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逼我和仙君谈恋爱》91.情死心灭

    瑶山站在昏暗的地牢里，看着已经脱力的少年将一把短刀刺入了对面人的胸口之中。
    少年已经是强弩之末, 呼吸之间, 他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有一股血腥味。所以当对面人胸膛之中的血液喷溅出来, 喷溅到他手上是, 他露出一个十分迷茫不解的神色。如此浓重的味道, 难道是自己的喉咙破了不成？
    然后少年就听到一阵兵器落地的声音, 感觉到面前被捅穿了心脏的人劲力骤然一松；一双颤抖的手臂揽上了少年的脖子。
    最后的话带着血沫的温热，流逝在少年的耳边：“活下去……”
    少年一个激灵，万般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地牢外传来阵阵欢呼叫好，死去的人倒下，少年被人擒拿住手臂拖了出去。此时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年的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嘶吼。他挣扎起来, 想摆脱桎梏。可是只能像是一条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而另外一个人的尸首被往旁边一丢, 撕裂在久候的野狗的尖牙之下。
    这是第二世的结局。
    比起第一世的家仇国恨, 儿女情长。第二世短暂卑贱得如同地沟里的老鼠。他们再没有什么公主族长的高贵身份, 投胎成了供人玩乐的低贱奴隶。
    这里的人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大街上的小乞丐, 一块糕点就被骗了进来。饲养他们的人喜欢把人当畜生用。玩那般恶毒的取乐游戏, 看这些孩子和狗争抢食物。把人放到林子里去，把他们当猎物, 当狩猎的游戏。或者是从哪里弄来的野兽，看人和野兽厮杀。
    这些小奴隶死了都无需费心掩埋，那么多的虎豹豺狼, 每天分吃几具尸体总是够的。一只只野兽养得膘肥脂美, 一个个孩子骨瘦如柴, 眼神麻木。
    这一世的两个孩子都一块进来的。
    饥荒年代卖儿卖女不稀奇，朱门酒肉臭，臭味也吸引着一群吃不饱饭的人。两个人连个名字都没有，不过是按着编号一个叫做阿七，一个叫做小十一。
    阿七家里的人都死绝了，都是饿死的。在外面和野狗抢吃的，和在别人屋里抢吃的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若能讨得那些贵族老爷们欢心，收在身边当个小厮还能活下去。小十一则是被人拐卖来的。人贩子在路上和这家下人起了冲突被一刀劈死。车上几个孩子就干脆地带进府里来。
    在这府里吃了一顿热乎的饭，从此也抛下了为人的尊严，变成了供人赏乐的狼犬。
    同年进来二十多个孩子，有大有小，两年之后就剩下五个。
    又一场追猎游戏之后，五个孩子都还幸运都活了下来，唯独阿七运气不好，逃跑途中胳膊脱了臼。但这些小伤他们都习惯了，自己捏着胳膊一抬就对上了。用一只脱臼的胳膊换来的是一只赏赐下的烧鸡腿，阿七兴高采烈地去和小十一分着吃了。
    小十一比阿七小了两岁，刚进来的时候萝卜头一个，现在已经和阿七长得一样高了。阿七很照顾小十一，因为他有个和十一一般大的弟弟，可惜饿死了。
    带着一种没有照顾好弟弟的歉疚又或者是天生的善意，阿七对十一自然是关照的。分到的吃食，抢到的赏赐都会分给十一。然后两人在背风的廊下吃着肉，畅想着如果有机会出去要做什么。
    阿七的愿望说简单也简单，但有些天真的可笑。他说自己不想当奴隶了，然后叫其他没饭吃的小孩儿能稍微少一些，再怎么苦也不要沦落到他们这样的地步。虽然在猛兽嘴里抢食能换来活下去的回报，但再怎么样也想当一个人。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被咬的全是伤的腿，自嘲道：“就是不晓得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说罢又如老头子一般对十一说：“十一啊，你是咱们这些人里最会跑的那一个。你要是有机会出去，可别忘了哥和你说的话。”
    小十一舔着脸上被阿七抹出的一脸油，默默点了点头。
    日复一日的旧游戏让那些老爷们厌烦了。而且这些孩子在多次的游戏之中已经学会了分工合作，那些放出去的野兽几乎捉不到他们。听不到人被撕咬时发出的可怜惨叫，上位者们颇觉无趣。
    又一次看到这些小奴隶们默契地逃开后，这间的主人百无聊赖地赏下一些吃食，脑子一转想到一个极好的取乐法子。
    既然人和兽的追逐已经没什么看头，那就升个级，看人和人互相残杀好了！
    看着这些已经生出情义的小崽子为了能活下去，举着刀往平时的搭档头上猛砍。杀红了眼，把自己变成一只野兽，岂不是有意思得紧！
    下方的小奴隶们互相舔舐着伤口，没有感知到即将降临到他们头上的恶意。
    阿七和十一的好，平时看管他们的下人看在眼里。这种好兄弟之间的斗争会更吸引人。他们两个非常倒霉地成为了好戏的开端。
    听到比试规则的时候，阿七和十一都愣了。
