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得接, 但赶在《深海巨兽》之前上映不太可能啊。”
白至理听出她那边环境杂乱,于是提高声音:“——你看,那边现在已经在做前期准备了,这部片子瞄准国内市场,但春节档一般都是国产电影分票仓, 所以片方选的档期应该是两年后的暑假或国庆档。”
好莱坞大片从立项到上映通常需要两年, 前期筹备三个月,拍摄以及特效制作一年, 宣发半年, 每个环节不会拖太久。
唐湖已经坐进返回酒店的车里, 四下无人, 说话也放开了些:“都市片又不用做后期, 我们至少能抢先半年在国内上, 省得撞档期。”
“我知道,但你的时间来不及。”
白至理冷静地打断她:“我刚跟张悯导演碰过头,下半年你得专心准备‘漆姐’这个角色,什么片子都不能接,悯导说你至少得先学两个月怎么摊煎饼果子。”
唐湖:“……啊???”
不过这也属于艺术片的正常需求, 为了让演员的灵魂完美浸入角色,往往得用大量独处时间排除外界干扰, 王○卫就极其擅长迫害……不, 训练演员。
轮到她, 保不齐电影还没拍完先靠卖煎饼果子发家致富, 到时候上完cctv6, 还能去隔壁农业频道蹭个嘉宾当。
白至理解释:“我帮你探过口风,悯导在这方面不会松口,上部戏跟乔乐仪拍都没让他请假,戛纳拿完奖以后更不可能对你网开一面。”
唐湖还惦记着自家公司待拍的电影,迟疑道:“……但现代戏不能压,两三年卖不出去就砸手里了。”
商业片挣的就是迎合市场的快钱,万一拍完后五六年才能上映,观众不一定还吃这一套。
“看来两部戏只能选一部接了……说实话悯导那部戏我连剧本都没看见,实在不好把握质量,要不帮你推了吧。”白至理用词委婉,语气却斩钉截铁,带着经纪人说一不二的架势。
他自然希望唐湖手里捏着影后奖杯,但拿奖这事太渺茫,而且商业路线走顺,只要不毁口碑,日后总能接到合适的文艺片角色。
“不不不。”
唐湖连忙摇头,却说:“——等我回去亲自道歉,你先帮我跟悯导提一下,那边预算不够的话我以图南的名义做投资方,不干涉她拍摄,权当掏钱跟导演搞好关系了……啧,你说我现在也算成功人士,怎么天天没包养小狼狗,反而天天倒贴导演呢?”
她和白至理考虑的其实差不多,还没修炼到两手都抓还能两手都硬的地步,既然决定走商业路线,就一心一意地走。
虽然张悯是唯一拿过戛纳银奖的女导演,但艺术片赚不到钱,很少有资本方愿意抱着赔本态度注资,张悯看在钱的面子上总会理解她这次拒绝,不会伤到以后的面子。
“……你少贫两句吧。”白至理略微松口气,打起精神安排工作,“那这样,我从明天起一路跟着你的行程,手上还有几个综艺邀请,必须面对面合计一下。”
“好的。”
《山城起歌》路演的最后一站在b市,这是片方早就定好的,剧组从山城起始,到今日繁华的首都结束。
唐湖终于找回久违的繁忙感,路演之后立刻回酒店向经纪人报道,各种视频和电话会议占据全部私人时间,正经睡眠时间不足4小时。
“明年上半年开录的综艺《交换明星》已经签完合同了,虽然节目组挺爱乱剪片子的,但热度和其他嘉宾的名气都不俗,所以不能错过,不过我们这边得提前准备公关。”
白至理在酒店包房里合上日程本,总结陈词:“好好表现,到时候配合节目人设一起发通稿。”
“你倒是说清楚什么内容啊?”唐湖捂住额头,听见为了收视爱作妖的综艺导演就脑仁疼。
经纪人在身边唯一不好就是受管制,这几天白至理不是嫌她笑得不够亲切,就是挑她跟粉丝合影时妆容太随意,坚持贯彻严师出高徒精神。
“请的影视歌行业的尖端新人和老前辈,主旨是展示专业技能,翻车又翻不到哪儿去。”
白至理话说一半,手机突然响起闹钟声,拿来看了一眼:“三小时后有个饭局,图南新片的投资商会,明远做东,我得先过去招待,你回家换身衣服让助理开车送。”
唐湖扯出一个虚弱笑容:“……知道了,尽管我今早下飞机后就没闲着,而且昨天根本没睡,仍然可以坐在一群中年油腻男士之间谈笑风生。”
