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万岁》第175章 四方云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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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寂静的地下室中响起了一声枪鸣。
    血溅了出来, 有人倒下, 米法尔将军手中的雪茄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陆定波一眨不眨盯着屏幕, 林芸双手交叠在小腹, 有些茫然地坐着。
    又是接连几声枪响, 站在林芸身旁的红衣人沉默而快速地开枪，射杀房间中其它没有在屏幕中出现的同伴，他脸上带着头套，看不见真实容貌，也看不见表情。
    枪声止息, 陆定波像是松了口气，缓缓向后靠回椅背。
    “你是谁？”他问。
    所有人都知道他这句话是在问谁，而被他询问的红衣人伸手摘下脸上的头套, 显露出一张令林芸忍不住惊呼出声的面容。
    “狄飞？”
    “那是对外用的化名。”穿着红衣的狄飞在林芸面前蹲下身, 微微翘起了好看的唇角, 给她解开手腕上的拘束环，“我是帝国禁卫军密侦司所属的密探，陆夫人，我是来救你的。”
    林芸茫然地看着蹲在身前的当红影帝, 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救我？”
    “远征军米法尔大将与北疆白家暗中勾结, 米法尔想要打击林家在远征军中的声望和影响力，以便于他窃取远征军的控制权。”狄飞平静地解释道, 实际上这些话是说给屏幕另一端的米法尔本人与陆定波听的, “他想将出卖虎河大将的罪名扣到你的丈夫陆定波身上, 然后借着调查的名义，将你的父亲林平将军指认为幕后操纵者，再接着将林家在远征军中的嫡系连根拔起……如果他的阴谋得逞，那么整个远征军就会完全落入他手中。”
    林芸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前方悬浮的光屏，看向她的丈夫陆定波。
    “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老婆，不过。”陆定波说着话冲林芸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并不多么轻松，他伸手拿起桌面上的烟盒，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其实我等的不是你。”
    “我知道，你等的是太子。”狄飞道，“可看样子他是迟到了，或者不会来了，不是吗？”
    陆定波吸着烟，没说话。
    狄飞搀扶林芸从沙发上站起身，对屏幕另一端的陆定波与米法尔道：“虽然我不愿意这么想，可单从演技的水平评价……你们都太业余了。”他看了眼将手压在小腹上的林芸，有些话终究是没说出口，又咽回了肚里。
    他要带林芸离开，从刚才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米法尔终于开口道：“你不能走。”
    “你试试看。”狄飞笑了，笑道，“总之今天，陆夫人我是保定了。”
    话音未落，林芸脚下突然一晃，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后栽倒。只见整个地下室的地板从左到右发生了超过六十度角的倾斜，桌椅沙发都在向着倾斜的方向滑动，在这诡异的情形中，狄飞一手揽住林芸，另一手扣进了倾斜的地面，接着身形挪移，带着林芸冲向紧闭的房门。
    屏幕另一端，陆定波还在抽烟。眼见狄飞就要带着林芸破开房门扬长而去，他合上眼轻轻吐了口气。
    “阿芸。”
    被狄飞半抱在怀里的林芸闻声转回头，仓促寻找屏幕中陆定波的脸，她看见了——
    “对不起。”
    屏幕另一端的陆定波无声用口型说道。
    爆发的光焰瞬间淹没了视野，狄飞的表情定格在错愕的那一秒，整间地下室就像烟花一样爆炸了。
    在帝都上空的宇宙中，一艘小型运输船炸成了两截，继续爆炸，粉碎。
    ………………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一月五日，太子被废的第二天，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很多年后才渐渐为人所知晓。在路南枝的记忆中，那是无比混乱又荒诞离奇的一天。
    光明会圣女路晴的公开反战宣言，太子的突然到来与离开，林玲失踪，还有，浑身是血出现在她面前的狄飞。
    狄飞出现时，她正在吃甜掉牙的酒心巧克力。
    路南枝一手捏着巧克力，另一手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她看的是狄飞前不久拿了大奖的那个文艺爱情片，其实狄飞的五官并不算特别英俊惹眼的那种，但是他身上有一股令人难以忽略的气质，像是蒙了一层迷雾，神秘，诱人……
