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之最强刀客》刀映人心

    六月十五,夜.
    夜清如水,月朗如镜。
    小顾走在洒满月花的荒原上,齐膝的茅草森立如枪锋戟顶,在微风的拂摇下斑驳出明与暗.黑与白泾渭分明的图案.
    小顾虎步龙行,脚下的茅草像是避让不迭的逃兵奇迹般地波分浪裂,小顾的脚步就踩地这明与暗,黑与白薄如锋刃的边缘上.走着走着,他的脚步竟踩出一种神奇的节奏,像是迎合着上天遗落在人间的仙乐,在寂天寞地中作绝世独舞.他的脚步明明很快,可是看起来却很慢.每个动作都仿佛被肢解成无数次停顿,就像觅食时雄鸡的脖子,倏动倏停,无数次的动停又连缀成一个动作,他上身的肌肉明明完全静止歇息,可是看起来却像山泉汇聚的小溪,流窜不息,永无止歇.
    远处是暗如地狱般的密林,小顾就径直走向地狱.
    松柏森森,古木参天.
    密林就像平地撑起的一把大伞,把月光与地面完全隔绝.没有月光的地方,就是黑暗.密林里却一点也不黑,相反,却很亮,甚至连小路的路况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因为有光,不是灯光烛火,而是珠光,辉煌灿烂的珠光.
    每隔几丈远,地面都摆放着一只铜碗,铜碗里盛放的不是铜油火芯,而是一颗颗龙眼大的夜明珠,
    珠光熠熠.亮而不耀,银蛇般地向远处延伸.
    每一颗明珠都价值不菲,这么多的明珠岂非价值连城?
    小顾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前行,明珠在他眼中,与脚下的石砾泥土没什么区别.
    密林中间,竟然有一块方圆十几丈大小的开阔地,珠光延伸到此,戛然而止.
    此时皓月当空,冰轮临照,清辉如水般地泻地,林中一片清幽.
    开阔地中间,盘膝坐着一个人,双手垂放膝上,阖眼不睁,就像地底凸出的一块石头,茅草簇拥的一棵花树,整个人完全融合在周围的环境中。小顾笔直地走向这个人,大声道:在下就是不知死活的顾青山,胆大包天地向龙大侠邀战的人.
    龙在天缓缓地睁开双目,凝视着小顾的眼睛,似乎在鉴赏一件古董,一幅字画.
    小顾的眼神清澈,明亮.清澈如水,明亮如星.却又活泼灵动,带有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小顾对视着龙在天的目光,毫无惧怯不安的样子.
    龙在天的眼神深邃却又空朦,深邃如穹顶的碧空.空朦如浓雾笼罩下的大海.却完全没有一个绝世高手应有的如锋似刃的锋芒,英气内敛,霸气秘藏,这才是真正可怕的高手.
    龙在天面如古井,波澜不惊.道:你果然是一位可怕的高手.
    小顾不置可否.
    龙在天接着道:珠光宝气,你视如萤光烛火.明珠宝物,你视如敝履尘芥,你果然不是求财而来的.
    小顾沉思片刻,缓缓地道:决战前夕,明珠映路,既显豪奢,又唆人犯罪,已是有违刀意.
    "你懂刀?"
    小顾脸上的表情变得庄严而凝重,道:刀映人心.心正,则刀正.心直,则刀直.心刚,则刀刚.这正如做人一样,只有问心无愧的人,行事才能俯仰无愧天地.
    心如止水,无欲则刚.他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龙在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就像看着一只飞上天的狮子,"问心无愧地做事,做人.往往会牺牲自己的利益,这无可厚非.舍小我,求大我.可是这样往往会屈己从人地去迁就别人,遇事会显得缺少独断专行的果断.有时也会因狷介不屈而结仇惹怨。小事可以,大事则缺少圆融回转的余地,所以圆融灵通才是做人的最高境界,也不妨看作刀法的最高境界.
    小顾摇头表示不同意,"圆融不过是世故的别称,做人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用以习刀会固步自封,牵襟掣肘,难以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龙在天笑了,当然是否定的笑."人的成长,总是要不断地修正自己原来的想法,改变自己从前惯有的行为.这是成熟.我也曾有过你这种想法,现在却不赞同这种想法."