白至理注视她脸上那对硕大的黑眼圈:“葫芦,你再怎么抱怨也得去,《我嫁我自己》赶在下半年开机,现在务必把启动资金忽悠到手。”
“行行行知道了。”
白至理拍拍她肩膀,半是心疼半是欣慰。
唐湖得令,火速回家,草草洗澡后换上黑色小礼服裙,出门前又把李若川送的那条布契拉提项链戴上,衬得气色总算好了些。
聚会地点定在金蔷薇酒店,宴会厅装潢不像别家那样着重奢华,反而用几组昏黄灯光和暖调色板营造出迷离风格,更有格调。
加上新鲜姜花作香氛,轻音乐暧昧似耳语,使人呼吸不自觉放缓。
唐湖来时堵车,进场时各家老板的交谈声已经让空气热闹起来,赶紧拿了只高脚杯准备挨桌敬酒。
“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李若川收到她的消息匆匆离席,发现她带着自己送的那条项链,脸上不禁带笑。
唐湖剥开一颗橘子味解酒糖压在舌根下,含糊道:“先回了趟家。”
“我在这里呢,怎么可能有人敢灌你酒。”李若川借着昏暗灯光掩护偷偷挠她手掌心,随后一把握住。
“好……”
唐湖正要点头,眼尖地瞥到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贴墙边溜进来,鬼鬼祟祟疑似做贼,立刻出言喝止:“前面那个,给我站住。”
“……hey,阿湖?”
那个身影立刻顿住,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冲她露出真诚而讨好的灿烂笑脸。
来客正是尤雅雅,照例穿着自家islands出品的杏色重绉丝裙,衬得人更加温柔乖巧,只是望向她时眼神闪躲,死死盯着地面。
唐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图南即将开拍的两部戏,除了她那部《我嫁我自己》,另外一部则是去年立项的现代都市网剧,讲述三名年龄身份各不相同的女主角们的奇妙友谊。
这种戏份设计好了,三个主演能互相成就火一把,所以唐湖早早拉来还在上大学的宁柠进组,也定了尤雅雅为一番主演。
但就在等着发开机通稿的节骨眼上,尤雅雅深夜前往纽约某光卡座费就得四位数美刀的酒吧厮混,不光携手数名小鲜肉,还被路人拍下高清照片。
这是何其惨烈的人设翻车!
时光荏苒,两年前,初恋妹妹还是个被私生子弟弟欺辱的可怜小公主;两年后,已经成长为跟貌美社会青年出入夜店的女富豪了。
唐湖大步走过去,双手扯住尤雅雅脸颊两边:“挺长本事啊,开公司以后连经纪人也管不住你了?你干脆把maxin炒了自己飞多好,想干嘛干嘛。”
尤雅雅眉头打结又不敢喊疼,一五一十地交代:“islands要参加九月份的纽约时装周,我先和设计师过去看场地,回来的时候就……就玩儿去了。当时在场好几个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也不知道有人偷拍啊,不过后来去楼上打牌的时候没被拍到,现在流出去的只有酒吧卡座照片……我确定没被拍。”
唐湖冷冷松手:“可以,黄赌毒好歹还留了一个没沾。”
“打牌”属于初恋妹妹为脱罪而挑的好听说辞,那帮败家富二代玩起来不可能没有赌注,一夜输几百万也稀松平常。
“不是我……是他们非要玩,而且在场的都有人脉,能给islands带不少大单子……再说粉丝都知道我酒精过敏,不可能泡夜店,到底哪个傻x送我的热度!”
尤雅雅越说越来气。
事情爆出来后三小时蹿上热搜前五,接连两个标题“尤雅雅夜店咖”和“你的初恋正在午夜买醉”,暗示性极强,一看就是竞争对手下场运作。
但树大招风,电视剧圈等着上位的年轻小花那么多,她一时也想不到火上浇油的是谁。
“自家人知道顶球用,你去的是酒吧又不是义务献血中心,平时吹的清纯独立女强人形象被你吃了?”
