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的告白》44.艺人家属

    时间很快就已经进入十一月份了。
    天气也越来越冷, 许发凉从酒店出门的时候只带了一件薄款卡其色风衣，有点冷，只是也来不及换了。
    剧组拍戏的日程一天没有拉下，开机一个星期以来, 剧组里的人彼此之间也熟悉了很多，大部分人都没有了一开始进组的紧张与陌生感。
    许发凉始终没有找到与她前世堂妹顾希微的私下交谈机会, 只是这种交往的过程毕竟无法勉强，她只能静待两人之间有什么接触机会, 然后再进一步了解顾怡去世后的状况。
    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沈漾了，自从那天早晨以后, 两人就没有见过面，更多的是微信聊天, 偶尔沈漾会给她发一两条语音信息, 许发凉就会暗搓搓地保存着, 没事的时候反复听那十几秒钟的信息。
    据说现在有一种声音叫“御姐音”，许发凉思考了下，应该说的就是沈漾的声音无疑了, 工作时候她的声音不带私人感情，又冷又御，许发凉非常受用。
    随着金驹奖颁奖典礼的临近，网上对于获奖人选的热度也久居不下, 暂不说最佳男主角, 这一届的最佳女主角也竞争激烈, 有已经获得过金驹影后的黄婉婷再次入围, 有获得过千花影后的已故女星顾怡，有最近上升期势头正强劲的许发凉，可谓看点十足。
    许发凉摆了摆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她不可控制的因素，虽然入围的激动感她从未体会过，但是她硬生生让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徐晃身上。
    每当她踏入剧组的时候，她都仿佛能感觉到时光轻轻的流转。
    徐晃十六岁时还是街头跟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的泼辣少女，那次杀人之后，她第二天就被将军接进了宫。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进入那高高的宫墙之中，跟“官老爷”们一样坐上气派的轿子，母亲从未提起过她的身世，哪怕只字片语，因此，十六岁之前的徐晃，对于父亲的概念一度想当模糊。
    没什么亲情是肯定的，有什么怨恨也是必然的。
    当徐晃第一次坐在年轻将军的白马上，走进宫廷，她的一生就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进宫之后，徐晃第一次感受到生而为人的尊严和快感，那个时候也是她开始向往权利的时候。因为她哪怕是衣衫褴褛，那些“官老爷”们依旧得跪下叫她公主，她不用再担心一日三餐吃什么，她一句话，御膳房就会给她送来十几道精致的菜肴。
    她的父皇或许是对她头次入宫就遇刺心怀愧疚，或许是良心发现想起了徐晃的病死的母亲，对她这个唯一的公主十分宠爱，徐晃这两年来，几乎是有求必应。
    徐晃从没过过这么安稳的日子，也从没过过这么提心吊胆的日子。
    十六岁刚入宫，她被刺了一刀，近乎身亡，在床上调养了大半年，几乎才能勉强下地。
    徐晃从小在最贱的流民区活过来的，对于危险有近乎本能的应对。
    她刚刚开始能自己动弹，就暗中叫人搬了很多书到她的寝宫。
    父皇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师傅，教琴棋书画，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大内高手教她基本的防身之术，徐晃照单全收。
    她像一个久经干旱的树苗，一遇雨水养分就疯狂地生长。徐晃经常挑灯夜读，只是这种事除了一直跟着她的老奴和两个贴身宫女之外，其余人并不知情。
    徐晃在外表现的非常出色，隔三差五，宫里就有各种传言。
    公主殿下又气走两个太学师傅。
    公主殿下和她的侍女们在御书房外放风筝，一边叫着“好姐姐”，一边跟她的侍女们亲亲热热追逐打闹。
    公主殿下今天又把尚书大人的儿子给打了。
    整个宫廷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公主殿下贪玩任性，刁蛮无比，不学无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足为道，对皇权更是没有半点兴趣。
    很少有人知道，太学里师傅讲的课，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都听进去了，武术师傅教的招式，她看一眼基本也就会了，一本书，看两遍，她肯定记得全部内容了。
