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记》27.治病

    宵禁的深夜, 街上一片漆黑安静,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打破了冷寂,巡卫大吃一惊,立刻抽出腰刀做出拦截防守的姿态。
    “燕王世子巡夜, 速速退下!”
    随着这一声呼喊,巡卫们如潮水般退到路两边,赵见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将身后的卫队甩开数丈。
    范全咬着牙拼命拍马, 看着那一人一马越来越远,在心里哀呼, 主子,你骑的是汗血宝马,等等奴才呀。
    等范全跑到地方,薛家广开大门,灯笼高挂,将院落照的如同白昼。
    赵见深负手站在院中,地上乌鸦鸦跪满了人。
    “不知殿下莅临, 草民未曾迎接,求殿下恕罪。”薛家老太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汗出如浆。
    范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主子这幅样子知道的是来找人, 不知道还以为他要抄家灭门呢。
    “薛小姐现在何处?”范全面容严肃:“王妃要接薛小姐去抄经。”
    薛老太爷如遭雷击:“棠姐儿身子不适……”
    范全一声冷喝:“放肆!王妃有召, 竟敢推三阻四,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不快叫薛小姐出来。”
    “是、是、是。”薛老太爷如应声虫一般,哆嗦着对旁边的婆子说:“快,去请四小姐来。”
    婆子爬起来,腿软了两下才站稳,范全正准备迎了赵见深进正厅坐下,不料赵见深跟着那婆子朝后院去了。
    薛老太爷惊恐莫名,连爬带滚追在赵见深身后,来到柴房门口。
    柴房外面还上了锁,婆子拿着钥匙开,突然噗通一声摔倒,尿湿了裤子爬不起来了。
    薛老太爷只得自己去开,他两只手也在发抖。
    赵见深双目凌厉如刀,他上前一脚将薛老太爷踢开,下一脚就踹开了柴房的门。
    薛锦棠趟在柴堆里,脸颊通红,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赵见深面色阴沉几乎结冰,他朝前走了两步,又突然止住脚步猛然转身:“范全,抱她起来。”
    他声音低沉沙哑,令人胆寒。
    薛锦莹真狠,特意挑郑执、郑太太不在家的时候下手。院子里冷清清的,连地龙都没有烧。
    范全将薛锦棠放在床上,立刻让人烧地龙、升火盆。
    内室外明间的地上,跪满了人。
    赵见深坐在桌边,只拧眉看着薛锦棠,眸中怒意腾腾。
    你不是口齿伶俐得很吗?怎么连这点子小事都摆不平?被人折腾成这副模样,真是没用极了。
    我赵见深前世竟然被你给算计了!
    “水……”薛锦棠呻|吟出声:“舅母,我难受。”
    范全在外面叫人请大夫、通知郑太太回来,正容亢色地呵斥薛家众人:“……薛小姐是我们王妃面前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若是耽误了王妃抄经,你们有几条命能承受藐视王妃、大不敬之罪?”
    赵见深起身,将茶水喂给薛锦棠喝。
    可惜他从未伺候过人,一盏茶大半都洒在薛锦棠身上。
    凉凉的茶水入喉,薛锦棠舒服了很多,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床边站了人,下意识伸手将那人的手抓住。
    她的手滚烫,他的手冰凉。
    赵见深回头看她,薛锦棠两只眼睛还闭着,好像很难睁开的样子。她手死死抓着,生怕他走掉了一般。
    赵见深目光森森,最终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薛锦棠受到安抚,慢慢睁开双眼,她双目虚虚的,不知落向何处,更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却急急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舅母别担心。”
    她松开了手,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手搭在床沿边。
    赵见深将她手放进被子里面,走出了门。
    “好好诊治,她若有闪失,你们数罪并罚。”
    他大步离去,范全赶紧跟上,赵见深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将薛锦棠抓过的手擦了又擦,将帕子丢掉。
    范全满面诧异。
    “薛锦棠是我的仇人!”
    前世她被人破了身子,却一口咬定是他奸污了她,这样的女子实在为他所不齿。
    赵见深说:“我留着她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哦,哦。”范全连连点头,心里纳罕,主子这是在跟他解释吗?