    ——带着危险的味道。
    一滴血落到她脸上，路南枝后知后觉地抬起眼，向后仰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狄飞。
    “公主殿下。”狄飞半边身体被血染透，头上，脸上，全身到处都是血，他向着路南枝俯下身，嘴唇近得几乎贴上她的额头。
    路南枝怔怔看着他倒下来。
    血迹从二楼的窗台一直延伸到一楼的餐厅，路南枝安排家务机器人做清理，自己则将昏迷的狄飞搬进了应急医疗舱。她这台医疗舱自然是最顶级的型号，储备的药品配剂也是品类齐全，应有尽有。这些她都没用过，如今倒是便宜了狄飞。
    狄飞伤得很重。
    路南枝在光网上搜索了一下消息，理所当然地一无所获，她无事可做，便守在医疗舱外面，看着浸泡在里面的狄飞发呆。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好像真的有什么很神秘的身份，却不知为什么纠缠上了她。
    ……干脆死了算了。
    路南枝这么想着，不经意发现自己已经在医疗舱边发了一整个下午的呆，外面天都快黑了。她有点窘迫的站起身，似乎是为了掩饰心中某些不愿意承认的念头，慌忙从医疗舱边离开，想要去院子里散散步透口气。
    一打开门，路南枝就看见了等候在门外的几名治安局调查官。
    一名年轻的调查官上前一步，向她躬身行礼：“公主殿下，我们怀疑有一名逃逸中的嫌犯闯入了您的私邸……”
    路南枝愣了愣，接着下意识砰一声用手关上了门。过了两三秒，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慌忙又将门打开。
    几名调查官仍然站在门外，用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看着她。
    “我不知道什么嫌犯，也没有人闯进我的府邸。”路南枝硬着头皮，撑出公主的架势冷声说道，“你们去别处找吧，别来打扰我。”
    几名调查官沉默片刻，冲她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路南枝再次关上门，背靠在房门上长长吐了口气，见鬼，她知道这些调查官肯定是被狄飞引来的，但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包庇狄飞。
    她的心脏跳个不停，难以平静。
    晚上，狄飞终于醒了。路南枝叫了外卖，相当豪华的养生汤和粥品套餐，她还在光网上查了资料，搞清楚有哪些食物是忌口。狄飞松垮垮裹着浴袍，慢吞吞坐在桌边喝粥，不言不语，十分安静乖巧的模样。
    路南枝看着他这样子就有气。
    “你不觉得该给我个解释吗？”
    狄飞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垂下眼，静静喝粥。路南枝心中的火气不知为何被这一眼看的消了下去，有些走了神，想起了路海澜。
    一碗粥喝完，狄飞用餐巾擦干净嘴，道：“我该走了。”
    路南枝几乎是不假思索道：“你也要走？”
    狄飞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微微皱起眉，路南枝话一出口就在后悔，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公主殿下。”狄飞的声音有些低沉，“如果你见到太子，请替我转告他……林芸在花街。”
    “林芸？”
    路南枝坐直了身体，定定看向狄飞：“你说林芸，你见过她？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今天？”她顿了顿，脑中飞快掠过一个念头，不确信道：“你是为了救她？才会搞成这个样子。”
    狄飞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些诧异，随即露出了笑容。
    “公主殿下，我昨天说的那件事，你有决定了么？”他问路南枝。
    路南枝一噎。
    狄飞身体前倾，手臂从桌子上方伸过来，捧住了路南枝的脸颊。
    “只要你答应。”他轻声道，“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我保证。”
    路南枝死死咬住嘴唇，内心如殊死搏斗，声音虚弱地像是呻【吟：“……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她勒令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平静，“是因为我这个公主的身份吗？能够满足你的征服欲？”
    “是的。”
    狄飞坦然回答道：“如果要选一个卖命的理由，无非是钱财、权势和女人。得到一个普通的女人，和得到帝国公主的感觉自然不同。”
