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中后, 马锦博就在这儿补习, 从高一到高三。高一高二是另外的老师教的,高三之后才由崔成接手。
一般情况下,崔成只教高三。
有些学生补习是父母硬要求来的,而马锦博则是自己主动说要来。有些学生周末上补习班不想去, 可能会找各种借口逃避, 但马锦博从没一天有过缺席。他甚至早早便到了, 坐在教室里自做自的,还会趁课前或课后留下, 和老师讨论下知识点, 请教下不太明白的。
崔成感叹了一句:“我教学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哪个学生像他一样认真到这程度。”
颜子秋是高三下学期才开始补习的,算是临时抱佛脚。她像大多数来补习的学生, 不太认真, 恨不得早点结束去玩。但她的玩是看漫画画漫画。
“她父母不是不同意她弄这些东西嘛,所以她就偷偷摸摸地看,偷偷摸摸地画。她也不敢带去学校,因为她父母会问老师,会去翻她课桌。她就在补习时看一会儿,画几笔。不瞒你们说,我办公室里还有她上次补习留下的一本漫画书和一个速写本。”
宋不羁稀奇地问道:“崔老师您不会告诉她父母吗?”
崔成说:“不影响学习就行。她的数学成绩还是有进步的。而且, 每个孩子的梦想都是值得守护的。”
崔成继续说起了林云翔。
比起马锦博和颜子秋, 林云翔同学的生活就真的很没目标了。
“你说他认真吧, 他也是认真的, 但说他不认真,他也是不认真的。”崔成说,“其实我先前就找他谈过,问他有没有什么梦想。结果这孩子问我梦想是什么?我很担心他上了大学就会彻底颓废下来,从此找不到生活的目标。没想到……”
崔成叹了口气。
三位教过的学生都跳楼死亡了,难受也是人之常情。
宋不羁理解似的说:“崔老师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查清楚他们三位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是要查清的。”崔成说,“我先前一直以为他们是自杀……没想到还有他杀的可能。你们如果有哪里用得上我的,尽管来找我。唉,或许我早点找他们谈谈就好了……”
纪律站起来,注视着他,说:“如果是他杀,凶手真想要杀死他们,想要他们什么时候死,你找他们谈几次也无济于事。”
和李校长说了一声,纪律和宋不羁便出了朝花夕拾教育培训机构。
这刚一出去,火辣辣的太阳就立马射到了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一阵烫。宋不羁忙不迭地撑开伞,擦了擦额头几乎是立即冒出的汗珠子,说:“我去买杯冰柠檬水,纪队你要喝什么?”
最后,俩人都买了一杯冰柠檬水,往市局而去。
在宋不羁连续的几声“太热了”“太热了”的声音中,他们进了市局,迎面碰到了刚下电梯似乎正要外出的梁局。
“小纪?小宋?”梁局说,“刚从外面回来?”
纪律应了一声。
梁局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问:“去调查跳楼案了?”
纪律又应了一声。
“现在还有会儿时间,你跟我讲讲目前的调查情况。”
公安局这会儿一楼进进出出的人员不少,有穿着警服的,也有没穿着警服手上拿着文件来去匆匆的。他们走到一楼一个没人的办公室里,纪律开始简短地汇报目前的调查情况。
宋不羁本想告辞上去的,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梁局一起带去了那办公室。
纪律简单地汇报完后,梁局锐利的双眼眯了眯,说:“三位死者在同一个补习班补习,没有这么巧的事,好好查查这个补习班,这个补习老师。”
纪律应了声“是”。
梁局又嘱咐了两句,便出去了。
宋不羁一回到纪律的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风扇。
虽然市局内中央空调开着,也是凉快的。但是刚从太阳底下回来没多久,还是热,这会儿一边吹空调一边吹风扇才是享受。
纪律打电话吩咐了人去查崔成的资料,挂了电话回过头便看到宋不羁好似要瘫成一滩水的萎靡模样。他闭着眼,电风扇正对着他的脸吹,头发被吹得不住地往后飘。
他的头发偏长,从太阳下走了一圈回来,连垂下来的头发丝上都是汗水。
纪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说:“要不要剪短?”
“我还想去剃光头呢。”宋不羁没睁眼,懒洋洋地说,“但是你知道那理发师说什么吗?”
纪律:“说什么?”
宋不羁忽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竟然说我不适合光头!你说我长这么帅这么好看,难道会hold不住区区一个光头?!”
纪律忍着笑:“嗯,你好看。然后呢?你剃了吗?”
按宋不羁的性子,被这么说了的话……
“我当然去剃了。我才不信他的话呢!”宋不羁说,声音却突然弱了下来,“但后来我发现,理发师之所以是理发师,还是有一定水平的……我剃光头……确实有点问题……”
“嗯?”纪律偏头看他,想象了一下他光头的样子,说,“还是好看的吧?”
“‘什么样的年纪就该有什么样的打扮,你长得本来就嫩,剃了光头就更嫩了啊,真正的唇红肤白,我估计你到时候就像中学生了。算了一下你的年纪。快三十了啊哥!’理发师当时是这么说的。”宋不羁刻意变了声调,说出来怪好玩的。
纪律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理发师说的话,深以为然,说:“确实不太合适,不能剃光头。”
宋不羁双眼开了一道缝,幽幽地看着他:“没想到你也反对。”
纪律十分正经地说:“我不太想和你出去的时候被问‘这是不是你儿子’之类。”
宋不羁“噗嗤”一声笑开,说:“纪队这么年轻,竟然就有了我这么大的儿子。老实交代,十几年前你祸害了哪个妹子?”
