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见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想干什么, 连带觉得顺从被带到对方家里的自己也是个蠢货, 越是这么想情绪就更恶劣, 终于在对方久久离开不回时达到了顶峰。
他厌弃地透过反光的茶几看着那张虚弱苍白的脸,决定站起来向外走,然后毫无意外被抓住了手腕。
这个动作由这人做出来十分熟练, 巧劲一带就能毫不费力地把他带回沙发安稳坐着。
“你倒是好好坐着啊,伤患。”
千代有些无奈地说,语气含着叹息,手边是刚从家里翻出来的简易医药箱。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伏见垂眸, 目光停在对方小心翼翼给他上药的纤细手指上。
……什么怪力,这样的手居然能爆发出那种力量。
询问对方的目的似乎会显得自己很蠢, 但这人迟迟没有表态的意思, 不过是同龄女生的模样,表现得却好似自己年长几分,尤其是这种让人火大的照顾方式, 伏见从刚才起就觉得很烦躁。
“你在乱好心什么?”
不受控制的尖刻话语就这么说了出来,视野中白皙的指尖随之停顿下来。
“你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得到的回答是反问式。
这人和他的对话难道会一直维持这个模式吗?
见伏见一脸的不合作, 千代在绑绷带时刻意用了点力迫使现在这个心高气傲的家伙看向自己——如果不是伏见死活不愿意去医院,她也不至于拿着自己在桃井那里学来的应急医药手段来应付现状。
真是固执。
“我说你啊……”说到一半就开始叹气, 和赤司不同, 现在的伏见实在超出千代本人的认知,而且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但就凭伏见做的那些事, 千代自认为没办法袖手旁观, 受了人家那么多恩惠,要当做没看见是不可能的了,“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稍微放下戒心合作一点吧。至少是在为你的身体状况操心——说起来,你有把握以后不再碰到那些人吗?”
校园霸凌中,很多人只是被解救了一时,之后仍然会在不注意的角落被施暴者变本加厉的偿还,正因此,许多人都不敢声张宣扬,生怕得到更惨的对待。
伏见冷冷地牵起嘴角:“如果会呢?”
“那我就保护你。”千代毫不犹豫地回答。
“……”
绷带处的结固定,千代收回手,手腕猝不及防被伏见虚虚圈住,冰凉的温度差点渗入骨髓,冷得千代一抖。
“你在欺骗我。”伏见轻轻地说,视线一瞬不瞬地钉在她眼底,“这种承诺怎么可以随便做出。不过是见了一面,难不成你是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吗?”
千代:“……”
千代:“你醒醒,我只是一个当代好少女。”
伏见嗤笑一声,放开她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千代嫌弃地看着他,总觉得现在的伏见是妥妥的中二期,脑子还有点不正常——她中二期的时候顶多披着床单扮超人,哪会对伸出援手的人这么冷嘲热讽——这么算来,她最初确实是希望做个爱护民众、保卫大家的超级英雄。
“千代光。”少女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给出回答。
伏见别过脸。
安静持续了数秒,千代把医药箱合上,不可思议地问道:“然后呢?这段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吗?问完我的名字礼尚往来你不是也应该报上姓名吗?!”
虽然她知道,但这不是不报姓名的理由啊!
“伏见猿比古。”
没什么诚意的回应,伏见的视线自然又快速地从玄关至紧闭房门前划过,心底得出结论:“你一个人住?”
看似疑问的语气,其实已经是肯定了。
千代怔松地举着玻璃杯:“……你是侦探吗?”
伏见扯了下嘴角:“很显然的事实。”
“……”
被聪明人无形中的优越感糊了一脸。
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伏见看上去硬气实则很识时务,该护住的地方都护住了,总算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只是看上去皮肤实在苍白了些,千代暗暗心惊,心想伏见难不成从来没有出去晒过太阳?
再瘦下去就可以完美冒充吸血鬼了。
没有主动开启话题的自觉,伏见自顾自靠在一边刷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偶尔指尖动得非常快,偶尔专注地盯着许久;千代坐在沙发另一端,灌下一大口茶后开始思考现在的状况,总之只能得出基本的结论,更深层次的她没办法串联起来,身边明明有个大佬,可惜现在不是能随便说出来让对方分析的关系。
“随便邀请异性来家里,你的戒心是有多低?”