唐湖恨铁不成钢地还想补一拳头,看她委屈地都快哭出来了,又下不去手。
“别骂了别骂了,你不怕把我给骂傻啦?”
尤雅雅瞬间抱头求饶:“maxin早交代让我死都不要回应,再挑个时间去献血,消息先压着不发,等事情过了,网剧开播之前再拿出来炒。”
“还行,你那个经纪人最擅长做这种放低姿态的怀柔宣传,交给她吧。”唐湖抱着手臂后退一步,勉强消气。
另一厢,李若川笑吟吟地欣赏她发火,见她冷静下来才补上一句:“走吧?”
唐湖点头:“嗯。”
尤雅雅见自己这篇儿揭过,才如释重负地跟着往包厢去。
李若川走在前面,低声向两人介绍:“今天来的人比较杂,上头出了新通知,影视项目投资方多元化,从前那种一两家公司把控整个流程的情况以后估计不会有了,等下还得听其他资方怎么说。”
官方的本意是避免洗l钱或者一家独大,譬如薪月传媒的选角是郑山卿自己说了算,而今鼓励多方竞逐,让各个老板扯皮内斗消耗精力,就没心思搞别的。
但这么一来又有新问题,单个项目里缺少唯一的管事人,剩下的投资方各有小心思,统筹起来更麻烦。
说话时,三人已经走到宴会厅最里面的独立包厢,李若川绅士地让两位女士先进,待关起门来,外面宴会厅的音乐声顿时弱了一半。
“哟李公子,出去一趟带回两个大美女啊?”
酒桌上有人笑着打招呼,拍了拍身旁空座:“真是好长时间没看见唐湖了,来来来,坐我旁边,以前每回都是你那个破经纪人出面,那张糙爷们的老脸我再看两眼非抽他不可。”
此言一出,屋里再香醇的红酒也掩不住一股熬了八百年的地沟油味儿。
李若川克制住阴沉目光,向前半步贴在唐湖身后,守护的意味很明显,却没有着急发作。
当代男性太不矜持,那年他第一回看见唐湖都没热情地招呼人家坐在身侧,怎么这人这么不要脸呢?
尤雅雅刚做过亏心事,抢先过去坐在那位老板身边:“林总不贴心,怎么光给阿湖留位置不给我留呢,你就不想我?”
“……我不知道你也来嘛。”林总挠了挠地中海发型,干笑几声,“早就听说唐湖海量,今天可别想轻易走,这样吧,喝完一瓶红的我给你新电影加投二百万,一瓶白的五百万,试试吗?”
虽然有初恋妹妹无私奉献,但对他来说,花百八十万请明星陪酒局不算钱,今天非得尽兴不可。
唐湖早在心里翻了八百个白眼,面上仍然笑盈盈的:“算成投资太精了,回头我还得给你分红。林总来都来了不如赚个外快再走,当着大家面儿干掉一瓶红的,五百万,一瓶白的我给你在刚才的数字后面加个零,试试吗?”
席间,低低的哄笑声连成一片。
林总嘴角向下一撇,拿钱砸惯了人却被砸回来,反问:“我能现在就掏,你呢。”
唐湖突然想起自己的房贷还没还清,正琢磨用什么话反击回去,身后突然传来凉冰冰的男中音。
“先拿我的押着。”
李若川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两人,掏出钱包甩在面前。
“还是李公子敞亮。”唐湖从善如流地摸走里面最精致的那张卡,视线扫过小李同志眼角常年都有的薄薄红色,在明亮灯光下,那片皮肤更加鲜艳透明。
李若川冲斜对面发福中年总裁得意一笑,才回味起唐湖刚才叫了自己什么。
自从两人熟识后,她就没再叫过“李公子”,倒偶尔会一本正经地说“小李同志,组织交给你一项严肃任务”,然后问他借钱,现在冷不防听到这三个字,还真顺耳。
……不行,他得绷住了!
