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满脸通红。
孩子们立刻围了上去,“银子呢?”
“没有。”两个孩子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贾老板来了。”
正说着,贾老板到了。五十多岁年纪,秃顶,一身肥肉,两腿又长又粗,一走起路来,全身赘肉直抖。
现在他双手捧着那颗石子,表情庄重而谨慎,就像捧着他全部的家当,唯恐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再也找不回来。
一进门,便看见了鹤立鸡群般的小顾,径直走到小顾面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三个礼。
孩子们暗自起疑,平时这个眼高于顶,飞扬跋扈的龟儿子为什么变得这么老实,这么多礼。
小顾指了指贾老板手中捧着的石子,道:“我说它是无价之宝,他们不信,你信不信?”
“我信,绝对信。”贾老板慌不迭地回答。
“依你看来,它能值多少银子?”
“很多,很多。”贾老板头上汗珠直冒。
很多,是一个笼统的数字,所以小顾又问,问的却是大头,“你猜,很多是多少?”
大头眼珠一转,“很多的意思是说至少值五百两银子。”在他心目中,这绝对是狮子大开口。
果然,贾老板期期艾艾地道:“五……五百两?”
“怎么,你嫌多?”
“不,不是,是太少了。”
小叫化们全被惊住了,五百两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何况还不止五百两。难道那颗破石头是从天上掉来的,还是女娲娘娘补天剩下来的?
“那至少也值八百两吧?”大头试探着问。
没想到贾老板的话又让他们大吃一惊,“不止八百两。”
小顾悠然地接口道:“那就一千两好了。”
“是,是。”贾老板像个应声虫。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颗石头放在小顾的手里,生怕弄掉渣,小顾却心安理得地接过来,随随便便地放到口袋里。
当铺的规矩是一方抵物,一方付钱。这完全不合规矩。
小顾生怕他们不懂,解释道:“我说的一千两是指看一眼的价钱。”
小叫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荒唐离奇的事情,就像看见了马上天,牛上树一样,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贾老板居然连声称是。
他一拍手,门外走进一个青衣大汉,手提一口的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银光闪闪的元宝。
小叫化们的眼睛看直了,他们在梦中也没梦到过这么多银子。
贾老板显得殷勤而热情,“这里是两千两,敬请小公子笑纳。”他居然多给了一千两。
“好,收之有愧,却之不恭,贾老板,你是个好人,不打折扣的好人。”
谁知听了夸奖,贾老板变得紧张了,语气也变得惶恐起来,“小公子如此说,小人会折寿的,”说完连连施礼,似在赔罪。“如果没有别的事,小人告辞了。”
小顾摆了摆手,贾老板如获赦般地退出。
小叫化们面面相觑,蓦地暴发出春雷般的尖叫声。
小顾被吵得脑袋生疼,他捂住了耳朵。
好不容易乱糟糟的声音慢慢地平息下来,小顾斜了一眼老大,“你输了。”
老大的脸如同涂了一层玫瑰汁,眼睛流露出不胜喜悦的光彩。“你真的打算把这些银子送给我们?”
“当然,我虽不是皇帝,说的话却比皇帝老儿的金口玉言更可信”
老大吃了一惊,“你敢骂皇帝?”
“有什么不敢,如果他是一位好皇帝,我当然尊敬他,拥戴他,可是现在天下这么乱,不知有多少人受苦挨饿,我不骂他骂谁。”
老大恨恨地道:“不错,其实更应该骂他的是我们。”
小顾却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我的话已经兑现了,你的呢?”
“你是金口玉言,我也是一言九鼎,自然不能反悔,现在你便是这里的老大。从今以后,这里的四十九人,任你驱驰,供你差遣。”
小顾连连摇头,“那倒不必,我这个人崇尚自由,就怕拘束,而且居无定所,行无定踪,这个担子还是你来挑吧。”
歪嘴走过来道,“不如你们两个人都做我们的头儿吧,我们一定听你们的话?”