    ……
    薛锦棠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郑太太正坐在床边抹眼泪,见她醒了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是舅母不好,不该丢了你个人在这里。”郑太太自责不已:“以后舅母再也不会放你一个人了。要不是燕王妃让世子殿下来找你,那起子黑心肝的还想要你的命呢。”
    薛锦棠一惊:“舅母,不是你把我从柴房救出来的吗?”
    “是燕王世子,阿弥陀佛,他真是天大的好人。还给你请了大夫,把我接了回来。”郑太太擦着眼泪咒骂:“有燕王府给你撑腰,薛家这些王八蛋再也不敢欺辱你了。”
    薛锦棠心里沉甸甸的。
    赵见深这个人锱铢必较,帮人一次就要让人替他做事来偿还。她替他出谋划策筹到粮食,目的是为了治这肥疾之症。
    可现在赵见深救了她一命,是不是就抵消了她之前的帮助?
    郑太太见她脸色难看,连声唤她:“锦棠,锦棠,你怎么了?”
    “我没事。”薛锦棠暗暗压下心中的慌乱,让自己冷静下来。
    郑太太泪盈于睫,将薛老太爷咒骂了一番,然后搂着薛锦棠安慰:“你别怕,只管好好养病,薛老不死的被燕王世子踹了一脚,听说身子不舒服,要卧床静养一个月才行。”
    她撇撇嘴不齿道:“养伤难道不能在西府吗?非要去中府?分明是丢人现眼之后躲起来了。”
    薛老太爷一人兼祧两房,西府、中府各有太太、儿女。之前一直是西府十天、中府十天轮流住的。
    “这样也好,他养伤这一个月,你也不用去见他、给他请安,省得面对他那张老脸。”
    薛锦棠越听越心慌。
    完了,完了,赵见深还打了祖父,这回她不仅不能要求赵见深给她治病,怕还倒欠了他。
    薛锦棠老老实实地吃药养伤,薛老太太每天都派了王石斛家的来看望她,她自己也亲自来了两回,送了精致的点心,养伤的药膏,每一次都没有空着手,还将一个玉枕送给她,说有安神宁心的功效。
    七八天之后她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薛家的下人、婆子争先恐后来看望她,郑太太起先很高兴,后来烦不胜烦,不让那些人进门。
    说也奇怪,郑太太烦了,那些人就不敢再登门了。其实这都是范全的功劳,他警告过薛家众人,燕王世子过来的事情必须守口如瓶,谁也不许朝外说,若是走漏风声,一人犯错,全家连坐。
    这些下人只能在心里头憋着,而且憋的小心翼翼。
    薛锦莹气得几天吃不下饭。
    明明她什么计算好了,却没想到会从天而降一个燕王世子。看这个样子,以后燕王府还会成为薛锦棠的靠山。
    她越想越气,晚上睡觉被子都踹烂了几床。
    薛锦棠康复了,她打算第二天写封信让郑执带给赵见深,信还没写,燕王府的马车就来了。
    这一次不在燕王府,马车驶向郊外一个十分清幽的别院。
    “嗯。”
    赵见深打量了薛锦棠一眼:“看来你身子大好了。”
    他语气平平,虽然嗓音依旧沙哑,但是很明显他是没在生气、没在嘲讽她的。
    不过她并不因此放松,薛锦棠想了想,决定主动提起救命之恩的事情。她还未开口,赵见深说:“本世子答应了会给你治疗肥疾,就一定言而有信。你若是死了,本世子就失信了。等你肥疾治愈,是死是活就不关本世子的事了。”
    也就是说,赵见深会给她治病!
    之前准备的种种措辞,好几种应对之策通通没有了用武之地。薛锦棠心头狂跳,惊喜不已,她强忍着抬头的冲动,垂在腿边的手却捏紧了衣袖。
    赵见深视线从她手上扫过,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坐到我身边来。”
    薛锦棠头皮一麻,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不知道赵见深又要怎么羞辱她。
    “殿下身边焉有民女的座位。”薛锦棠恭敬敛目:“民女惶恐。”
    只听得赵见深一声冷笑:“呵,你不过来,莫非要本世子屈尊到你那边给你号脉?”
