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记》119.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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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莹姐儿。”薛老太太脸色铁青, 声音里的愤怒令人听着发寒:“我对你很失望。”
    薛锦莹面白如纸,从椅子上滑下来, 跪在薛老太太面前:“祖母, 我……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没做过……”
    从家里带来多少衣服、多少鞋子都是登记在册的,该怎么办?怎么解释?
    薛锦莹一面组织词汇, 一面飞快地想着对策。
    “够了!事到如今,你还当我是傻子不成?”
    薛老太太愤怒地打断她的话, 冷冷道:“这般诬陷姐妹、蒙蔽长辈, 不罚你不足以正家规。”
    薛锦莹震惊, 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几下。
    此刻她也明白过来了, 老太太最看重规矩礼法,这一顿家法她逃不过去。
    正因为她明白,她更觉手软脚软, 浑身无力。
    薛老太太却不管她这些, 直接让人将她压在长凳上:“打, 家法三十。”
    竹条抽下来,薛锦莹疼得发抖, 不过十几下就昏死过去。
    仆妇停了下来, 不知该不该继续。
    薛老太太声音严厉冷峻:“不许停, 拿水泼醒她, 结结实实打完三十下。”
    郑太太这才满意了,她冷哼了一声,毫不掩饰对薛锦莹的厌恶:“打,狠狠打!”
    薛锦莹终于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还有来自众人异样眼神的羞辱。
    薛锦棠痴傻的这两年,她备受薛老太太疼爱器重,下人对她奉承不已,恭敬有加。此刻她颜面扫地,哪里还有昔日的风光?
    受罚结束,她被仆妇们拖着回房,经过薛锦棠时,她恨得眼睛都红了。
    薛锦棠,我不会放过你,今日之辱,他日必加倍奉还。
    薛锦棠毫无畏惧地与她对视,你只管放马过来,我薛锦棠随时奉陪。
    事情告一段落,薛锦棠在郑太太的搀扶下离开。
    外面早已是漆黑一片,迎着清冷的夜风,薛锦棠止不住地打起哆嗦来。
    郑太太一把抱住她:“锦棠,你怎么了?”
    碰触到薛锦棠的身体,她更是大吃一惊:“你怎么这么烫?”
    薛锦棠头疼欲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她双目紧闭,迷迷糊糊地呢喃:“舅母,我难受……”
    郑太太没有女儿,将薛锦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听她这样说,只觉得心如刀割,忍不住唤起她的乳名来:“棠棠乖,让你表哥背你回去,回去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不要,不要表哥,他不是我表哥。”
    郑太太只当她是发烧糊涂了,郑执听了脚步猛然一沉。
    他一语不发,上前紧紧握住薛锦棠的手,然后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背起薛锦棠。虽然他动作已经尽可能的轻柔,还是不可避免碰到了她的伤口,薛锦棠闷哼了一声。
    她声音细小压抑,如惶惶不安的幼兽,因为离开了母亲的庇护,连受了委屈伤害都不敢发出声来。
    郑执抿了抿唇,胳膊绷直用力托着她,脚步越发沉稳,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回到住处,郑太太给薛锦棠清理伤口,这才发现除了竹条鞭打的伤之外,她脚上没穿鞋子,白皙的脚上都是伤口,左脚大脚趾不知踢到什么地方,整个脚趾盖都紫了。
    郑太太泪盈于睫,嘴里不停咒骂薛锦莹不得好死。
    郑执请了大夫过来,老大夫号了好一会脉,又开了薛锦棠的脸色、眼皮,才拉了脸色不悦道:“小姐落了水,没能及时保暖除湿,所以湿寒内侵。女孩子的身子最怕寒,不消我说你们也该懂,怎么能如此大意?”
    郑太太与郑执顿然愣住,说不出话来。
    老大夫以为自己说中了,冷哼一声:“我开个方子,按时服用,注意保暖,让小姐多休息。现在已经入秋,万不可再劳累受寒,否则坐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郑太太连连答应,吩咐郑执亲自送老大夫离开,又道:“你去药房把方子上的药抓了,取止血的外伤药来,还有治疗脚伤化瘀止痛的药膏,也一并取了来。”
    郑执不敢耽误,立刻取了药回来。
    他以为郑太太不停寻找薛锦棠伤了脚,关切道:“母亲既然脚伤,也该让大夫替您看看才是。”
    “我倒情愿是自己伤了脚!”