大头反对:“一个帮会中怎么能有两个老大,万一意见不统一时,我们该听谁的话?”
歪嘴不服气,“如果两个老大成为一家,我们听谁的不一样?”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一巴掌掴在他脸上,声音虽响,力道却不大。
老大又羞又恼,脸如涂丹,大声叱骂:“滚,滚到一边睡觉去。”
歪嘴怏怏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成为一家又有什么不好,一颗石子看一眼就值两千两银子,如果当一块石头去,岂不是换来一座金山?”
小顾有些尴尬。
老大怔怔地站在那里在,像在想什么心事。
她忽然问,“我能不能看看你那颗石头?”
当然能,这又不是件多大的事。
她翻来覆去地欣赏着,把玩着,发现它与普通石头的石质是一样的,只不过多了几条血痕似的细线。被切开的平面上镌刻着十个字:一顾倾人国,二顾倾人城。
她皱眉道:“这好像是两句诗?”
“是。也是两句歌词。”
“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也没什么特殊的含义,不过包含了两个人的名字。”
“顾倾国,顾倾城?”
“是的。”
“他们是谁?”
“他们不是谁,他们是我最亲近的父辈,长者,我的良师益友。我的武功、江湖的经验、遇事应变的能力、处世的观点都拜他们所赐,甚至包括生命。”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圣洁的光辉,就像虔诚的信徒遇见了他心中的神祗一样,膜拜而崇敬。
他们是他心中的神。
“他们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是的。”
她的脸上也充满神往之色。
良久良久,她忽然问道,“那个平日里富得流油、抠得如铁公鸡的王八蛋为什么见了你低声下气,恨不得当你的孙子?”
“他欠过我们家的情。”小顾淡淡地道。
什么情?小顾没说,她也没问,她一向不是个对别人要求很多的人。
小顾看了一眼老大,道:“我叫顾青山,你叫什么名字?”
“金多花。”
“好名字,多金多花,荣华与美貌并存。富贵与香艳长在。”小顾赞道。
金多花却是苦笑,“错了,错了,全错了。”
“什么错了?”
“不是名字起错了,就是我的人活错了。”
小顾大笑,笑声一毕,扫视了一眼那堆银子,便正色地道:“树大招风,钱多招灾,藏个隐秘的地方,人前不可露白。”
金多花点头同意。
“这么多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胡吃海喝,几天便可败光,如果有效利用,便可用之不竭。若做生意,可找贾老板,他是个标准的生意人,深谙经营之道。不会袖手旁观的。”
金多花完全同意,到了现在她忽然发现还是小顾适合做老大。可惜,老大要走了。
小顾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金多花望着小顾的脸。
“我要走了。”
“你……你这就离开我们?”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该聚的时候聚,该散的时候又怎么不散呢?”
听说他要走,孩子们马蜂似地炸营了,纷纷围上来。拉手牵衣,七嘴八舌。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你是不是嫌弃我们?”
“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金多花站在一边默然不语,摇曳的灯光在她的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晶莹的泪花。
终于,乱烘烘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金多花大声道:“顾大哥是个英雄,他要做的是大事,我们怎能强留,延误正事?”
小顾微笑着,“大家不必难过,好聚好散,再聚不难。我随时可以回来看你们,不过下次你们可要请我喝酒。”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小顾尚未走远,金多花追了出来。
小顾停下。
金多花瞬也不瞬地盯着小顾峻伟的脸,“顾大哥,近日传闻附近一带失踪了不少青壮男子。江湖险恶,当心。”
小顾笑了笑,拍了拍腰畔的刀。“没事,我有刀。一刀在手,天下我有;一刀挥出,妖魔全诛。”
金多花塞进他手里一样东西——元宝。声音关怀倍至,“人是风中的草,钱便是草的根,没有根的草怎么能生存?”
小顾没有拒绝,他紧紧地握住银子,也握住了金多花的关怀和体温,转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