    薛锦棠不胜欢喜,脸上不露分毫,两条腿却不受控制地走到赵见深旁边坐下来,捋开衣袖,将手放到桌子上。
    真肥,真白,像是一团融融的雪。
    赵见深把手搭在她手腕上,感受她柔嫩肌肤下脉搏的跳动。先是两根手指,接着是三根手指,时而轻压,时而重按。
    薛锦棠窥视他脸色,见他一直盯着她的手腕,两只丹凤眼都十分专注。
    薛锦棠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赵见深很厉害,她一心求赵见深给她治病,只担心赵见深会拒绝她,却没有想过万一这病赵见深不会治该怎么办。
    不,不会的,薛锦棠在心底默默祈祷,赵见深一定会治这个病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薛锦棠觉得时间过得难熬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赵见深终于收回了手。
    他没说话,只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目光有些踟蹰。
    薛锦棠心都要跳出来了,又紧张又害怕。
    “殿下。”薛锦棠刻意压制着,可声音还是流露出些许乞求:“民女的肥疾该如何治疗?”
    “你是想问我能不能治吧。”赵见深撇了薛锦棠一眼:“治倒是能治,只是……”
    他沉吟了一下。
    薛锦棠两只手死死抠自己大腿,好像等待凌迟的罪犯。
    赵见深觉得他要是再不说话,她能把自己大腿抠个窟窿出来。
    “我可以给你治,只是比较耗费时间,要隔几日针灸一次。”
    他只说了这一句,又停了一下,薛锦棠心里涌起一股浓浓不详预感。
    “针灸耗时费力,这些都可以克服。”赵见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但是你不是哪一处有病,你的肥疾是全身。”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言外之意却很明显了,薛锦棠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好像快冒烟了。
    那脸上的红慢慢褪去,一种可怜的苍白色浮上来,她身子僵硬如木雕石刻般一动不动,身上却大汗淋漓,很明显是在天人交战。
    真是可怜得不得了。
    赵见深本想好好羞辱她一番,此刻见她红唇发白,一丝血色都没有,他心里那种占了上风的得意突然变得索然无味,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随着她汗出如浆,她身上那浓郁的甜香如被打翻的花蜜罐子,铺天盖地汹涌而出。
    赵见深起身,跟薛锦棠拉开了距离。
    “全身针灸,但是男女有别,所以这个方法不行。”赵见深沉吟道:“所幸还有其他方法,人的头面、双耳、双手、双足布满经络,而这些经络通往全身与内脏。特别是头面与双足,与身上的经络息息相关,只是这样一来,针灸就会特别痛苦……”
    “我能接受。”薛锦棠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她低了头,语气坚决:“再痛苦我都能接受。”
    相较于全身针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病不避医,虽然男女有别,但为了能瘦下来,这不算什么。
    赵见深眉头一挑,目光幽深。
    这女子果然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来人,带薛小姐去沐浴更衣。”
    薛锦棠没想到现在就针灸,她并没有带换洗的衣裳过来。可还是跟周嬷嬷一起去了隔壁的一间屋子,等她脱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衣服都汗透了。
    怪不得赵见深让她洗澡,原来是她汗出了太多有味道了,看来的确要好好洗一洗才行。
    她虽然不是大夫,却也知道人在舒适的状态下做事,跟难受的状态下做事是完全不同的。
    赵见深这个大夫提供了治疗方案与场所,她这个患者就该把自己清洗的干干净净,没有异味,让赵见深在舒服放松的状态下给她治病。
    其实她想多了。她身上自带一股含笑花的甜香味,只是她自己闻不到罢了。
    沐浴之后,薛锦棠换上了宽大的衣袍,这衣袍柔软洁净,脖颈、袖口、裤脚都有束带,她穿好衣服,将束带扎好,除了手脚头面之外,其他地方的肌肤完全不会露出来。
    一看就知道这衣服是专门设计给针灸的人用的。能设计出这样的衣服,赵见深果然很厉害。薛锦棠满怀信心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赵见深坐在椅子上,他左手边放着一张床,右手边是一张桌子,大白天的桌子上还点着灯。