    听了这话,郑执不解地拧眉:“那是谁的脚受伤了?”
    “你不知道锦棠脚受伤了吗?”郑太太气得拿手去戳郑执的额头:“不是你拖着锦棠去受家法的吗?”
    郑执抿了抿唇:“的确是我找到的锦棠,也是我带她去薛老太太的院子,可我并不知道她脚上有伤。”
    “你当然不知道,你听信薛锦莹的片面之词,跟着外人冤枉你嫡亲的表妹,急不可耐地想给她定罪,恨不能一棍子打死了她了事,哪里能注意到她没有穿鞋。”
    郑执脑中一懵。
    原来薛锦棠一直赤着脚走路。
    他是真的不知道。
    郑太太小声哭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为了帮我照顾锦棠,燕王府有好的职位你不敢去争取,几次升职的机会你都推脱了。为了能有更多的休沐时间,你不得不在最低等侍卫的位置上屈就。所以你怨恨迁怒锦棠。”
    郑执没有说话,呼吸加重了几分。
    郑太太说的没错,若不是薛锦棠拖累,他的确已经步步高升。就因为一个薛锦棠,他不得不放弃大好的机会,他如何能不怨恨呢?
    “可这跟锦棠有什么关系?”郑太太痛心疾首,哭着数落他:“当初你父亲战死沙场,是你姑姑接济我们,若不是她,你我母子二人如何能抵得过族中那些吃人不见骨头的豺狼?”
    “我视锦棠为亲生女儿,是我心甘情愿地照顾她。她不过是个痴傻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从不曾要求什么,是我主动来照顾她的。你凭什么怨恨她呢?”
    “你该怨恨的,是我这个母亲。”郑太太拿帕子擦着眼泪,哽咽道:“是我没有问你意愿,带了你到薛家来,是我拖累了你。”
    郑执浑身僵硬,直直地跪了下去。
    父亲过世的时候他才几岁,母亲带着他投靠舅舅,舅舅却逼母亲改嫁。母亲宁死不从,带着他从舅舅家逃了出来,然后投奔姑姑。
    若非母亲带着他来薛家,他们早就流落街头了。他再是非不分,也知道母亲不是拖累他,而是一直护着他。
    “母亲,儿子知错。”
    郑太太噙着泪摇头:“你没错,错的是我。从今以后,你自去追求你的富贵荣华,我不敢再拖累你了。”
    说着,她把身子转过去,不接受郑执的跪拜。
    郑执心头涌起无限愧疚自责,他跪着朝前走了几步,给郑太太磕头认错:“今日之事,的确是我错了,我会好好跟锦棠道歉。”
    郑太太这才把脸转过来,泪流满面:“希望你说到做到,与锦棠和睦相处。”
    郑执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晦暗地点了点头。
    荣姑进来说:“太太,王妈妈来了。”
    能被叫一声王妈妈的,自然是薛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仆妇王石斛家的,郑太太不敢怠慢,忙擦干眼泪,打迭起精神去见王妈妈。
    ……
    王石斛家的奉命看望两位小姐,分别送了药,说了几句宽怀的话,便回去跟薛老太太复命。
    “……两位小姐都伤得不轻。”王石斛家的面带忧色:“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三小姐这个样子,怕是不能启程,该怎么跟老太爷交代呢?”
    老太爷才是一家之主,西府内宅,明面上是老太太说了算,其实还是要看老太爷的眼色行事。
    老太太捧着薛锦莹,那是因为老太爷看重薛锦莹,老太太今天打了薛锦莹,怕是不好收场。
    “老太爷捧着薛锦莹,那是因为薛锦棠痴傻了,他想李代桃僵。”
    薛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手不停,淡定从容地说:“如今正主醒了,薛锦莹这个替代品……”
    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王石斛家的这才喜上眉梢:“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全,奴婢这就给您铺床,我们明天一早回去。”
    这样的好消息,该早点让老太爷知道。
    ……
    薛锦棠又冷又热。
    有人给她擦汗、喂水、喂药,轻声地哄着她,叫她棠棠。
    声音与母亲非常像,她哭了,抱着那人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感觉舒服了很多,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妇人焦急又带着责备的声音:“……你赶紧去把大夫请过来。他早上不是说烧退了就能醒的吗,这都下午了,我们棠棠怎么还昏迷不醒?该不会是又发病了吧?”