纪律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说:“胡扯。”
然而轻松的时间是短暂的,有人送来了崔成的资料,纪律和宋不羁便看了起来。
公安系统内没查到崔成的任何违法犯罪记录,他的档案看上起干干净净,没任何问题。
“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生轨迹。”宋不羁说,“毕业,工作,辞职,又工作。”
纪律说:“当初我们查卢浩才,查何小贝何小宝,他们的档案也很正常。”
宋不羁眼神一凛,说:“你怀疑崔成和‘M1’也有关?”
纪律摇了摇头:“现在不好说,总之他很可疑。”
宋不羁神经一松,又恢复成了懒散的模样,他往后顺了顺头发,说:“三名死者都在他那补习数学,他还跟我们说了一堆死者父母同学没告诉我们的。他很了解死者们,了解他们的内心。三名死者似乎也很信任他。他……如果他想对这些学生实施犯罪,应该挺容易。”
崔成究竟和这三起跳楼案有没有关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不过纪律他们,已经盯上了崔成。
对于崔成透露出来的,三位死者的内心想法,警方也分别去他们的家里和学校,找他们的父母和老师同学进行调查核实了。
比如颜子秋,只要看过漫画画过漫画,肯定是有迹可循的。
调查结果还没出来,纪律先知道了另一个消息。
马晓燕委托了律师,全权负责马锦博这个案子从侦查阶段到审判阶段的进程。此外,受了马晓燕影响,颜子秋和林云翔的父母也分别请了律师。
巧的是,马晓燕请的律师竟然就是侯一笙。
而颜子秋和林云翔的父母请了一鸣律所另外两个律师。
当晚,侯一笙约了纪律,向他打听案件情况。
在场一起吃饭的还有宋不羁和常非。
他们吃的是一家酸菜鱼,吃了鱼后还有火锅。
夏天吃火锅虽然热,但很爽。提议来这家店的还是宋不羁。
宋不羁选了个正对着空调的位置,又叫了冰饮,吃得不亦乐乎。
吃火锅时,侯一笙去弄调料,自然地给常非也弄了一碗。常非也自然地接了,不过刚抬头就对上了宋不羁暧昧的眨眼。
侯一笙说起马晓燕的委托,说:“原本我不打算接,这案子一和你扯上关系,肯定就复杂了。”
纪律嗤笑一声:“说得好像没有和我有关你接的案子就不复杂了一样。”
侯一笙隐晦地说道:“学生频繁跳楼,肯定不正常。不正常的事不得不让人想到那个。”
常非还不知道“M1”团伙的事,闻言问道:“哪个?”
侯一笙看向他,双眼明显柔和了些。他说:“涉及到警方机密,我外泄了纪队肯定会揍我一顿。”
宋不羁说:“哪是揍你一顿那么简单啊,肯定还要用针线封你的口。”
白菜被酸菜鱼的汤浸得有点辣,常非呛了一口,不太相信地说:“纪队不会打人吧?”
“怎么不会?”侯一笙毫不客气地揭纪律的老底,“你知道他小时候的称号是什么?大魔王、打架王……纪队以前的梦想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我和他以前是邻居,还有别的几户人家。当时别人家的家长教育小朋友,常说的一句话是‘如果你不听话,就会被隔壁家的纪律打,你打得过他吗’,再大一点,读小学了,那些家长常说的一句话就变成了‘如果你不好好读书,就会和隔壁家的纪律一样,每天被他父母罚’。典型的反面教材。”
纪律接道:“我妈常对我说的话是,‘你看看隔壁的一笙,他这次期中考考了满分!你呢?你才考了一半分!’”
宋不羁“噗”地一声笑了,差点把嘴里的菜吐出来。
他被呛住了,偏过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纪律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常非听得惊奇不已,说:“纪队小时候是这样的啊,完全看不出啊!”
真的很难想象,现在看上去冷静自律稳重的纪律有这么一个童年。现在的纪律简直就是行走的“我绝不会打架绝不会胡来”这种正派人士。
侯一笙:“不只是小时候,他初中高中也是这么一副德行。”
常非:“那现在……”
侯一笙:“后来叔叔阿姨一气之下直接把他扔进了警校,这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常非没去过警校不知道里面到底如何,他惊讶极了:“我知道警校挺严格吧,这么厉害啊,纪队变化这么大……”
宋不羁却是想到了先前有次和纪律说到的话题……他说后来发生了些事,改了。是在警校那会儿吗?当年在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侯一笙笑笑没说话,又把话题说到了跳楼案上。
案子还在调查,目前也没有确定犯罪嫌疑人,侯一笙他们是受害方的律师,现在能做的也不多。
从纪律这里了解到一些情况后,侯一笙说:“如果最终确定是自杀,马晓燕打算告学校。”
宋不羁挑了下眉:“就是说不管纪律他们调查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侯一笙“嗯”了一声:“在花城,如果连纪队和梁局都认为这是自杀,那基本就不会错了,就是自杀。”
宋不羁“哦”了一声,以一种“原来你这么厉害”的眼神看了纪律一眼,然后说:“梁局对这案子也很关心啊。”
“这是肯定的嘛。”常非说,“市长儿子啊。”
市长儿子跳楼死了,于是案子被捅到了公安机关高层,引起了更多关注。如果死的人和前面俩人一样只是普通家庭……又得死多少人才会引起这么多关注呢?
这么一想,宋不羁顿时觉得有些悲哀。
这个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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