    “过来,躺下。”
    薛锦棠依言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桌上摊着一个针灸包,里面长长短短的银针一字排开。最长的针有小孩胳膊那么长,最短的几不可见。一根根银针闪着冷冷的光芒,让薛锦棠后背发凉。
    她定了定,等呼吸平稳了,才慢慢躺到床上。
    不用怕,只是针灸而已,一定不疼。
    她默默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见赵见深抽出一根针,先是在火上烤了烤,又用烧酒擦拭,然后对着她的脸落了下来。
    她还是很害怕的,虽然不想承认,而且针扎在脸上,特别是刚刚扎下来的一瞬间是比较疼的。
    她不敢再看,只把眼睛闭上。
    赵见深冷笑,看她刚才的样子,还以为她胆子有多大,没想到一转眼就怂成这个样子。前世他就栽在这种怂货手里,说出去都丢人。
    紧张成这个样子,全身的肉痉挛,穴道移位,扎下去不仅疼,还会没效果,只会白白浪费他的时间。
    赵见深冷冷道:“听我的指挥。”
    “是。”薛锦棠全身的肌肉都在抖,精神高度集中,闻言立刻回答。
    “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
    随着她一呼一吸,胸前的饱满鼓起落下,十分的显眼。
    她胖,女性特征的地方就格外的丰满。
    赵见深定了一下,把视线移开,手轻轻放在她柔软温暖的小腹上。
    薛锦棠身子一僵,肚子上的手掌就微微使了力气。
    “跟着我的动作走。”赵见深声音沙哑低沉:“吸气的时候小腹鼓起顶我的手,呼气的时候肚子往里吸,挤压内脏。吸、呼,吸、呼。”
    薛锦棠配合着他的口令手势,觉得呼吸越来越深远绵长,紧绷的身子在不知不觉中放的很松。
    “好,不要睁眼,继续。”
    赵见深拿了一根针,扎在她的脸上,薛锦棠只感觉到微微一刺,却并不怎么疼。这下子她才放了心,不知不觉露出一个微笑,笑的时候扯动脸上的肌肉有些疼,她赶紧收敛了笑容,不敢笑了。
    赵见深竟然也忍不住勾了勾唇,只是眸中依然清冷。
    薛锦棠像个刺猬一样趟了半个时辰,到了起针的时候就不那么疼了。
    薛锦棠换回自己的衣服,来跟赵见深道谢:“多谢殿下救治,民女还要谢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日后殿下若有差遣,民女一定奉命。”
    虽然赵见深不说,但她受人恩惠却不能装作不知道。而且以她对赵见深的了解,他并非施恩不求报答的老好人。与其等他以后做出要求,倒不如她自己提出来。
    “薛锦棠。”赵见深突然连名带姓称呼她,沙哑的声音低沉醇厚,好像他在她耳边说话一样:“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薛锦棠愣了一下,听赵见深的意思,他们之前是见过而且认识的。可她这副身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赵见深又是这么的气场强大,凌厉逼人。若是她跟他见过,她不会不记得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
    她凝神想了一会,记忆中的确没有赵见深的印象:“殿下,民女不明白您的意思。”
    “八年前,在潭拓寺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赵见深的记忆很清晰,他慢慢把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说给薛锦棠听:“你给我了我一包糖。”
    那一年皇祖父突然下旨,要各藩王送一名皇孙到京城承欢膝下。父皇舍不得庶长子赵见鸿,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还小,于是父王母妃决定送他去京城。
    那年他十岁,在此之前从未离开过母妃。他不想去,却又不想惹母妃伤心。临行前,母妃来潭拓寺为他祈福,他偷偷跟来了,见母妃跪拜佛祖,他难过的哭了。
    他遇到了薛锦棠,她把身上的一包糖给她吃,还让他不要伤心:“好歹你母亲疼你,我母亲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对我冷冰冰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京城虽然远,但是你很快就会长大,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回燕京跟你母亲团聚。”
    薛锦棠比他还小,他觉得很不好意思,想把糖还给她。她没有要,笑嘻嘻跑远了,还说等他从京城回来,带京城的糖还给她吧。
    薛锦棠搜索记忆,想了一会不由低声惊呼:“你……你是哪个小胖子!”