    有青年男子劝慰她:“母亲,您别着急,大夫说如果锦棠不醒,我们晚上再去找他也不迟。”
    原来他们口中说的昏迷不醒的人是她。
    没想到她竟然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薛锦棠慢慢恢复意识,努力睁开眼睛,只见郑太太冷着脸呵斥郑执:“我看你是不想去,棠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还有薛锦莹那个小妇养的!”
    郑执想了一夜,觉得薛锦莹不是那种故意陷害别人的人,这事情八成有误会。
    他嘴角抿了抿:“娘,我有错,你说我就好,不要牵扯别人……”
    感觉到身后有视线落在他身上,郑执就转过头,正对上薛锦棠的眼睛,冷静中带着几分审视。
    他心里涌起一阵不快。
    薛锦棠醒了,却一语不发,任由母亲着急、呵斥他,辱骂莹表妹,母亲这样骂莹表妹,她心里怕是很得意高兴吧。
    薛锦棠这种人,别说是对她好了,就是跟她站在一起,都是一种煎熬。他本能地就想抬脚离开。可一想到昨晚对郑太太的承诺,他不得不又耐着性子收回脚步。
    便是要走,也该道了歉之后再走。
    他既然答应了母亲,就一定要做到。
    薛锦棠继续说:“两国交战在即,为防有奸细浑水摸鱼、倒卖粮食兵器通敌,各港口码头的货物人流都该进行更严密的检查。若查到不合规矩的,就该把东西扣下。”
    河南洪灾粮价不停上涨,北平府今年却是丰收年,许多大商贾都高价囤积粮食物资,打算抢在十月底之前运到河南出售谋取更大的利润。
    若是燕王世子赵见深把粮食扣下来,北平府的商贾们必定着急,因为十一月中江浙的粮食就能到灾区了,到时候粮价一定会下跌很多。北平府这些打着时间差来赚钱的大商贾就会赔的血本无归。
    “届时就是商贾们主动来找殿下了。”
    赵见深显然听明白了,他低垂了眼皮,心里连连冷笑。
    这般巧舌如簧,连釜底抽薪、反客为主的计谋都能想的出来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
    前世,他跟她不过见了几面,就被她所害,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最后中了连环计,被人害死。
    这个薛锦棠果然目的不纯。
    赵见深慢慢抬起头,倨傲道:“薛小姐的确聪慧,可即便如此,商贾们也绝不会捐出所有的粮食。就算商贾们捐献的粮食够一半军饷吧,那剩下的一半又该从何处来呢?”
    他声音里没有任何高兴,反而比刚才更凛冽了几分,薛锦棠头皮发凉,心中打鼓。
    果然很难缠很冷酷。
    “自然要请那些地多田广的大豪主捐献。”薛锦棠一直低着头,目光盯着地上的青石水磨石砖的纹理慢慢说:“燕京城除了燕王府之外,当属潭拓寺名下田产最丰。出家人慈悲为怀,必然不会拒绝捐粮。”
    所以,上次她在潭拓寺遇到燕王世子,极有可能是他去找潭拓寺协商未果,导致他恼羞成怒。
    赵见深一声冷笑:“听说薛小姐的师父圆融法师是如今主持和尚的师兄,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交给薛小姐了,本世子静候薛小姐的佳音。”
    圆达那秃驴根本不像出家人,倒比那些商家还市侩难缠,他也想看看,薛锦棠有什么本事能从圆达手里抠出粮食来。
    薛锦棠连连应诺:“殿下放心,民女自然不敢辜负殿下的期望。只是民女在内宅不好出来,事情办成之前,劳烦殿下每日派个人到薛家接我出门。”
    “嗯,知道了。”
    赵见深站起来,抬脚就朝外走。薛锦棠慌了,忙起身跪在地上拦住了赵见深的去路:“殿下请留步,民女还有话禀。”
    她起得急,跪得也急,膝盖撞了一下,这时候只能用两只手撑着地来缓解疼痛。她看到赵见深的两只脚在离她双手不远的地方停下了,然后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就从头顶传过来:“哦?薛小姐还有什么计策?”
    “民女有一事相求。”薛锦棠忙说:“民女听说殿下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想求殿下替民女治疗身上的肥疾之症。”
    “那你必然也听说本世子的诊费巨高了吧?”