    他们是奴隶，第一反应就是求饶，求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放过他们。回应他们的是鞭子和铁棒，以及不动手那就两个一起死的回答。
    阿七和十一没有选择。
    他们都想活，却又不愿对方死。挥刀到最后，两边都脱力了，机械麻木地舞动着手里的兵器。那些主子们本以为可以看到一出兄弟自相残杀的好戏，谁想到这两个人如此重情重义。他倍觉无聊，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把阿七和十一拉出去喂狗。
    听到这句话的阿七浑身忽然一震，举着刀的攻势骤然锋锐起来。围观的人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以为他们期待的画面出现了。
    十一被这等攻势压得喘不过气来，阿七刀刀逼近，让他分不清阿七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到他因为脱力，虚弱彻底失去了意识，将短刀送入阿七的胸膛的时候，他才明白了阿七的选择是什么。
    迎接刀刃的胸膛是阿七自己送上去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并不知理由。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又或许觉得十一活着比自己活着更好一点吧。
    如上一世一样，瑶山先站在阿七的角度看到了一些片段。但因为这一世实在乏善可陈，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没几眼他就跳到了十一身上。
    前头所有的苦难在最后成就了一只蝼蚁的壮烈。
    可是蝼蚁依旧只是蝼蚁。十一的确活了下来，那一批孩子里面就他活了下来，但他也越来越麻木。那些主子老爷们看他不错，就给了他一个身份，让他训练新进来的孩子。那个夜晚，阿七和他说的要做一个人的话随着阿七的死一同被埋葬。十一放弃了许多个可以逃出牢笼的机会，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狗。
    从记忆之中起身的瑶山看着那晚的十一朝着自己奔来，短刀再一次划过自己的胸口，他感受到了属于阿七的愤怒——愤怒十一的选择。
    瑶山终于明白自己两世回来之后满腔的负面情绪从哪里来的了。第一世芙容恨霜延欺骗自己，没有拯救自己的家国；第二世阿七恨十一早早地放弃了做人的尊严，拿着好不容易活下去的机会却宁愿做一只狗。
    这两份恨都基于信任和爱，因此格外的强烈。
    难怪那个魔尊让自己看清楚前两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瑶山不解的却是这二份记忆的归属。按照记忆的完整度来看，这两份记忆绝对是亓涯的。可是在他旁观之前，瑶山会以芙容和阿七的身份先看到之前的事情。
    属于自己的前世记忆以这种破碎不完整的形式依附在亓涯的记忆上。联想一下自己这两世的经历，大约便与自己的结局有关系。
    二世结局都以自己自愿流尽心血为终局，瑶山再迟钝，也猜出这和自己身负的三滴神血有关系了。
    瑶山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微笑着自语：“原来你要的是这个……”
    抬起头，霜延和十一无声而哀伤地站在他的面前。瑶山又笑了一下，道：“或许他们死的时候，把所有快乐的东西也跟着心血一起还给你们了。否则，我怎么只记得恨你们，怨你们了呢？”
    高兴的高兴一会儿就忘了，难受的却能记一辈子。而如瑶山这样把记忆都托付，留下的东西自然更加深刻。只是人这种生物，实在太奇怪了。待到苦尽，品尝到甘甜的时候，又仿佛可以原谅一切。
    瑶山虽为草株，但很多年前就已经修行化人。在感情这件事上，他真的是再普通不过了。
    霜延和十一的身影在慢慢消失不见，瑶山没有看他们，依旧喃喃着：“其实你可以直说的啊……”
    他没有说完，因为知道这是一句废话。神血交出去自己就死了呀，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不明不白地死去？即便现在这个人是他真心喜欢的，也不能如此夺取自己的性命吧……
    除非……
    瑶山倏然睁开了眼睛。
    天罡殿里空无一人，光明安宁。在这里待着，绝对不会想到外面已经是天崩地裂的灭世景象。瑶山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了带着哀伤眼神望着自己的长羽金鸟。
    他垂眸心道：只是想着要找亓涯问个清楚就可以回来吗？可如果自己没有看过那两份记忆，亓涯说的话，自己大约是不信的吧。
    金羽鸟带着一点小心卑微的神情靠近了瑶山，亲昵地蹭了蹭瑶山的脸颊。
    “你也是他，对不对？”瑶山问。
    鸟儿不言，垂颈歇羽。
    瑶山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鸟儿的额间，他轻声道：“趁我现在还看得见，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