    八年前她的确给过一个人一包糖莲子,可那个人是个哭鼻子的小胖墩,她实在没办法跟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对,我小时候很胖,又是父皇的嫡子,母妃觉得颜面无光,就限制我的饭量、不许我吃糖果点心。”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吃糖的,他怕母妃伤心,忍着馋不吃。后来薛锦棠给了他一包糖甜极了,他舍不得吃,偷偷放起来,打算慢慢吃。
    “我带着你给的那包糖去京城,不料路上遇到伏击滚落山崖。虽然没有受致命的伤,但是人却被困在山底。五天五夜之后侍卫们才找到我,而那五天五夜,我就是靠着你给的那包糖撑下去的。”
    “认真算起来,是你救了我一命。若没有那包糖,我无论如何也撑不到侍卫到来。”
    薛锦棠惊讶不已,真没想到她跟赵见深还有这样的渊源。
    “能救殿下一命,是民女之幸。”正是当初那小姑娘无意中的善举,才让她今天能有这样的福报。
    赵见深点头:“的确是你的福气。你替我出主意,我给你治病。你救了我一命,这次我也将你从柴房救出。”
    薛锦棠松了一口气:“那民女与殿下便扯平了。”
    心头一块大石头放下,薛锦棠回去的路上一直心情很好。
    赵见深却目光冰冷。
    前世她给了他一包糖,救了他一命。他一直记着她的恩情,后来薛锦棠进京参加女官考试,他在名录上看到她的名字,见她籍贯的确是燕京,就知道他还欠她一命,想着以后有机会就要偿还他。
    也是巧了,几个月后他听到几个小宫女说薛锦棠犯了错,受了廷杖,被关在某处等死,就叫范全带了太医给她治疗。
    薛锦棠来道谢,他见她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就把糖莲子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让她以后若遇到过不去的难关可以来找他。
    那是他跟薛锦棠的第二次见面。
    在接下来的一年,他跟薛锦棠都没有见过面,直到她被封为楚王世子妃半个月之后,那一天父皇夜宴百官,她突然找了个丫鬟来叫他,说有急事。
    他前世心宽体胖,对人不设防备,听说她有急事就去了,根本没想到她会无端端陷害自己。他才到地方,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迷晕过去。
    他是被楚王世子打醒的,他未着寸缕躺在床上,薛锦棠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跪在地上哭,任谁看都是捉奸在床的样子。
    他问薛锦棠怎么回事,薛锦棠却一口咬定是他奸|污了她。
    他前世有隐疾,根本不能行人事,这事除了母后再无人知道。但当时那个时候,他却不能说出来自证,一个不能行人事的皇子,是不配做太子的。
    他只说自己是清白的,没碰薛锦棠。徐贵妃叫了老嬷嬷来给薛锦棠验身,她已经失了清白,而且刚刚失去清白不久,身上还有残留的处子之血。
    他百口莫辩。
    他是嫡子,却不是长子,而且身体肥胖,为人单纯。父皇更喜欢徐贵妃所出的庶长子赵见鸿,并不太喜欢他。
    但是他性子好,五官跟皇祖父有几分相似,又有宽厚慈和的好名声,朝中有很多大臣都十分爱戴他。因为这件事情,他被冠以乱伦悖逆,□□无德的罪名,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后来又在弹压叛乱的时候被人暗害。
    他死后没去阴曹地府,一睁眼他回到了十岁滚落山崖的地方,到京城之后,他利用前世的预知,找了一个不出世的大神医学习医术。
    原来他不是吃太多肥胖,而是被人下了毒。还有他不能行人事,也是中毒所致。
    他学习医术,让自己瘦下来,又学习武术兵法,在宫中奉承皇祖父。十三岁那年,他知道皇祖父狩猎会遇险,就提前准备,与皇祖父一起杀死猛虎,还因为保护皇祖父受了重伤。
    从那之后,他就成为皇祖父最疼爱的皇孙。
    前世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做老好人,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这一世他看清楚了,做好人无用。他要做一个手中有权,令人惧怕的人。
    两年前他自告奋勇回到燕地戍边,在几场战役中杀得鞑靼溃不成军,不用再仰人鼻息。
    只是这远远不够,一日没登上那个位子,他就一日不算成功。
    前世的仇,他会一个一个的报。
    薛锦棠前世救了她一命,恩情他前世已经还了。
    这一世,她想跟他扯平,做梦!
