真心实意的想要求娶你。”
茯苓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却并无动容。
孟婧宜道:“我不敢保证蒋先生是什么良人,就算他现在看起来像良人,满口里应承得天花烂坠,可人都会变,我也没办法保证他将来还是良人。这件事归根结底在你身上,你要是不愿意,便王爷以势相逼,我也会拒了这门亲事。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只问你自己的心,到底愿意不愿意。”
茯苓想也不想的道:“奴婢知道奶奶为难,但这事,我不愿意,还请奶奶代奴婢推了吧,奴婢自知万死难辞,一应都有奴婢担着,侥幸王爷仁慈,不跟奴婢计较,奴婢就继续跟着四奶奶混吃等死。”
孟婧宜也看明白了,她这是为着金芍着想呢。
当初吃亏的是金芍,发毒誓不嫁的也是金芍,茯苓自愧自恨,这才也跟着起誓终身不嫁,这会儿忽的跳出个男人说要娶,她若嫁了,那她岂不背叛了和金芍的姐妹情谊?
孟婧宜拉她起来,道:“你这是什么话,不愿意就不愿意,王爷岂会怪罪,就算是蒋先生也不缺娘子备选。”
话没说完,金芍掀帘子进来跪到茯苓脚边,给孟婧宜磕了个头道:“四奶奶听我一句话,我不知道什么蒋先生真先生,可他诚心要娶茯苓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人难得的有自知之明,想来就算将来变坏也坏不到哪儿去,还请四奶奶替茯苓做主,把她嫁了吧。”
孟婧宜不说话,心里倒是挺羡慕她二人,这才是真正的姐妹,互相为彼此着想,不是为了一己私心,只管自己怎么好怎么算。
茯苓急切的对金芍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喜欢什么蒋先生,我不嫁。”
金芍很是认真的看着她,道:“茯苓,你比我大,人也比我稳重,我小的时候都是你教导我,我脾气急,经常有办错事的时候,也都是你替我兜着,这么多年了,都是你照顾我,我不能一直拖累你。”
“不是拖累,金芍,你别这么说,我们两个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你陪着我,我陪着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嫁人做什么?”
金芍反倒笑起来道:“茯苓,你别一竿子掀翻一船人啊?四爷不就是挺好?你怎么就敢保证这位蒋先生不是另一个四爷?”
茯苓苦笑:“可谁又敢保证他不是另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金芍道:“那你也试试,尝尝嫁人的滋味好不好,要是好,将来说不定我也找个男人嫁了呢?要是不好,那你还再回来,有四爷、四奶奶替你做主,不怕那个什么蒋轩敢欺负你。”
金芍最后这段话,终于打动了茯苓,她不忍心看金芍为了宋宁玳那么个烂人就搭上自己一辈子,可谁受过伤谁知道疼,她只能在一旁陪着。
她学以为金芍会愤怒于自己的背叛,没想到她不但不生自己的气,还肯替自己考虑,为了使自己安心,难得她肯说出她也许会嫁人的话。
茯苓激动的哭起来,拉着金芍的手道:“金芍,从前的事,就当是场恶梦,你全都忘了吧,啊?你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伤好了,咱们不是还得好好活?看你这样,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我就想陪你一辈子。
我特别特别后悔,怎么当初就没发现呢?要是知道了,就算不能替你讨回公道,我,我起码也不会让你受那么大的罪。”
她哭得比金芍还厉害。
金芍强忍着眼泪,红了眼圈,拂了拂茯苓散落下来的秀发,道:“看你,比我还大着几个月呢,倒要我来哄,再说四奶奶还在呢,你好意思让四奶奶看笑话?”
茯苓仍旧呜呜咽咽的哭。
金芍又道:“我明白你的话,我这不正在慢慢的忘呢吗?一年两年,三年五载,总有全忘了的时候,你别替我担心,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茯苓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了眼泪。
孟婧宜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情同姐妹,可嫁了人也不是不来往了,蒋先生虽是王府里的御医,可他不是个禁得起拘束的,且又于王爷有救命之恩,搬出来住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亲事你要同意,我就去回了蒋先生?”
茯苓这时才露出了姑娘家的羞态,她低头道:“我想见见蒋先生,只要他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嫁。”
孟婧宜没问是什么条件,她是无条件的站在茯苓这边,完全信任她并支持她。
茯苓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天都黑了,前边还一片宁静,孟婧宜问:“四爷呢?”
金芍出去了一趟,回来禀道:“先还坐在一块喝茶,不知几时两人一起走了。”
茯苓看向孟婧宜,见她神情明显的黯淡下来,便情知今日去燕王府并不是特别愉快。不过她什么都没说,服侍孟婧宜歇下,她拉着金芍问:“四爷回来时,心情怎么样?”
金芍想了想道:“四爷是个特别开朗的人,当然不是对你我,是对四奶奶,可今日确实瞧着有点儿不大对劲。我送了茶进去,出来时听见他和长宁你一句我一句,说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我也没听太清,好像和王妃娘娘有关。”
茯苓叹了口气。
孟婧宜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主子,可她自己有事,却不大愿意和别人讲,要是她不说,茯苓和金芍就是有心劝也劝不了。
只盼着两人生气也别生太长时间,别因为外人坏了夫妻感情才好。
孟婧宜虽半靠着隐枕闭着眼睛,可其实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到这会儿仍旧心有余悸,可又不知道该气恨谁。
没一个好人。
燕王妃不是好人,燕王也不是,甚至……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
她现在都不敢去揣摩宴席上宋宁琅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她和燕王的那些话,他又听见了没有,长宁就算忠心燕王,可又不忠心于她,也不知道前头他们两个到底说了些什么。
若是宋宁琅知道了始末原由,他会怎么想?
异地而处,孟婧宜也不敢保证她就能一如从前那般对待他。
要是他生了芥蒂,他们两个会怎么样?她又该怎么办?
孟婧宜眼窝滚烫,有泪从眼里涌出来。
她用手背轻轻拭了,翻身坐起来。
早就预想过这场婚姻的结果,不外是好或坏两个结果。好呢,她就和他过下去,他待她一分好,她便还他两分。
坏呢,那就和离呗。
总之,这一世,她是绝对不肯再让个男人欺负和冷待。没了感情,那就一拍两散,他该娶妻娶妻,该纳妾纳妾,她却不肯白占着那个位置,让人将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或者她看不惯其它的莺莺燕燕,从而忍不住对别的女人下毒手。
孟婧宜打开柜子,把自己的衣裳用个包袱卷了。
宋宁琅的衣裳和她的混在一起,她嫌弃的扔到一边。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所有嫁妆都在宋家。就算和离,想必大舅舅也不会昧下她的嫁妆,她好歹还有个县主的名头呢,唬不住明白人,可唬住不知情的百姓还是可以的。
她要回陈州,从此就老死于那里。
想得再通透,可心里还是绞着疼。
孟婧宜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她恨恨的系着包袱,把燕王和燕王妃都骂了个透,活该他们两个做夫妻,哪怕他们两个恩爱到老呢,可一个冷酷一个狠毒,是绝配,只盼老天有眼,将来让他俩互相折磨去吧。
可她对宋宁琅骂不出来,他又没错,错就错在她不该对他报有希望,不该对未来报有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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