    徐晃一整天都活得很单调，但是每到晚上睡前，她总会呆呆地望着殿外星宿，想着她的娘亲。
    她是公主，娘亲又算什么呢？她凄苦地活了半辈子，到头来所有人都像不知道有这个人的样子，没名没份，公平吗？不公平，徐晃总有一天会讨回公平。
    徐晃怕死，进宫之后几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内心的想法，就连父皇也被她骗了，以为徐晃是被他宠坏的小公主。
    另外，女子十六岁到十八岁，容貌正是变化，徐晃小时候就精致讨喜的五官彻底长开，她不常抛头露面，但每每她盛装出席宫宴，总有宫人以为自己见了天人。
    就连他的父皇看了都愣神，因为徐晃有七分像她的母亲。基于此，皇帝下了一条命令，任何人不得为公主画像，违令者，斩。
    徐晃没有任何画像流出宫廷，就连宫中人也很少见到这位公主殿下。
    或许是因为这层不成器的皮，徐晃安安稳稳地活到了十八岁，只是这年上元节一过，凉国就来了使臣。
    许发凉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一整周拍摄的大体内容，慢慢让自己进入角色。
    接下来要拍的，就是在上元节赏花灯宴会上，重臣劝公主和亲的部分。
    剧组的背景摆设很大气，近两百平方米的大殿布置地非常奢华逼真。
    皇帝，皇后，老奴，王爷，大臣，两个皇子纷纷入座，王导喊开，礼乐起。
    剧组从舞蹈学院选来的女生也非常有灵气，专业功底很足，穿上红妆，跳出来的舞赏心悦目。
    镜头一直跟着大女主许发凉。
    徐晃今天穿着一身湛蓝色流纹长裙，坐在位子上，独自吃菜饮酒，老奴立在她旁边，精细地照料她。
    歌舞升平之后，就到了谈正事的时候。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表演功底，老戏骨饰演朝中重臣，一开口中气十足：
    “陛下，凉国使臣近日送来帖子，愿以两国边境十年无战事换陛下赐婚，臣以为公主殿下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此事乃一举两得之举。”
    凉国国力强劲，战国八国之中凉国为最，秦国国力处在末流，且长期被其它国所欺凌，迫切需要一个庇护。
    凉国有拉附结盟的意思，秦国正求之不得。
    乱世中，所有人都不会考虑她的感受。
    许发凉眼皮猛地一抬，胳膊因为用力青筋爆起，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眼神由纠结愤懑变坚定，显然已经有了打算。
    徐晃聪明无比，只对视一眼就知道了她父皇的意思。
    哪怕此去凉国路途遥远，居心叵测的人数不胜数，这里坐的人依旧打算把她牺牲掉，包括她唯一的亲人，难道他们不知道，从古至今，有哪一位和亲公主是快乐的呢？
    徐晃在短短的片刻里，就已经知道这个她无法更改的结果了。她看到她父皇的眼睛里有心疼，有不舍，可是那又如何呢？
    事已至此，与其被这些人逼迫地狼狈而去，不如她自己主动开口。
    只是还有一件事……她必须讨到。
    徐晃准备起身，未想到皇后先一步开了口：“不可。”
    “停！停停停！”
    众人崩得很紧的情绪瞬间松散下来，许发凉看着饰演皇后的顾希微，此刻她面上真一阵红一阵白，非常尴尬。
    “希微啊，你这个情绪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王贺摇了摇头，拿着喇叭走到一边去了。
    其余人也四下散开，喝水的喝水，聊天的聊天。
    这种群戏就是很怕其中某一个人掉链子，无关紧要的炮灰甲官兵乙还好，如果是戏份比较重的角色出现问题，那么无疑得中止拍摄，就得让所有都等着那个犯错误的人。
    顾希微的演艺经历中，显然没有过这么庄重的群戏，所以她一时之间有些急了，更不能理解在这个情节上皇后的情绪了。
    许发凉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顾希微走了过去。
    她停顿了几秒钟，才从嘴里叫出那个名字：“顾姐。”
    许发凉：“……”
    “嗯？”顾希微看着这个突然过来的女主角，有点不解，毕竟她们之间的关系仅仅的点头之交。
    “我对皇后的戏份有点心得，您愿意听我给您讲讲吗？”
    顾希微知道许发凉这个女主角的厉害，开拍一星期以来，她基本都是一条过，少有的NG她也很快就能调整好，面对老戏骨的飙戏依旧面不改色能稳稳当当的接下，顾希微不得不感叹这个还没毕业女学生的演技。
    她不是啥死要面子的人，作为顾怡的堂妹，她觉得不会演戏才是可耻的。
    “谢谢小许，我想听听。”
