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手术的决定下得果断, 等真联系了安格斯约好手术时间后,何有时又怂了:“两个礼拜……这时间也太紧了,要不咱们把手术时间挪到夏天?”
秦深瞟她一眼, 鼻梁上架着的防辐射镜片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怎么了?”
“我百度过了。”何有时被他盯得心虚,说话的底气就不那么足了:“百度上说做大手术还是夏天做比较好, 夏天的衣服单薄, 透气性强,术后不容易感染。”
她站在秦深身后,使着小劲儿给他揉太阳穴, 这几天秦深对着电脑的时间久,公司董事又各有心思, 费了不少心思, 秦深又开始头疼。
何有时放柔声音:“你们做传媒的, 数一年开始这时候最忙了, 当然还是公司的事比我重要对不对?”
“你重要。”秦深岿然不动,任凭她蹦跶,视线定在大盘上没挪一下。不论有时说什么他都不反驳, 嗯嗯地应着声。
等耗到十一点半, 停盘的瞬间, 秦深关了电脑,椅子一转回过身, 正好把她捞进自己怀里。
“有时, 你在怕什么?”
何有时把刚才的话重复给他听:“冬天穿得厚实, 容易感染的, 安格斯之前还说手术前要多复健,肌力恢复得越好,术后康复越快……”
秦深一瞬不瞬看着她,何有时愈发没了气焰,弱声求他:“我还没准备好,等夏天好不好?”
秦深笑了声,低声戳破她的借口:“骗人。”
她的借口都被一个个温柔的吻堵回去,秦深以舌尖勾她的唇形,诱着她启唇。他话说得慢,语句也破碎:“现在的换膝手术已经很成熟了,先前你不是查过不少案例么,康复率70以上。等做完手术以后,我陪你一起复健,复健好之后能跑能跳,这不是你最大的愿望么?”
有时没说话。
秦深专注着看了她一会儿,双手扣在她下颔上,把她脸扳正:“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何有时果断摇头,却骗不过他。同床共枕两个月,若是连她的心思都摸不清,秦深都要嫌弃自己了。
他问:“你是不是担心手术做不好,我会离开你,像之前盛安骅一样?”
“没有……”有时唇嗫嚅了几下,这话却说在她心坎上,无力反驳,抿住唇不说话了。
“小仙女。”秦深喊了她一声,这个称呼其实是他摸索出来的。那天有时追剧的时候捂着脸傻笑,被剧里的男主撩得春|心荡|漾,秦深瞄了一眼,就把小仙女的称呼学了来。平时喊得少,拿来哄她开心却卓有成效。
看到她这怂样,秦深低声笑了:“你怎么,总把我和盛安骅想成一样的人?我有他那么糟?”
有时被他抱坐在腿上,比秦深高出半个头,正方便秦深从下颔一点点吻上去,温柔缱绻地吻过她的人中,吻过鼻尖,一路亲到眉心。有时乖乖伏低头下来,额头凑到他唇上贴了贴。
“你家猫和狗都住进咱家了。”秦深拿自己的中指碰了碰她的,两枚戒指轻轻撞了一下,“戒指都戴上了,你还没做好跟我共度一生的准备?”
“就算手术失败,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像现在一样走路颠簸,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照样会牵着你的手出门散步,照样会在微博上秀恩爱,照样会带你去见我的家人,照样会让你的名字躺在户口本上——你当户主。”
何有时唇角翘得老高,有那么一会儿,她都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担忧呢,还是矫情劲犯了,就想被他哄。反正听完又乐颠颠的了。
*
二月底,A市天还凉,何有时趁着最后两个礼拜抓紧复健。考虑到手术中的失血量,定下手术时间后听安格斯的建议,去医院做了自体献血。
秦深完美承担起了家庭煮夫的身份,以前他做饭大多按着有时的喜好来,现在全按照补血食谱来了,什么牛奶鸡蛋豆制品,猪肝菠菜桂圆木耳黑豆芹菜,一天三顿都是没滋没味的汤汤水水,炒菜也是少油少盐的。
何有时口重,清清淡淡吃了难受得不行。好在两个礼拜并不长,没受太多罪。
手术当天是个周一,医院人不多,手术还没开始,VIP病房已经安排好了。何爸爸何妈妈陪在旁边,何有时不好意思被他们听到,把秦深拉到自己旁边坐下,两人头挨着头低声絮语。
秦深:“昨天跟主刀医生联系过了,全麻,手术时不会疼的,你别紧张。”
何有时乖乖点头。
秦深:“安格斯申请了现场观摩,我进不去,就在外边等你。”
何有时又点头,最后笑盈盈问了一遍:“要是做完手术我还是站不起来呢?”