对局的林总略失面子,看着李若川突然唇角收紧的严肃神色,也不再乱说话,继续聊起三人入席前的话题。
上部电影《头号烂片》票房不错,这回是图南第二次进军大银幕,逼格比网剧高,各家都想往戏里塞自己的人马。
唐湖连轴转了几天,听这帮霸道总裁吵架听得头疼,只想更霸道地掀桌子,混乱间终于听见有人问到正题。
“——男主演定了吗?”
对面传来略显嘶哑的男声,并未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
这就对了!
一部片子还没排出来呢,操心什么营销渠道?
唐湖刚想鼓励地冲那人点头,待看清是谁,心里打了个突。
说话者是个面容颇具古代翩翩公子气质的男人,清透贵气,此刻被酒精染得面色酡红,一双眼睛却更温柔含情,颜值放在娱乐圈里也不输人。
唐湖盯着这个男人看了半天,不是因为他好看,而是因为他是方沅那个出过轨的老公,王飞轩。
去年,方沅拍《江湖行帮》时老公出轨同剧组的女编剧,被娱记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方沅两个月后放出怀孕消息,夫妻俩协力粉饰太平,今年已经没什么吃瓜群众会提这件事了。
只是现在,当初也算一脚迈进电影圈的方沅怀孕后没有任何作品,神隐将近一年,反而是王飞轩,从电视剧的圈子里杀入电影圈,不仅演戏,还混进了资本之间。
现在他问起最关键的男主演人选,是有推荐的人,还是想自己上?
尤雅雅一看就知道唐湖想问什么,她早年跟王飞轩拍过古偶戏,大大咧咧地开口:“飞轩哥也要来试镜啊?”
一句话将王飞轩的定位堵死在试镜演员上,省得他开口讨内定角色。
王飞轩不置可否,反问:“还有谁呢?”
他知道唐湖能左右图南电影的选角,今天就奔着这个角色而来,当年《头号烂片》13亿票房,连演技尴尬过气多年的流量男二号都翻红了,哪个适龄男演员不盯着!
唐湖没法用沉默糊弄,随口胡诌:“雅雅……帮我联系过几个相熟的慢慢磨合,我做不了主,具体还得问导演,不过他今天没来。”
新片照旧启用《头号烂片》的导演,连同摄像剪辑都是原班人马,幸亏她担心薄脸皮的文艺工作者扛不过投资方的瞎指挥,没让导演出席,方便两边一起踢皮球。
王飞轩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游刃有余道:“雅雅到底联系谁了,怎么我跟你这么熟都没收到消息?”
要真是尤雅雅推荐演员,他心里反而不慌。
初恋妹妹根本不认识几个演电影的,最多联系电视剧圈的老朋友,电视演员的脸型不一定能放在大银幕上,他读过剧本梗概,相信没有第二个人比自己更适合男主角。
“说得好像我找不到靠谱的人一样。”尤雅雅气鼓鼓地放下筷子,“我还认识二乔这个影帝呢。”
“哈哈哈。”王飞轩只是笑,不说话。
谁都知道乔乐仪也是图南的股东,又跟唐湖合作过四部戏,这回五度合作,两人以后还想不想拓展图南之外的人脉了?
唐湖不忍心让好朋友替她拒绝,况且王飞轩咄咄追问,显然胸有成竹,说不定还串通好其他影视公司的老总一起帮腔,等会儿当场逼图南内定男主演。
她想了又想,严肃开口:“既然你这么好奇,我直说吧,其实导演跟我说他一直有个人选……嗯,是贺湘,不过考虑到发宣传通稿,这个消息还在剧组里压着。”
王飞轩歪了歪头,贵公子的脸上带了几分玩味:“嚯,贺湘,人家影帝的档期太难调了吧。”
一部成功电影离不开好剧本好导演,以及好演员。
华语电影界单单在海报上挂出名字就能让观众买票的演员不多,贺湘算其中一个。
他跟乔乐仪同年出道,成名却更早,拿影帝的时间亦然,虽然原因多半是从前二乔的心思不在演戏上,有一点却被比了下去——乔乐仪演不来爆米花喜剧片,但贺湘正好相反,英挺的长相端起架子文艺入骨,放下l身段也不妨碍喜剧效果,反而多了一本正经说相声的风味,更受观众欢迎。
早些年片方请不到贺湘,退而求其次才会找乔乐仪,图南影视如今是个资历尚浅的公司,哪怕有明远做靠山,让票房口碑双优的一线影帝出演男主角,也悬。
“我说能请来的人,就一定能请来。”
唐湖说得斩钉截铁,顺手拽了身旁的李若川一把:“是吧?”
