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先前没见过的房间,里面带有英式风格和中式风格杂糅的装饰风格。暗红和金黄成为房间里的主色调,所有的家具似乎都被一层碎花布包裹着,墙壁上却挂着几幅中国山水画。
朱小姐脸色发白的半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白芷仔细看了看书名,正是先前看到过的《安娜卡列琳娜》。
朱小姐此时脸色憔悴,原本黑黄的肤色里透出一片苍白,呈现出一种明度挺暗的青。房间内光线不是很强,主要是壁灯上笼着一重微黄的光,她心神虚虚的茫然的看着前方,床边有个襁褓里发出小猫一样微弱的细若游丝的婴孩的哭声。
突然她转过脸看向门口,原来是有人敲门,“进来!”她转过眼神,看着进来的人,从床边的柜子里翻出一个黑色的皮箱,微微打开,是一叠叠的纸币,“去,把她送去福利院。”说着手指向床边露出一圈黑发的小孩子。
“那,先生那怎么说?”
“你别管,我自有主意。”
现实生活里的人,永远都是带着一重重的面具,像是一颗颗洋葱一般,永远是拨开一层,又紧接着呈现下一层,远不如舞台上那么脸谱化。
白芷思忖,“真有意思,此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你看,朱小姐那么矮小瘦弱,一米五几的身高,常穿软底的平底鞋,走路轻飘飘的,头发枯黄稀疏的模样,你怎么也不会想象出她纤细的手指间,永远拨弄和弹奏着影响他人命运的华章。
而韩安瑞,那么浓墨重彩、墨色眉眼白皙皮肤如此有存在感的长相,身形也算高大修长,让大多数人都见之忘俗的这样一个人,据后来的表现来看,确是毫无自我主张、没有自我意志,只是他人传声筒一样的近乎透明一样的角色。
上帝造人,果然自有其独特的想法。
“我不理解。”白芷呆了好一阵,喃喃自语。
“嗯?”“孔雀”着实耳尖,什么也逃不过他的敏感。
“为什么,为什么朱小姐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永不让自己吃亏的人,一个控制控制意识所向披靡的人,堪称意识上的君主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极其善于摆弄别人的心思,永远洞穿人情世故而又不发一言,永远能够兵不血刃的得到她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一切,她
于她而言,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如愿和她的男朋友andrew顺利结婚,事业也一片向好、一帆风顺,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诞下一个黑头发的孩子?如果我没记错,这时候她还没有离婚吧?”
“人性是复杂的。”“孔雀”摊了摊手,摇了摇头。“不过——”
他扭过头去,把玩着石壁上的藤叶,特地把脸转向一边,白芷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什么?”白芷此时已然被大量的信息冲击得内焦外嫩,感觉再怎么样的新闻也不会让她更为震撼了,只是看着石壁发呆。
“我还记得,那会儿你们公司出现一个叫stephe的实习生。对吧?”
“嗯”。白芷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也姓朱吗?”
“为甚——”白芷突然恍然地捂住嘴,睁大眼睛不相信一般的看着他,大量的往日回忆像是一股带着巨大的白沫的浪潮,汹涌地朝她袭来。
“难道——难道不对啊,年龄不对”白芷口齿不清喃喃自语。
“哼”“孔雀”冷笑了一声,“当时的你不明白,情有可原,事到如今,你依然不明白?那我就有些搞不懂了。”他说着,有意无意的扶了一下面前的石壁。
记忆里那些模糊不清的脸变得熟悉又模糊、那些声音变得时远时近,环绕在她的耳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文字、控诉和指责,记忆当中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纷杂的猎奇眼神和或是鄙薄或是抵触的神态
这一切都像是一阵嘈杂而又纷乱的交响乐,刺耳而又扰人心神,伴随着一种让人无力的窒息感,
漫天的网络文字当中,有个很坚定而清晰的声音,凭着直觉,她知道是来自韩安瑞的
“你心坏了,被柳菲儿给带坏的,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但是,朱丹是好人,你必然是嫉妒她,你不应该嫉妒别人”
终于——
铛——一声震耳欲聋的铃声似乎从这些纷乱的声音中脱颖而出,在她的耳旁炸响——
她终于双腿一软,重重的摔倒地上,她用双手支撑着上身,浓密的长发从耳后倾泻而下,盖住了她苍白的脸。
“why?”良久,她才发出一丝声响,似乎在微微发颤。
“what?”“孔雀”掷地有声,是腔调饱满的伦敦音,典雅当中似乎透着威严。
“why?as
you
know,i
nfessed
y
cris
that
didn""t
exist
andand
i
quitted
the
job
a
person
who
withdraws
fro
the
petition
should
be”白芷慌不择言,眼神中带有一丝脆弱和祈求之色。
“should
be
what?”“孔雀”拽起她的肩膀上的衣袖,等她摇摇晃晃地站定,一双深色的眼睛盯住她,依然是那噼里啪啦的伦敦音,一字一顿地,此时带有不容辩驳的神情。
“that""s
the
ga”“孔雀”把“ga”这个单词咬的极重。
“what
ga?”白芷皱皱眉头,她很不满意他把人生比作一场游戏,但是她又很讶异于对方在提到“ga”这个单词时的凝重而又严肃的神色。
“war
without
rcy”他认真地吐辞,依然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往外蹦的击鼓一样的伦敦口音,听来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也许是看她呆呆地,似乎在回味自己的话。“孔雀”松开了她的袖子,脸上铁青的颜色也渐渐淡去。
他轻轻的抬起头,转过身看着别处,幽幽的传来一句“你明白就好。”
原来如此,权力的游戏里,容不下慈悲,也没有妥协,以及“各退一步海空天空”,只有短兵相接、此消彼长。
“是我愚钝了。”白芷轻轻的抚了抚面前的石壁。
在无数个辗转反则的、泪流满面的深夜,她无处次的止不住的想回到过去,似乎想要改变点什么,甚至心心念念的拼了命的想要站在韩安瑞面前,听他说一句“对不起”。
在这一刻,她仿佛感觉有什么执念瞬间抽离,像是被洗劫了一番,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
这一刻她将耐性和最后一丝期冀消磨殆尽,她放弃了努力着被接纳的热望,亦放弃了接纳他。
她解脱于不必再讨人欢喜,在停止让自己反复受累之后,竟是如此的踏实。
白芷轻轻叹了一口气,耳边居然响起细碎的音乐,她伸出一只手指,在面前光滑的石壁上,漫无目的的划着,轻拢慢捻抹复挑,似乎想要调动起肌肉记忆,画出点什么,却发现——
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她是知道的。
“豆蔻不消心上恨,才情深处人孤独。”
对于艺术家而言,痛苦和忧思就像冷峻的锋刃,磨砺着破开你的肌肤,逼出你的血丝,在破口处才会长出惊才绝艳的、诗意般的花朵。
痛苦出诗人嘛,纠结过后是进步。
她没想过的是,有时候剧烈的疼痛,也会直接让这些才艺消失。
消失到触目所及,只剩一片麻木的沙砾的山丘,朔风猎猎,茫茫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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