    “皇后现在的心情应该是非常不愿意徐晃去和亲的，一来是因为她对徐晃有愧，二来徐晃的母亲跟皇后有一层隐秘的表姐妹关系，皇后不想让她表姐的女儿一辈子过的颠沛流离，不想让她重蹈她母亲的覆辙，得不到善终。”
    许发凉台词功底不是盖的，说一大段依旧面不改色，喘气都不带的。
    接着她故意做了一个比喻：“就比如顾姐您的兄弟姐妹，她们有最珍贵的东西，您却看不住的时候，您的情绪。”
    顾希微神情恍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ok，我明白了，谢谢小许。”
    拍戏进程继续。
    徐晃放下手中白玉酒盅，准备起身说话，一道声音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皇后坐在皇帝身边道：“不可。”
    “晃儿还小。”这两句台词说得很好，比起之前发生了质的变化。
    紧接着就有大臣反驳：“微臣知道皇后娘娘舍不得公主殿下，但是这是家国大事，最好不好参杂别的，哪怕母女情深，也请皇后娘娘以大局为重。”
    徐晃倒是没想到皇后会出来维护她，只是皇后管的是后宫事，不适合议政，再争执下去，也会引火烧身。
    念及此处，徐晃站起身，拿着一杯酒：
    “父皇，母后，我秦人自当为国效力，更何况我是公主，儿臣愿为和亲公主赶赴凉国，只是有一事相求。”
    徐晃站在殿上，年仅十八岁，已有皇家风范。
    “哦？晃儿有什么要求，朕都会满足你。”
    徐晃等着的就是她这句话，她娘亲的面孔渐渐浮现在脑海中，从记事起，娘亲就教导她不要胆小怕事，不要怕什么，要自己率性而活。
    娘儿俩没有钱，娘亲身体还好的时候，会用为别人洗衣服的钱给她买麦芽糖吃，后来娘亲病了，躺在床上不能下地，说话也没力气了。
    她的娘亲本该在宫里雍容华贵一辈子，用那双纤纤素手吟诗作画，而不是在外面像下人一样给别人干活！
    徐晃双手合一，深深拜下去：
    “请父皇从宫外寺庙中将我娘遗体接回，按皇妃规格礼葬，儿臣即日起便出发赴凉也无妨！”
    她威胁她的父皇。
    十几年来，没有一个人敢当着皇帝的面提那个弃妃。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黑，右手紧握成拳就要发作，被皇后抢险一步按住。
    他最恨别人威胁，今天却被自己女儿威胁到了头上，可想而知是何等暴怒。一阵死寂后：
    “朕准了。”
    “谢父皇。”徐晃再拜。
    “卡！”
    听到王贺喊了收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纷纷四散，许发凉走出大殿，发现围栏外撑着伞站着一个人。
    许发凉顾不得戏服没脱，顾不得妆容没卸，顶着雨跑过来，隔着围栏，沈漾把伞撑到她头上，上下打量她。
    “真好看。”
    蓝色长裙把许发凉的近乎完美的皮肤衬得更好，是一种吹弹可破的白。
    “不正经……”许发凉努了努嘴，“你怎么过来啦？”
    她不是很忙的么，真的没工作了？
    “回去说，先去换衣服，撑着伞过去？”
    为了避免路人以及探班的粉丝，各个剧组都会有围栏把片场围起来，沈漾到来的时候许发凉不在，剧组里没有人认识她，她也没多生事，就这么撑着伞等着。
    沈漾只带了一把伞。
    “不用！”
    许发凉冲她扬起一个笑，蓝裙摇曳，踢踏溅起水花，她笑着跑开，闪身进了化妆间。
    一些看到沈漾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
    “这谁啊？”
    “不知道，看她撑着雨伞提着保温杯抱着围巾的样子，应该是助理？”
    “你脑子进萝卜了？长成这样早拍电影去了，谁会当助理？这人绝对不是幕后人员！”
    还好这里距离酒店很近，沈漾没有开车过来，不然必定引起剧组人员不适。
    “可能是女主角的朋友吧，走了走了，别瞎想了。”
    雨很大，水汽带起了一层雾，还好沈漾穿着小皮靴，不至于湿了鞋。
    许发凉很快就重新出来，她赶紧跑过来，蹲在沈漾雨伞下。
    沈漾从怀里拿出围巾，围到许发凉脖子上，又给她拧开保温杯，让她喝了一口里面泡的热果茶，许发凉满足地点点头，把手缩回袖子里，捧着保温杯。
    一阵风出来，许发凉跟着瑟缩了一下。
    “怎么不带伞呢？衣服也没有带。”
    许发凉默默把装着雨伞和围巾的包往身侧移了移，开口道：“今早只顾着等你回我消息，就忘了看天气预报。”
    沈漾：“……”怪我喽？！
    “今早有些文件，下次我及时回你。”
    许发凉一本满足，头靠在沈漾肩上，往她那边蹭了蹭。
    沈漾把右手撑伞改为左手，把半边伞往许发凉那边倾斜，完完全全地遮住了她，接着她一把揽过许发凉的腰，把她揽到怀里。