“……嗯,是。”
李若川刚才被人拉住单独说话,根本没留意她的动向,此刻光凭两个字和唐湖的声音,也一头雾水地冲这边答应。
行行行,都给买,总之掏钱就完事儿了!
王飞轩问:“哈哈哈,果然是明远的李公子,答应得真痛快,不过李公子听见我们之前说什么吗?”
李若川深深沉默:“……”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又冷嘲热讽哪家总裁了?
我兜里的钱够不够?
唐湖轻咳一声及时解释:“刚才聊新片男主演的事,我还没想好和谁搭戏呢,你觉得贺湘怎么样?”
她只说“导演中意贺湘”,也只问李若川的喜好,没板上钉钉地说签过合同,不算吹破牛皮。
再说谁家拉赞助的时候不吹牛!难道投资人好骗吗?
李若川反而举重若轻地松了口气:“哦,他啊,你想找就找。贺湘以前欠我个人情,正好这回用了,我现在把他私人号给你,你跟导演去联系,省得等下说起别的忘了。”
“……不用,我记着。”
唐湖精神一震,再一震,震得太过倒显得面无表情。
这种感觉,仿佛两个初中小情侣逛商场,一个人说玻璃柜里八斤重的纯金砖头真好看,另一个居然还真就买了!
围观的王飞轩无言以对。
尽管他是个已婚人士,还找过小三,然而此刻仍旧觉得孤零零的。
……干得不错!
唐湖以眼神示意,像个机关老干部一样鼓励地拍拍李公子膝盖,又悄悄沿着骨节分明的位置,一寸寸往上爬。
“啧。”李若川翘起腿,让她安分一些。
王飞轩悻悻地夹了筷蔬菜,没再找唐湖说话,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
他放下筷子去掏手机,侧过身体按下接听键:“喂?”
唐湖隐约听见那头传出尖锐的婴儿哭声,瞬间被勾起好奇心,全神贯注地分辨起别人听筒里的一丁点声音。
环境太过吵闹,她哪怕用系统强化过五感,也只知道电话那端是个女人,低柔声音跟人类幼崽的哭声缠在一起,嗡嗡一片,听不出在说什么。
“没有,还在忙,不知道几点回去。”
王飞轩声音压低说话急促,随后直接挂断,一秒钟都不耽误饭局。
唐湖这才了然,打电话的人是他妻子方沅。
王飞轩扔下手机,发觉唐湖在看自己,僵硬地扬起唇角:“没什么。”
话未说完,妻子又打来一通电话。
王飞轩的假笑还挂在脸上,不耐烦地划了下屏幕:“……我不是不管你们!唉,真在干正事,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咱姨。”
再次挂断电话,可方沅还是不死心地打来第三回。
“喂?……我知道!从刚才就听见她哭了,你哄哄不就完了?你哄完都没用,那还找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带孩子!要不然交给保姆,我这里忙着呢……你要找咱爸那就去啊!”
王飞轩脖子上青筋起伏,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当年虽然被爆出跟女编剧手拉手的照片,没过两个月,方沅便放出怀孕的消息,他们还是媒体口中的神仙眷侣,平稳至今。
他今年得了个女儿,等日后准备一下暖心宠女好爸爸人设,更方便接综艺,男明星结婚左右不影响人气,但计划还没实现,他已经快被家里的老婆孩子烦死了!
方沅生产后一直神经质且多疑,不是嫌弃他在坐月子时不够贴心,就是猜他又要出轨,动不动以泪洗面,稍有不顺心就威胁说要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老丈人。
没办法,谁让去年他在丈人丈母娘总之全家亲戚面前,发誓不会再出轨呢?
总之现在一回家,面对不是产后暴躁身形肿胀的老娇妻,就是堪堪满月的小婴儿没日没夜地嚎啕,谁受得了?
她们母女俩还希不希望家庭和睦!