    你的一己之见,代表不了别人.因为人的际遇不同,机缘迥异,想法自是千差万别.就如脚下的泥土,栽上同一物种的树,谁能保证它们长起来一样呢?”
    |那不过是方式的不同而已,但它们的物性是一样的,做柱,做柁,做檩,做门,做窗,继而做柴,物性为用.就如你腰畔的刀,无论怎样,它始终是一柄凶器.
    小顾摇头,"那要看在什么人手里,心善,则刀善.心恶,则刀恶.它虽可以造恶,也可以扶善.
    "你既有向善之心,何不弃刀而修?"
    "我生而为刀,为什么要弃刀?"
    两人反唇相讥,互不相让,是不是一旦相让就表示已经理屈辞穷了?一旦理屈辞穷是不是在绝战未始在气势就已经输了一筹?
    小顾不知自己的话是否完全正确,但交锋既已开始,他始终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再激烈的争论也有结束的时候,再多的话也有说尽的时候,话尽的时候,对于两个刀者而言,便是拔刀相向的时候.
    小顾的刀在腰畔,他纤长有力的五指紧握刀柄,一分一寸缓缓拔出.
    他的刀柄微弯,弯如朔月,刀身却是直的,直如笔杆,刀薄而窄,薄如新茁的柳叶,窄不盈寸,透体透出淡蓝色的光芒.
    龙在天的刀倒插在他身前的土地上,他右手五指虚抓,呛的一声,他的刀倒拔而出,半空一个翻转,刀尖朝天,刀柄朝地,凌虚停在半空,龙在天伸出右手缓缓握住刀柄.
    他的刀一出鞘,天地仿佛被血红的残阳映了一映,凄美得像失足的落红无所依从.他的刀竟是淡红色的,红如少女唇边的胭脂.
    小顾握刀的五指蓦地紧了一紧.
    "好一式隔空取物神龙手."
    "果然见识不凡,却不知刀法怎样?
    小顾飞鸟般地一掠而起,反手掣出一刀.
    这一刀,只是一刀.
    刀势如雨洗江天,万物无处潜形,无所不在.
    刀光如吸收了天之魂,海之魄,缭绕出一段淡蓝色的梦幻,劈天匝地地激射而出.
    刀意,似清清的诗,浅浅的画,尺幅之中,却囊括了天下刀法的精萃.
    龙在天脚下倒踩七星,连退七步,手中之刀突地伸出.
    刀一伸出,快得就像雷火迸溅,流光泄地,叮地的一声,刀尖点在小顾的刀头七寸处.
    那是力量积蓄的源泉,是刀心,刀心被击,刀势已散,刀光已溃,刀意立消,刀不成刀,犀利无比的一刀变成了死刀.
    小顾的刀身一弹,宛如不死的灵蛇突地滑过龙在天的刀尖,直直地劈落.
    龙在天翻腕,聚力回挫,刀背如巨锤般地砸在小顾的刀身.
    小顾的刀仍是直直地劈落下来,不过方向变了,这本来是必杀必胜的一刀变成了劈向大地.
    大地不死不灭,何惧一刀?
    小顾的身子忽然离地而起,由立而卧,,他的身子横卧在虚无的半空中,刀势不变,力量不变,方向变了,由立劈到横斫,更绝的是借助双刀撞击的力量刀速快了不止一倍.
    这个变化出人意料,普通人根本无法预料得到.
    幸好龙在天不是普通人.
    他的身子本在后退,却突如流矢般地前进,变成了用身体迎向刀光,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他的刀直直地贴在身体的外侧.
    呛的一声,星火四溅,他的人如剪水的燕子般横掠了出去.半空一个转折,身子如磐石般稳稳落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衣服突然膨胀起来,袍袖,衣带,头发就像在劲风激荡下猎猎而抖,白皙的面庞突地转红,就像关帝庙里供奉的关帝一样,两眼射出寒冰一样的厉火.
    他的人如烟花火旗般地冲天而起,蓦地停在半空,人如陀螺般地旋转起来.地上的茅草和零星的野花突然无风而摇,像是受到了某种大力的摇拔,残花败草呼地被卷起,在空中回旋激荡.