    路南枝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那好。”她听见自己说，“我答应你。”
    ………………
    左边是十数倍于真人大小的裸身女郎三维虚拟影像，右边是几乎炫花了眼的霓虹光柱，路南枝忍不住拉紧了头上的连衫帽，被狄飞牵着手在熙攘人流中跌跌撞撞地前行。
    这里是花街，传说中的帝都花街。
    狄飞脸上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风衣的领子高高立起，遮住了下半张脸，头上还有顶斜扣着的鸭舌帽，他是影帝，在人群中比路南枝的识别度更高，不过或许是气质的问题，路南枝总觉得对方在来到这里后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阴冷，生人勿近，现在的狄飞全身都散发着这样的气息。
    她本以为，他会在第一时间收取报酬，也做好了那样的准备。可是狄飞只是带她去换了身衣服，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他们来到一座有着巨大招牌的赌场门口，路南枝仰起头，没能辨认出招牌上像图画一样的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疑惑，狄飞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招牌上写的是，极乐。”
    路南枝被他吹拂在耳廓的热息激得向后缩了缩，闻言向他望去，却见狄飞已经将脸转了过去，拉着她走进了赌场大门。
    这是路南枝从未见过的，低俗、下流、肮脏混乱的另一个世界。
    狄飞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带着她在这片混乱的世界中毫无迷惘地穿行。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一间空旷的大厅中。
    有人站在厅中，是个坐在轮椅中的老人。
    “九翁，我来取货。”
    狄飞道，松开了路南枝的手，摘下了墨镜和帽子，走上去同老人握手。老人和蔼地笑着，点点头，视线越过狄飞，在站在后面的路南枝脸上轻轻扫了一眼。
    狄飞介绍道：“她是我的女人。”
    老人有些吃惊，又看了路南枝一眼，随即笑得更加和蔼。他冲路南枝招招手，路南枝看向狄飞，狄飞冲她点点头。
    “不错，不错。”
    老人说着话，从手上摘下一只玉戒指，放进路南枝手中。路南枝不知该不该收，就听狄飞低声道：“收着吧。”
    这枚戒指的玉料是顶好的，纵然以路南枝的眼光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太大了些。没过多久，两名年轻人沉默走进大厅，带来了一只长方形的大箱子。狄飞将箱子拿起，冲老人点点头，便带着路南枝离开。
    路南枝已猜到箱中装的是什么，神情有些异样。
    拿到箱子后，狄飞就直接带她离开了花街，上了车，他问路南枝：“跟着你的那些侍卫，你有办法把他们调开吗？”
    路南枝摇了摇头，随即又想起件事，犹豫道：“也许我可以试试……”
    狄飞道：“那就试试。”
    他将车停到路边，路南枝走下车，向后招了招手，很快，一辆非常不起眼的小车便停到她面前，几名面无表情的侍卫从车上下来，冲她低头行礼。
    “我要去一个地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路南枝道，“你们能帮我吗？”
    侍卫们沉默，半晌，她的侍卫首领开口道：“抱歉，殿下，以我们的权限，只能暂时为您屏蔽部分监控网络，如果有更高权限探寻您的去向，我们无法阻止。”
    路南枝怔了怔，平生头一次仔细察看起她的侍卫们，有些恍惚地道：“哦，那样就行了，麻烦你们了。”
    侍卫们沉默而快速地展开了行动，几分钟后，他们告诉她已经可以了，只要没有比他们更高级的权限者专门搜索她的位置，那么从现在开始，在整个帝都的监视网络中，她路南枝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透明人。
    “不愧是洗脑出来的忠犬，省了不少麻烦。”狄飞不知用什么方式确认了路南枝此时在监控网络中的状态，确认了她的侍卫们没有说谎，路南枝的心情却有点复杂，她从来没将这些侍卫放在眼中，甚至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当他们不存在，她意识到这种让她感到憎恶的属于上位者的傲慢，其实已经渗进了她的骨子里。
    小车在夜幕降临的帝都上飞驰，狄飞将驾驶模式调成自动，当着路南枝的面，打开了隐藏在车厢中的武器匣。
    里面有一张弓。
    “接下来可能会有战斗。”
    狄飞从匣子中取出长弓，撸起左臂的衣袖，将弓身装了进去——没错，是装进去，他的左臂像机械一样打开，露出容纳弓身的槽位，路南枝甚至没看清楚那里面是什么样的构造，就见对折嵌入手臂中的弓身亮起异样的暗红光泽，而狄飞的脸色则有些发白。