突兀的责问,没有任何预兆到来,千代茫然地回看,确认只在对唯一的观众自己发问,很是顺从本心地回应:“你打不过我啊……”
所以有那么多戒心干什么?
伏见:“……”
无可反驳。
“不过,”千代迷茫地眯了眯眼,摆出不太理解的样子,“你刚刚和那群人……你是故意不反抗的吗?”
“为什么那么问?”
“你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吧。”
“呵。”
伏见轻笑一声,和成年后的那种笑意不同,此刻处处都含着让人不适应的淡淡嘲讽与化不开的冷淡,“别摆出一副了解我的样子,我真受不了这个。”
千代默了一瞬:“所以我猜对了?”
伏见不悦的目光顿时投来。
那么就是对了。
这段让人——当然,主要是伏见自身所感觉不快憋气的时光——持续了没有多久,伏见低冽的嗓音再次打破:“我没兴趣在那种事上获得更多实质性的生理伤害,尽量避免才不是愚蠢的做法,当然他们要是一意孤行,我手上的报警信息会立刻发出去,将自己做到判刑警戒线之上的水准,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啧。”
最后那内涵意味浓重的一声,绝对是对千代的无限暗示。
千代有点无语地看着他,尴尬地问:“所以还是我坏了你的好事吗?”
原本可以一次解决的对象。
是。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伏见不是随便会对谁解释那么多的角色设定,说出那么一大段的最终目的就落在此,给予这个自以为解救他的家伙重重一击,在心灵上抹除那份名为“救命恩人”的自觉。
到头来还是没有这么做。
当这人用那双浸透纯净雪水般的眼睛看着自己时。
“不过……”千代顿了顿,犹豫着发问,“之后呢?”
“什么?”
“就是……按照你原本计划的之后呢?”千代说,“其他人的眼睛可以懵逼,那几个当事人很难骗过去吧,在惩罚结束之后,他们又来找你的话,又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
“……”
干脆到让千代怀疑是否产生了幻听的否定答案,一时间惊讶与不可思议的情绪交错,千代脸上浮现出无法理解的情绪:“你确定?”
这问题太白痴,伏见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千代腾然站了起来:“你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地说你不知道?!”
“不然呢?”
“……”
简直要气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成年后的伏见看见自己不合时宜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望着那副再坦然不过的神情,千代觉得自己的思维和现在的伏见完全是两个世界,解释起来都变得无比艰难:“那种不顾后果的解决方式很容易招来更大的后患,到时候你又要用什么方法?类似滚雪球的玩法,最终绝对会失手吧。”
滚到一定的称呼,雪球就会变成掌控人无法控制的模样。
“那又怎么样?”安静听完的伏见面不改色,甚至还颇感无聊地伸手打了个哈欠,“说到底都是我自己都不在乎,你这么激动的样子不觉得很可笑吗?”
“…………”
没得谈。
现在这个阶段的伏见很喜欢插刀。
成年后是真插刀,现在就是往人心上插刀,浑身都长满了尖刺,只要有人靠近就毫不留情地将人扎得遍体鳞伤,而在尖刺中心的本人也不见得有多么安全。
千代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反复握紧了拳头又松开,这才没有在伤患面前发火。
这一切都落在似笑非笑的伏见眼中,他的表情非常奇怪,很难描述到底是在表达什么样的情绪,明明每个人都是以表情作为传递心情的媒介之一,但这一点在他这里却被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让人看不真切。
“你……”
“不要跟我说话。”千代语气急促地打断了伏见,视线看向别处,有种面对无法控制的熊孩子的感觉,“我不想对你生气,所以先不要说话。”
伏见嘴角的弧度凝固了,又僵硬地拉开,语气上听不出任何异样:“噢?想生气为什么要忍耐?”
“……”
“你不觉得自己在假惺惺吗?”
强行忍住心底对自己的厌恶,在这里扮演好人的角色。被汹涌的怒意包围,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我到底做什么了……”
伏见恶意挑起的笑容在这声颤抖的质问中终于露出了崩裂的痕迹,他刻意寻找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就这么和嘴唇颤抖的少女对上,后者眼睛都微微地红了,让他无法继续恶语相向。
“你要这么不遗余力地讽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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