    薛锦棠看到那两只脚动了,朝自己走近了两步,随着他走过来,衣摆交错,两条修长结实充满了男性力量的腿时显时隐。他身材高大挺拔,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站着的时候就给了薛锦棠很多的压力,此时薛锦棠跪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笼罩。
    “是。”薛锦棠忍着惧意,满怀期待:“所以民女今天来求见殿下,希望民女今天所献计策可以抵得过诊费。”
    赵见深低着头,只能看到她乌鸦鸦如绸缎一般的头发,还有她五指张开撑在地上的手。
    砖是青的,她的手是冷白色的,五根手指肉肉的,手背上还有深深的小窝。她撑着地,明显很吃力。
    赵见深冷笑,薛锦棠,你也有今天!
    他再次朝前走了几步,两条腿几乎要紧紧贴着她了,两只脚更是与她五指相碰。
    那一双白胖的手蜷了起来,如一个白白软软的馒头,馒头上的两只胳膊微微颤抖。此时,赵见深突然闻到一丝清甜馥郁的芳香,这香味如此好闻。
    他突然后退一步,从旁边绕过去,大步朝门口走去。
    薛锦棠大急,忙转头去看赵见深。赵见深已经走出门口了,就在薛锦棠惊慌失望的时候,突然从门外传来赵见深低沉沙哑的声音:“只要能筹到粮食,本世子给你治病就是。”
    他声音冷中带着不屑,薛锦棠听在耳中却如同天籁,让她喜上眉梢。
    欣喜过后,紧跟着就是全身一松,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薛锦棠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起身朝外走。
    依然是周嬷嬷送薛锦棠回去,马车到了薛家门口,薛锦棠艰难地爬了下来,等燕王府的马车走了,她才转身走进薛家大门。
    王石斛家的儿媳妇早就在门口等着,见了薛锦棠回来,立刻喜气洋洋跑过来搀扶着薛锦棠:“四小姐小心台阶,婢子扶着您走。”
    过了大门口的影壁,赫然停放着一架竹子做成的轻便肩舆,王石斛家的儿媳妇满脸的谄媚,笑得像一朵花:“四小姐快坐上肩舆,老太爷、老太太都在上房等着您呢。”
    薛锦棠盯着那肩舆看了一下,王石斛家的立刻说:“您放心,这是特制的肩舆,可以坐两个人的。您只管坐上去,保管不会摔了您。”
    她热情如火地扶了薛锦棠坐上去,四个仆妇健步如飞抬着薛锦棠就跑。
    薛锦棠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早上还在跪祠堂接受处罚,这出去一趟她就坐上肩舆了。看来燕王府的势很好用啊,连祖父都惊动了,前几天她想见祖父一面都难呢。
    等进了上院正房,薛锦棠才发现不仅薛老太太、老太爷在,薛锦莹竟然也在,她死死盯着薛锦棠看,好像在看她离开前后有什么不同。
    薛锦棠只当没看见她那嫉恨的眼神,先给薛老太太、老太爷行了礼。薛老太太满脸笑容,拉着薛锦棠的手:“快坐下歇歇,喝口茶润润嗓子,抄经是个体力活,皇家贵胄可不是好伺候的。”
    没错。
    薛锦棠心里想着皇家贵胄的确不是一般的难伺候,脸上却神色如常:“我去了只负责抄写经文,等抄完了陪燕王妃说了一会话就回来了,并不算太累。”
    既然燕王世子赵见深用燕王妃的名义接她出去,那就不要怪她借燕王妃的势了。
    薛老太太欣喜:“燕王妃还跟你说话了?说的什么话?”
    “问我的平日在家做什么,跟师父学练字多长时间了。”薛锦棠视线从薛锦莹紧绷的脸上划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王妃说很喜欢我写的字,最近这几天都会接我去燕王府抄经。”
    房间里静了一下,薛老太太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连夸赞薛锦棠。
    薛锦棠并不见骄躁倨傲,只是谦逊道:“是祖父祖母教的好。”
    薛老太爷终于开口了,他捋着胡须,带着笑意:“你这孩子一向聪慧听话,所以才能得了燕王妃的青睐。以后在王妃面前要恭谨守礼,切不可因为王妃夸你几句就生出骄矜之心。先前住的那个院子太偏了一些,你祖母已经给你收拾了新的院子,等会你就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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