第四通电话又要打来。
王飞轩干脆长按电源键,彻底关机,在酒桌上接多了电话太惹人注目,更何况他也不想跟方沅交流,没必要为这事出去说话。
唐湖将一切收在眼里,随口提议:“是家里有事?时间不早,抽不开身就先回去吧。”
王飞轩无奈地轻轻拍着手机:“没什么大问题,沅沅就是事儿多,她生完孩子一直这样,女人嘛,让她自己冷静下就好了。”
唐湖饶有兴致地问:“女人都这样?”
王飞轩才觉得那番话太片面,重新组织语言:“你肯定不这样。”
不是女人都这么敏感脆弱,而是生完孩子以后老公就跟死了一样的女人比较脆弱,换成暴脾气的,估计得直接抄菜刀把自己从“感觉丧偶”变成“真正丧偶”。
唐湖轻笑一声,不再劝他离席。
时间愈来愈晚,各方暂时敲定新片的总投资额,就等回去签合同,酒宴终于散席。
唐湖按捺不住激动心情,先行离场,扯着李若川的西装袖子拽到角落:“等等,我有事问你。”
“怎么了?”
李若川还是第一次见她在外面如此热情,右手松了松领带结。
唐湖满脸兴奋:“——你真能把贺湘请来?他什么时候能进组?筹备时间不多了,他能调档期吗?”
李若川冷漠地把外套从她指缝里扯出来,本想生气,最终还是回答问题:“你让我去联系的话,随时进组,没档期也可以调。”
顿了顿,又解释原因:“很多年前我筹备做影视但公司还没成立,我跟他在一个私人局见过面,东家难缠指明要他陪夜,我帮忙解围了。其实是顺手的事,但他答应明远开门后来帮忙,不过也因为档期问题没参演过我们的片子,这些年人情越滚越大,总得还回来。”
“见义勇为,值得表扬。”
“嘿嘿嘿。”李若川被夸得低头。
唐湖话锋骤然一转:“你第一回见我的时候怎么不绅士呢?”
“因为那天我其实不想认识他,但那天想认识你。”
李若川认真回答,指着脸颊:“先亲一下,剩下的晚上回去补给我。”
唐湖左右看看,趁没人注意使劲扳住他脑袋蹭了一口,吃饭时口红已经卸去,所以这个亲吻没有留下罪证。
李若川在她手里拼命挣扎:“咳、脖子……脖子要被你拧断了!”
唐湖坏笑着松开,轻轻推他一把:“去送客人吧,别的不说,‘饿了美’老总那两千万必须拿下,请来贺湘的片酬就靠它了!”
在饭局结束之前,图南能合作的除了自家那些,估计也就是跟王飞轩类似咖位的演员,尽管王飞轩形象演技都过关,还有过不错的偶像喜剧作品,但她在感情上并不喜欢这个人。
唐湖在心里画了半晌蓝图,越想越得意,拦住经过的侍应生,从盘子里拿了一瓶无糖苏打水庆祝。
此时客人散得七七八八,连外面宴会厅里的人都回家了,循环播放的轻音乐一时显得冷清。
王飞轩落在最后,慢慢向外走,声音又急又哑:“……不就那么回事,生个孩子真他妈把自己当太后了?”
今天没能挤进资方的男主演待选名单里,已然是无功而返,重新开机后又跳出妻子的十几条未读短信,心情更加烦躁。
所以他这通电话并非打给方沅,而是自家小姨,也是他的经纪人。
“姨,你到家先跟沅沅说是我让你去陪她的,我在外面跟林总忙正事,而且喝了酒不方便开车,今晚不回家,先把人哄住再说,至于明天有空回来没空再说……”
王飞轩边说边挪步子,抬眼一看,唐湖倚靠门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过来,顿感心虚。
现在代驾业务这么发达,再不济也能把家里的司机叫来接送,说什么喝酒不便开车都是借口罢了。
然而唐湖并不戳穿,手里拿着一瓶苏打水随意往嘴里灌了两口,瞳仁亮荧荧的,清晰映出头顶吊灯的形状。
“呃,那我告辞了?”王飞轩试探着经过她身边。
“哗啦——!”
唐湖霍地拿苏打水从他头顶浇下,看着对方从头顶湿到腰带的狼狈模样,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听他说话时那一点微妙的不爽,终于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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