    “其实我不经常用这个。”狄飞冲她笑了笑，将衣袖放了下来，“不过毕竟也算是标志一样的东西，关键时候也能拿出来唬人，当猎人嘛，怎么能没有弓……将来我们如果有了孩子，这张弓也是要传给他的。”
    路南枝愕然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刚才狄飞说了什么，孩子？
    “我们家族都是一脉单传，能传到我这一代还没灭绝也算是个奇迹。我妈从小就跟我说，挑女人一定要仔细，否则一不小心看错人，家族的血脉就要断绝了，毕竟不是每个寡妇都能一心一意养孩子……呃，我会争取不让你太早当寡妇。”
    路南枝终于意识到她自己，或者是狄飞搞错了什么，不可置信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狄飞抬起头看她。
    “你答应了的。”他道，“你是要反悔吗？”
    路南枝心中涌出一股荒谬至极哭笑不得的感觉，解释道：“我以为你是要……”她顿了顿，接着道，“要我的身体。”
    狄飞笑了。
    “别开玩笑，我可是赌上了一条命，你的身体有那么值钱吗？就算是帝国公主，脱光了衣服跟别的女人有什么区别？我是要你当我的女人，从一开始，我要的就是你整个人。”
    路南枝摇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她只有摇头。
    “我不可能……”
    “那你现在就下去。”狄飞的话音里没有半丝犹豫，“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我给你反悔的机会，但仅此一次。”
    “你……”路南枝想要反驳，随即便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能够与狄飞谈判的条件，除非是像个泼妇一样无理取闹。她受过最严格的淑女教育，却没人教导过她，该如何变成一个泼妇。
    她默默抓住了座椅的坐垫，以行动表示了自己绝对不会下车的意愿，狄飞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干脆凑过来，将她整个人逼进座椅和车窗之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就在这里要了你的身体，再把你丢下车，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还是你想要赌一赌我的人品，看我是不是那种对女人下不了手的好好先生？”
    路南枝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她不想表现的像个上当受骗了的蠢女人，可事实上她心中的确无可抑制地感到委屈，在狄飞口中似乎不值一提的‘她的身体’，这样的代价，她几乎是将自己摧毁了一次，才下定决心答应对方的交易。
    “你混蛋。”路南枝咬着牙瞪视狄飞，喃喃低语，“狄飞，你是个混蛋。”
    “跟你心心念念的太子相比，我的确不值一提。”狄飞不以为意地道，捻起路南枝耳边的一缕头发在指间把玩，“权势、财富、地位，甚至是能力，我承认我不如他，所以我也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我不是想跟你玩什么恋爱游戏，我只是想找个给我传宗接代的女人，你的血统，身份，教养，当然还有你的身体，我都很中意，我全都要。”
    路南枝又一次被他揭破了心中最不可告人的秘密，羞窘之余，竟也有种异样的释放感。她毫不示弱地盯着近在眼前的狄飞，一字字道：“你说谎，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女人喜欢别人，你只不过是根本没有信心能让我爱上你，你这个懦夫。”
    狄飞诧异地看着路南枝，接着笑了。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他笑道，凑上来亲了亲路南枝的嘴唇，而后者完全没意料到他会突然偷袭，以至于愣在了原地，狄飞搂住路南枝的腰肢，贴在她耳边撒娇般低语，“呐，给我生个孩子吧。”
    路南枝蓦然惊醒，拼尽全力将他从身上推开：“不可能！”
    狄飞很愉快地笑着，回到驾驶座继续往身上安装武器，路南枝看着他将各式各样自己认得出认不出的武器装进身体各处，等了许久也没见狄飞再次开口提及刚才那个下车与否的问题，有些不安地想，也许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
    小车在高速传输带上飞快前进，横穿了数个大区，最终来到了位于雨田区的大光明宫外。
    路南枝茫然注视着四周，跟着狄飞走下车，狄飞将那只巨大的长条箱子提在手中，轻声回头对她道——
    太子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