    ……
    自重生以来,薛锦棠今天才算真正放开了心怀。
    先瘦下来,接着去女学,回京城参加女官考试,进宫手刃仇人,给母亲、弟弟还有她自己报仇。
    来的时候太过紧张,她竟然没注意赵见深的别院跟薛家的别院其实离的并不远。
    她撩着帘子看路两边的庄稼地,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一辆牛车上,坐着一个熟人。
    她让马车放慢速度,等着那牛车过来,果然她没看错,这人正是薛家别院的副管事王福。这个王福油腔滑调、花言巧语,在别院的时候没少巴结薛锦莹,也算得上是薛锦莹的人。
    因为薛锦莹的关系,别院大管家薛富贵每个月进城向老太太汇报事情的时候,会把王福也带着。算算日子,还没到汇报事情的时候,他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
    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包袱、鼓鼓囊囊的装了不少东西。
    薛锦棠决定跟着王福,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王福一路来到城中一家当铺,他拎着包袱进去,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很明显是把东西当掉了。
    薛锦棠没有自己下车,她让燕王府的人帮忙去问问刚才当的是什么东西。得知是一些花瓶瓷器,而且是死当,薛锦棠就察觉到问题了。
    这不对。
    别院清闲,下人是另买的,月例银子少,也没什么油水可捞,王福哪有钱去买花瓶瓷器呢?
    再说了,王福是个粗人,他就是有钱也不会买瓷器这种文雅的东西。
    这极有可能是王福偷了东西来当,说不定背后还有薛锦莹的手笔。
    薛锦棠当机立断,她叫了燕王府的侍卫:“去旁边的笔墨铺子买纸笔来,再跟老板买一点墨水。”
    侍卫应声而去,很快就买了东西回来,薛锦棠想着王福的容貌,三下两下画了一张画像交给侍卫。
    “你进去告诉当铺老板,就说这画像上的人是偷了主家东西的逃奴,主家正报了官要捉拿逃奴。刚才他卖的都是脏物,让老板不许私自把东西卖出去,否则就会招来祸患。让他把东西收好,过几日官府抓到了人,还要过来让他去作证。”
    侍卫见薛锦棠画技高超,栩栩如生,在心里暗叹。他将薛锦棠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见薛锦棠说没问题才进去办事。
    听说是脏物,当铺老板吓坏了,连连承诺绝不敢卖。
    薛锦棠放了心,让车夫赶路回薛家。
    没走多远马车就停了,侍卫说后面有人尾随。
    薛锦棠还以为是薛锦莹安排的人,就冷着脸说:“把那个人捉过来。”
    燕王府的马车也敢尾随,薛锦莹的胆子实在是太大。
    “四小姐,您是四小姐吗?”车外被捉住的那个人声音着急:“我,我是杏儿,不是歹人。”
    杏儿?
    不就是傻大姐的妹妹吗?
    薛锦棠撩了帘子,杏儿正焦急万分地看着她。
    先是王福,接着是杏儿,她立马就推断出别院出事了。
    “你先上来。”
    杏儿上了马车,立刻就跪下了,她哽咽道:“四小姐,我姐姐死了。”
    “啊?”
    薛锦棠大惊失色:“傻大姐她去世了,是怎么回事?”
    若是平常故去,杏儿绝不会从别院偷着跑出来,这里面必然有缘故。
    “我姐姐跟别的丫鬟一起出去挖冬笋走丢了,大家找了两天两夜,等找到的时候她身子都被野兽咬烂了。”
    杏儿眼圈红肿,身子发抖:“我姐姐虽然调皮,但胆子特别小,从不敢到外面去,那天却背着我跑出去,这里面分明有问题。我偷偷调查,让人给我姐姐验尸,副管事王福却诬赖我偷东西,将我关了起来。”
    “我是夜里偷偷跑出来的。”杏儿咬牙切齿:“四小姐,你要当心三小姐,副管事王福是她的人,我怀疑我姐姐的死跟王福脱不了干系。”
    薛锦棠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薛锦莹之前推她落水,即胆大包天又心狠手辣,但薛锦莹杀她是为了取而代之,傻大姐对薛锦莹并无妨害,按说薛锦莹根本没有对傻大姐下手的必要。
    还有一个可能,因为傻大姐之前救了她一命,薛锦莹迁怒傻大姐,所以取她性命。若真是这样,那薛锦莹的心肠未免太狠毒了些。