    小顾立刻觉得脚步虚浮,身子似要离地而起,他的衣袂,头发倒竖而起,就像有一只神奇大手拖曳着他,要把他生生地拖到半空.
    他骇然而呼:吸水神龙刀!
    他守坤位,抢离门,趋无妄,转山泽,归大有.他的脚步时急时缓,急动急停,时而莲步时而箭,箭到极处反而慢.
    他的每一步,都仿佛配合着地府深处的节奏,强行穿行在生与死的边缘上.
    半空的龙在天忽地一声大吼,吼声如千龙长吟穹顶,万虎怒啸山林.
    空气居然肉眼可见,四处逸散.
    然后一刀劈下来.
    这一刀,似神龙附体,在半空翻滚着,绞扭着,回旋着,奔腾着,抖动出千种魂惊,万种魄动.
    不是快,而是威,威如泰山压顶,天地翻覆.
    不是稳,而是凶,凶如雷神震怒,巨灵咆哮.
    宇宙立刻涌卷起一股暴烈无比的狂飙,天地间充满了一种至大至刚的力量.以灭绝人寰的凶势凌空斩下.。
    这不是人的刀法,人间没有这样的刀法,这是神的刀
    神刀!
    小顾脚步交错,踩出梦幻般的舞步,叱道;大姆土,食指木,中指火,无名金,小指水.
    然后身子侧卧,左手撑地,像是与溟涬同科,又像是在攫取浩瀚不竭的地之元气,反手向天挥刀.
    不是一刀,而是千刀万刃,一道道淡蓝色的刀芒破刀而出,耀如流星经天,划出一道道辉煌灿烂的轨迹.
    刀芒如水溅波纹般地荡漾,扩散出蛛网般的绵密图案.
    龙在天的吸水神龙刀像是切割在千重丝,万重网上,每摧割一道刀芒都是力气的一种损耗,刀劲的一种削弱.
    刀威以劲立,劲弱,刀之威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刀凶以势胜,劲弱势馁,刀之凶也不过是色厉内荏.
    这至威至凶的一刀弥告无功.
    龙在天身子一个转折,稳稳落在三丈之外的地上.
    “好一个梦幻天罗刀!”龙在天不由自主地赞道.
    小顾毫无受之有愧的样子,"再接我一刀."
    他反手一刀,自下而上撩出.
    一道淡蓝色的刀光斜斜地亮起.刀光一现,密林中立刻充满一种彻骨的寒意,仿佛气转严冬,人依冰岩,霜卷大地万物白,一种毁生机灭生机的萧杀激眸扑面而来.
    寒冰刀法!
    龙在天端立如山,表情凝重,缩广袤看咫尺,略万物看一刀.
    他的手中刀直直地刺出.
    不是劈,不是斫,不是砍,而是刺,这本该是剑法,但他以刀出剑,同样也刺出一种气吞山河的境界来.
    他的刀一刺出,刀身不住蜿蜒扭曲,仿佛怒龙一样强行穿过千峰万嶂,万千冰甲.
    叮的一声,两把刀一触即分,两个人像相斥的磁石一样互相弹开.
    小顾身子一转,刀势以是一变,刀气如天风海雨般铺天盖地而至,又似万里洪波砯崖转石,刀劲回旋激荡如飙轮电转,刀光缭绕如剥茧抽丝后的天衣.
    刀意不是奇,不是诡,而是正.
    每一刀都劈得光风霁月.
    每一刀都劈得大气磅礴.
    每一刀都是人间正气的再现,岁月的一股清流.
    龙在天双脚踏出一种迷离奇诡的步伐,应左乃右,瞻前实后,明伏而纵,他的刀如得窥天机,通灵达神,守着皇天厚土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找那一柄刀魂.
    地上茅草纷飞,空中树叶离枝纷坠,翩跹而舞,林中沉栖的宿鸟惊飞,莫非它们也不堪承受如潮的杀气?
    蓦地两条人影突然分开,小顾好整以瑕地站在那里.
    龙在天左臂的镶金衮袖却已被切去一截,很明显,他已输了一招.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体里立刻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声音,就像远古洪荒的巨兽捍然闯进了花林,又像一头巨鲸强行钻进了鲨鱼的肚子.