“别问了,我爱你。”
早知道他会这么答,何有时矫情完,立马觉得通体舒泰。
一旁的何爸爸何妈妈听得无语,自打女儿上小学以后,再没见她这么黏人过。乍见之下,又惊又奇,还有点唏嘘,女儿到底是长大了啊。
手术时间排到了半上午,满鼻子消毒水的味道,何有时闻得头晕。她穿着一身无菌服,只露出右膝和脸来,身前支着两盏无影灯,细长的架子从侧旁蜿蜒过来,位置调得很低,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今年多大啦?……腿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身边有人引着她分心说话,何有时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医生护士围了一圈,她什么都看不到,一点都不紧张了。
手术室有个挺人性化的设计,旁边有个小隔间,不是同门进的,中间挡着一扇玻璃分隔墙,家属可以站得远些观看手术过程。
她不紧张,隔着一面玻璃看着他的秦深却揪着心。这面玻璃分隔墙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里边的光来回折射,刺得秦深闭了会儿眼睛。
手术室墙砖惨白,灯光惨白,她脸色也白惨惨的,无菌服裹到肩膀的高度,露出一截纤细的颈来。
离得近了,大概能看得到上面的吻痕,不大,一小点。秦深有点走神地想着。昨晚上有时焦虑得不行,趴在他身上作乱,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秦深也啃了回去。
“疼不疼?”
他朝手术室里做了个这样的口型,何有时朝右膝瞄一眼,被灯挡住了,她摇摇头。
神经已经被麻痹了,却还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右腿被人碰触的感觉,疼倒是一点都没有的。大概是手术已经开始了,秦深那个角度能看到,这才问她疼不疼。
她隔着一道玻璃墙冲秦深笑,没过两秒,就看到秦深掏出支签字笔来,在玻璃上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左右对称,画得端正无比。
何有时翘起唇角,没能笑出声,脸麻了。
她朝着玻璃窗的方向努力偏了偏头,麻醉师挺惊讶:“哟,还醒着呢?赶紧睡,不然一会儿血肉模糊的,你看着多不好。”
被他说得无奈,何有时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
这一觉睡得香甜,再醒来时天都黑了。
“有时?”秦深轻轻拍她的脸,“睡醒了没有?”
有时眨眨眼,眼睛有点花,隔了会儿才看清他的脸。
“手术做完了?”
何妈妈和何爸爸把左边的位置留给秦深,坐在她右手边絮絮叨叨:“行了,关节换好了。手术前你还怕这个怕那个的,哪儿有那么多怕的,这不睡一觉就过去了?我问过医生了,一周下地,两周拆线,复健四五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了。”
“还得那么久啊。”何有时看了看自己的腿,裹着纱布,看不出伤口是什么样子的。
何妈妈有说不完的话:“医生说明早就得下地走两步,不能天天躺着,不然以后恢复不好。不过走路可得小心了,你千万不敢再摔着,再摔一下得养一年才能再做手术。”
未来丈母娘在旁边看着,秦深喂她喝粥的手都是僵的。喝了半碗粥,有时恢复了些气力,麻醉的劲儿过了,疼痛渐渐泛上来,从脚尖到膝盖都在疼,出了一身冷汗。
医生说没到喝止疼药的时候,何有时忍着疼,只能分心做点别的。
她也不喊疼,抬手摸了摸秦深的眼睛,干的。有时眨眨眼,开始作:“你没掉眼泪呀,我隔着玻璃看你的时候感觉你眼睛湿了,原来是错觉。我前面那个病人的家属,一个大老爷们,人家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右膝缠着的绷带上还有斑斑血迹,秦深原本心情沉重,听她这么说反倒笑了下:“你前面是孕妇生产,好像还出了点状况,喊疼的声音站在门外都能听得到,那男人才哭得那么惨的。”
说话间,秦深按医生说的剂量,给她往嘴里塞了一片止疼药,何有时就着他手里的水咽下去,这药一时半会儿见不了效。
有时脸上没一点血色,她疼得厉害还不忘矫情:“你都不心疼我。”
“谁说我没心疼?心都是揪着的,你摸摸看。”
当着何爸爸何妈妈的面,秦深也不避嫌,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心跳声确实比往常快一些。
秦深握着她的手没松,凑到唇边轻轻地吻,声声低沉:“隔着一道玻璃墙看你的时候,我是真的心疼了,当时甚至想把你从手术室里带出来,咱不做了,以后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不管开车,还是轮椅,或者我背着你,怎样都好。”
“等手术做完,我又觉得这样不错。你收集了那么多明信片,那么多旅游攻略,等以后腿好了,我们一个一个去。”
“真的?”何有时心思一下子飘远了:“现在三月,婺源的油菜花开了,这时候去大理也好,等我复健完差不多是八月,咱们去西藏玩好不好?”
何爸爸何妈妈插不上话,净听着小两口秀恩爱了,无奈下楼吃饭去了。
止痛片的效果很好,有时昨晚紧张得一宿没睡,困意渐渐袭来。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觉得左手被轻轻碰了下。
她掀起眼皮儿看了眼,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这枚戒指先前就戴在手上了,手术前摘了下来,何有时自己都没想起来,秦深却记得。
有时想笑:“位置错了,先前是戴在中指上的,戴在中指代表订婚,食指是代表已婚的。”
秦深俯身亲亲她的额头,垂眸看着凑在一起的两枚戒指,眼里的温柔快要化成水淌出来。
好半晌,久到有时都要睡着了,他才施施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没有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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