    许发凉左手伸到沈漾风衣里，隔着衬衫也揽住了沈漾精瘦的腰。
    两个人一本正紧地往前走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回酒店的路上有一个小型的十字路口，她们过来的时候，正好是红灯。
    黑色雕花十六骨雨伞挡雨能力很好。
    沈漾慢慢把伞压下来，叫她：“小凉？”
    “嗯？……唔。”许发凉转过头，正好被探过来的沈漾堵住了唇。
    沈漾算的很准，十秒钟后，绿灯，她放开了许发凉，把伞重新撑到正常高度。
    没人注意到她们，她们身后的人被雨伞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两人动作，她们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许发凉一言不发，似乎对沈漾的突然袭击不太满意，把她的左手又从腰间抽了回来。
    可是下一秒就被沈漾的右手又牵住了。
    气的许发凉用力捏她的手指。
    到了酒店大堂，碰到了坐着吃晚饭的秀姐和小徐哥，他俩和沈漾点头打过招呼后，秀姐就急急忙忙凑了上来。
    “凉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感冒了吗？还是发烧，烧红了？”
    许发凉：“……”。
    我的脸红不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说下去我会想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小徐哥跟着凑上来：“是不是老板今天跟男演员对戏啦？明天还要赶飞机去台北，老板不要一直沉迷帅哥啊。”
    许发凉：“……”
    还是沈漾拉着脸更红的她及时逃离。
    到了酒店，许发凉脱下外套，发现沈漾左边肩膀已经都被雨淋湿了，反倒是她并没有被淋湿，全身上下沾到水的地方就只有鞋底。
    “洗澡，快去。”
    沈漾不由分说把她推进浴室。
    许发凉把外衣一件一件脱下，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脸真的很红。
    粉扑扑的，像桃子。
    许发凉忙抓过花洒，拧开对着自己一阵喷。
    她想尽快洗完，这样沈漾也可以进来，省的她感冒，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带换洗衣服进来！
    只能穿着内衣出去卧室拿了……
    算了算了，许发凉破坏破摔，反正那儿也都给她摸过了……
    许发热：许发凉你这是什么自暴自弃的思想觉悟！
    过了约十五分钟，许发凉停了水，拿着毛巾在爬满水汽的镜子上擦拭掉水雾，照了照镜子，确保脸不红了之后，她拿浴巾简单擦了擦身体和头发上的水珠，便穿着小内裤和裹胸走出浴室。
    刚一出门，拖鞋还没换好，人就被一个薄毯裹住。
    “你是想生病还是想勾引我呢，嗯？”
    “我……”
    许发凉被她最后一个“嗯”字要命的挑音苏到，一时间支支吾吾接不上话。
    “喂你干嘛……？”
    沈漾把她裹着以后，利落地揽住她的腰把她竖着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腾空让许发凉下意识地揽住沈漾的脖子夹住她的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紧紧缠在沈漾身上了。
    沈漾抱着她把她带到卧室，直接放到床上。
    “我去洗澡，明天Jarry会过来接我们，我陪你去台北参加金驹奖颁奖典礼。”
    过了一会儿，许发凉吹干头发后，沈漾也洗完澡出来了。
    沈漾刚一躺下，许发凉就闻到她身上那股让她沉迷的味道，她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凑了凑。
    “金驹奖颁奖典礼艺人不都是带团队去的吗，你……难道要以岛线传媒老总的身份去？”
    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金驹奖还要多准备一个嘉宾席。
    “不，我以艺人家属身份去。”
    许发凉不吭声。
    沈漾这是怎么了？
    真是一别一周，刮目相看，情话一套一套的了。
    许发凉脑中遐想，难道是她突然开窍了？还是说，她背着自己，看了那种爱情电影？
    许发凉不知道，这只是沈漾情话的冰山一角。
    渐渐的，两人牵着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