    杏儿道:“我跟姐姐相依为命,姐姐不在了,王福又处处针对我,我只能离开薛家。好歹我身上有些拳脚功夫,出去也饿不死。我这就走了。”
    薛锦棠能听出来她并不是想走,而是被逼无奈不得不走。傻大姐之前救过她一命,于情于理这件事情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薛锦棠说:“现在情况未明,你这样一走了之也不是办法。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杏儿猛然抬头,又缓缓低下头,沮丧道:“我自然想留在四小姐身边,只是王福陷害我偷东西,我若是到您身边,一定会给您带来麻烦。”
    “不用担心,我既然留你,必然会有万全之策。”薛锦棠缓缓道:“若王福真是受了薛锦莹的指使谋害傻大姐,谁找谁的麻烦还不一定呢。”
    她目光在杏儿身上一转:“我带你去成衣铺子,你先换一身衣裳。”
    ……
    薛锦莹正在看账本,看的烦躁不安。她是庶女,之前一直没有启蒙,还是两年前薛锦棠不顶用了薛老太爷才开始重视她,让她学东西。
    临摹薛锦棠的字还行,可是让她算账简直难上加难。她根本不喜欢算账,十回里头有九回是让东府的薛锦瑶帮她算的。这几天薛锦瑶忙了,没办法帮她,她自己算账,算得头都大了。
    偏偏别院的王福还跑来了,让她更加烦躁。
    薛锦莹没去见王福,让丫鬟荷叶出去应付他。
    过了好一会,荷叶才回来。
    薛锦莹气急败坏问:“怎么样?人打发走了吗?”
    “奴婢已经把王福打发走了,也告诫他以后不要再来了。”荷叶收了王福的钱,就替他说好话:“其实王福也是太想向您表忠心了,说起来他也算是我们的人,若是王福做上别院的大管家,以后为小姐办事也方便些。”
    “哼。”薛锦莹怒道:“这种蠢货,只会给我添麻烦。”
    别院现如今的大管家薛富贵是薛老太爷的奶哥哥,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想要退下来养老。副管事王福与孙喜两人为了别院大管家的位置整的头破血流。
    之前王福在别院替薛锦莹办了不少事,自诩为薛锦莹的人,薛锦莹之前跟他承诺过会替他争取大管家之职。
    后来薛锦棠跟薛锦莹都回了城里,薛锦棠的身份大白,以后也不会再去别院了,薛锦莹想着王福没用了,就不再替他谋划。
    王福心里着急,跑过来求薛锦莹,薛锦莹一直被打压心情很不爽,当时就随口说:“别院的傻大姐对我很不恭敬,你替我好好教训她。”
    王福如得了圣旨一般回去就把傻大姐给弄死了。
    薛锦莹不过是想要傻大姐吃苦头,没想到王福这么狠,出手就要了傻大姐的命。
    “小姐,王福说他没想要杀人,他之前也没杀过人,他就是把傻大姐骗进山里,想吓唬吓唬她,谁知道跟着跟着人就丢了。”
    “行了,行了。”薛锦莹没好气道:“以后不许王福再来,我也不会再见他。”
    为了替他遮掩,她废了好大的力气。虽然现在证据都被抹平了,任谁也查不出什么,但是她到底烦透了王福,打定主意以后不会再跟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来往。
    “是。”荷叶心里暗暗叹气,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替王福说情,她把人都支开,低声道:“我刚才在门房看到四小姐回来,她还带了一个丫鬟。”
    薛锦莹脸色一落,“啪”地一下把账册摔在桌子上:“是什么丫鬟,燕王府赏给她使唤的丫鬟吗?”
    “不是,穿的是衣裳跟我们家三等丫鬟的衣裳是一样,只不过颜色不一样,是别院那边的丫鬟。”
    荷叶踟蹰道:“看样子,好像是傻大姐的妹妹叫什么杏儿的。”
    “你怎么不早说?”薛锦莹脸色一变,伸手给了荷叶一个耳光。
    荷叶被打懵了:“小姐,傻大姐死了,跟咱们没关系,都是王福干的。再说了,现在证据都没有了,傻大姐的姐姐找了四小姐也没用啊。”
    薛锦莹气得眼冒金星,她说跟她没关系,薛锦棠会信吗?薛锦棠那个人,没证据也会想办法让那个杏儿变成证据。
    她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你去,叫几个婆子来,跟我一起去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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