    他右臂侧伸,刀头向上,五指花瓣绽放般地舒展,他的刀倏地离手盘旋而升,在头顶一丈处化做虚无的光影.淡红的光影却又如群萤乱天般地流窜不息,曳出道道光华,幢幢光影中重以凝成实物,仿佛天空飘浮的是无数块破碎的残阳,
    龙在天大喝一声,喝声声振林木,“排空驭气奔如电,上天入地求之遍,斩”无数的光影突地凝成一条红线,红线以星晖电抹的速度急扑小顾.
    小顾头大如斗,退,疾退.他看得出,这一刀已不是他能力拒的.
    在疾退中,他的刀虚空连点六十四下,每一刀,都在搏弄阴阳,倒转八卦,与易理符合若节,他要借助五行生克制化之力化解这一刀.
    呛的一声,刀光骤失,刀气顿灭,满目寂寞.
    小顾站在十丈外,他龙精虎壮的身体略显佝偻,就如经霜的鲜花一样萎顿憔悴.鲜血从左臂沙漏般地滴落.
    “你败了.|”龙在天盯着小顾.
    “是的,我败了.”小顾不能不承认,就算他心有不甘,他仍然不能不承认.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胜败之间本就没有通融回转的余地.
    胜败之间,用事实说话,既不能含混不清,又不能抹杀事实.
    一个连失败都不敢面对的人又怎么能奢求胜利?
    ‘今日我能杀你.”
    这句话,小顾也不能不承认.
    胜存败亡,这是老话,也是规矩,一个血染泪浸的规矩.
    胜者为尊,败者为鬼,本就是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得不接受的宿命.
    “但我不杀你”
    “为什么?”小顾忍不住问道.
    龙在天仰首向天,满天月辉像是全照在他一个人身上,他的人变得也和月辉一样清高而骄傲.
    “因为我是龙在天”
    这是什么意思?是自信,自负?还是因为龙在天的刀下从未妄杀一个好人?
    小顾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奇怪之色,也不知是感激还是厌恶,是尊敬还是憎恨?也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他抱拳,躬身行弟子礼.“多谢赐教,告辞.’’他转过身过,慢慢走出,脚步竟有些蹒跚.
    看着小顾走远,龙在天缓缓坐下,他一坐下来,也不再是神,而是人,有血肉知疲倦显憔悴的人.
    良久良久,密林深处走出一个人来,青衣,白袜,布鞋,四五十岁年纪,一副管家打扮的样子,他走到龙在天的身边问:就这样放他走了?
    龙在天闭着眼睛,“不放他走能怎么样,难道真的杀了他?”
    管家模样的人道:“我知道庄主从未滥杀无辜,可是您的慈悲宽大悲天悯人的心怀别人未必领情”
    “为什么?”
    管家的神情有些不屑,“他本就是有所求而来的,不过是拿您当试金石,赢了您立刻扬名天下,即使输了,能与龙在天一战,也是件虽败犹荣的事。”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至少要给他个教训。”
    “为什么?”
    “慈悲虽然是一种美德,却也容易削减一个人的权威,如果每个人在完败后能全身而退,岂不是助长了挑战者侥幸的心理?”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天下习刀者多如恒河之沙,如果都趋之若鹜来挑战您,岂非是一件麻烦的事?”
    龙在天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一睁开眼睛,他的眼神不再深邃,仿佛有一团雾涌了进去,缥缈,虚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疲倦,“散财布施,不如成人之美。我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一次成长和历练的机会”
    “可是您想过没有,如果哪一天你输了怎么办”管家说出了他的担忧。
    他不能不担忧这个问题,如果说龙在天是一棵树,那么他便是依附在这棵树上的藤。如果树倒了,藤也无法站立。
    无法站立的藤别人是看不见的,只能任人踩踏。
    与其说他在担忧龙在天,不如说他在担忧自己,天下有许多人都是这样子的。
    “输了?如果真的输了,龙在天便是别人了”他的话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辛酸和苦涩,却似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愉快。
    他的话很深奥,难懂,管家却懂了。龙在天顶着天下第一刀的荣名,享受着这种荣名带来的尊敬,却也承受着这种荣名带来的寂寞,烦恼。
    如果他败了,天下第一的荣名易主,也许这一刻,他才真正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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