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兰花开》第十四章 逆待的煦阳

    我居然倚靠着睡着了,还是爹回家的关门声惊醒了我,我蓦地打了个踉跄,此时还不到中午,我没有问爹回来这么早的原因,便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爹也紧紧的抱着我,我感觉他的身体是那样的虚弱,也许我稍微再用些力气他就会倒下一样。
    爹抱着我‘呜呜’的哭了起来,我虽然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却是长滴不止,因为我知道爹此时已经被折磨的很脆弱了,他不能在看见我伤心,否则他一定会因再次心痛而垮掉的。
    他的上衣已经破了,上边还有几个未擦去的脚印,他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半趿着鞋子,左脸上有明显巴掌打的红印。爹或许并不想让我发现他的狼狈,他抹了抹残留在脸颊上的泪,强装出笑意的看着我,很自豪的说:“妮儿,昨天爹给他们闹了一夜,我还把两个东村的小毛孩打趴下了呢,爹没事。”他说完便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将手掌摊放在眼前略略的看了一下。
    我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想说,只管眼巴巴的看着爹,他现在越是强装自然我的心就会越灼痛,哎····可是我已经不小了,我的直觉告诉我,爹是为了宽慰我才这么说的,因为我看见他的手腕上有被绳子绑过的痕迹,很深、很明显。
    我把四婶之前来过的事儿和她说的一些话通通告诉了爹,这时爹已经坐下了,他左手扶着那棵槐树,不厌其烦的听着我的诉说。爹听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很不以为然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又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哎,这是什么世道”。
    “妮儿,你今个咋没去上学呢?”爹突然看着我问道。
    我埋着头,样子有些低落,回爹道:“俺老师把俺送回来了,说先让俺在家学,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让俺去学校,爹、爹,老师还抄了个小本给俺呢。”说至最后一句,我显得尤为激动。
    爹此时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但我总感觉他的眼神并没有打在我的脸上,我接着说道:“今天早晨上学,俺听见二狗他们几个喊你名字了,爹。”
    “哎呀,他们爱咋说就咋说吧,可不让咱念书这是什么说法。”爹有些无奈,他又说道:“爹对不住你呀,妮儿。”
    爹停顿了好一大会才鼓出了后来那句话,他伴着呜咽,说完便将头扭到了另一边,左手很习惯的擦拭着眼泪。
    我觉得心里难过极了,但我还是上前了一步搂住了爹的右胳膊,我无法再控制内心的悲痛,边抽泣边劝慰爹道:“爹,你别哭了,俺老师把俺要学的东西都给俺抄到本子上了,俺一定得好好的把它学会了,爹,你莫难过了。”
    爹听了我的话后扭过了头,他很委屈的看了我一眼,之后便将我挽在了他的怀里,他说道:“嗯、嗯,妮儿,爹不哭了,你也莫哭了,好好的学习,莫在出去玩什么、说什么了,咱家可担不起一句话呀。”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态度尤其的坚定。
    爹叹了口气,并用左手使劲摁了一下磨盘便起身了,他什么也没说、径直的进了正屋,我透着窗子看见他东瞅瞅、西翻翻,好像是在找着什么,他很焦急又显得很慌张,终于,他舒了一口长气便自然了下来。他拿的是把钥匙,并异常神秘的嘱咐我道:“妮儿,如果以后爹要是有事去别的地方,你就把正房左侧、里间的那小堆石子拨开,往下挖半尺,里面有一个铁盒子,你就用这把钥匙打开,这钥匙你可千万要保存好啊,那盒子是你爷爷找人用生铁浇的,结实着呢。”
    我当时听完很是不解,便惊讶的问了一句:“爹,你是不是又得去窑厂烧窑啊,那个小盒子是你放的,还是俺爷爷放的呀?”
    爹抚了抚我的耳根,声音小的出奇:“谁放的呗,把钥匙放好了,记住了么。”
    “爹、爹,你还没说呢,是不是香梅爹又让你烧窑去啊?”我紧紧的追问道。
    “别在问了,不是,爹脑子记性不好,怕把钥匙忘了。”我半信半疑的盯着爹,他将头垂的沉沉的。
    “妮儿,你早晨吃饭了么?”爹突然抬起头问道。
    我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你吃的啥啊?”
    爹瞅了瞅我,说:“早晨事儿多,没来的及吃,不吃了,等晌午再吃也晚不了。”
    我没说话,便毫无意思的抠起了指甲,爹现在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我感觉到了他的无奈,我轻轻的噘了下嘴,问他道:“爹,二狗娘说你给牛吃毒蘑菇了。”
    爹猛的抬了下头,但很快又低下了,他忿怨道:“这些长舌头娘们呀,小孩子知道个啥嘛,给小孩说这些干啥。”
    我看的出爹似乎有些愤怒,但是却被他强压住了,而我听了爹的回答也觉得有些惊讶,我以为爹会立马否认我的问话,心里不免犯了些嘀咕,便追问道:“那到底二狗娘说的是不是真的呀?”
    爹显得很是烦躁,疾声回道:“就是我吃了它,也不敢让牛吃啊,咱全村里全靠它吃饭哩。”
    爹说完便骂了几句粗话,又小声埋怨了几句,但是我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婶子说牛好了就没事了。”我降低了语气。
    爹很自然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很欣慰的瞭了下我,说道:“没事就好啊、没事就好啊,我给他们说牛应该是让雨激着了,他们硬说俺出心想害死那牛,一大早老李就把乡里的明白人叫来了,结果一看就是俺说的那样,熬了锅草药,牛吃了没多时就好了,能吃能喝,这不是平白无故冤枉老实人么。”说最后一句话时,爹显得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我想还是感慨;他又接着说道:“那东村的二臭还拿枪指着俺,老李是个明白人,早晨还给俺沏了碗红糖水。”
    我听后也顿感云开雾散,心情霎时好了许多,便问爹:“俺早上去婶子家,婶子家锁着门哩。”
    “小孩子家打听个啥,大人的事儿也跟着瞎搀和。”爹可能预料到了我接下来要问什么、或者想知道什么,没等我说完他便截住了我的话。
    “去把老师给你的本拿来让俺瞧瞧。”他接着说道。
    我进了灶屋将书包提了出来,抽出了那个小本子,前几页是一些拼音生字,书皮上是老师写的一句毛X席说过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爹凝视了几秒钟,便绕过前几页拼音生字翻到了中间,他停下了,全神的看着一首宋词,并问我第一个字念什么,我懵懂的摇了摇头,接着他便又指了指第三个字,这个我认识,所以回答起来当然很自豪,我说:‘秋天的秋’。爹欣慰的看着我笑了笑,他答应我有时间一定教我念这首诗,我兴奋的晃了下身子,连声‘嗯嗯’。
    这是范仲淹写的一首《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
    晌午了,太阳高高的在天空顶儿悬挂着,爹抽了袋烟便去灶屋做饭了,当他看到我早晨自己熬的野菜粥时,连连‘啧啧’了一阵,他端着锅摆在了我的眼下,我看见锅底有些糊了,但他并没有责备我,只是提醒我以后熬粥勤看着点,不久口粮可能就不够吃了,少浪费呢;我假装打了个哈欠,便敷衍过去了。
    又是一个忙秋的时节,晚上总觉得天儿有点凉意,我便让爹将我秋天穿的长袖找了出来穿在了身上,他又给我倒了一碗白开水让我慢慢喝,并说变天容易感冒。
    我就在磨盘上坐着,两手捧着碗边喝边欣赏着天上的星星,它们很美啊,我好久没有这么兴致的来观察它们了,那银河里到底有没有鱼,要是有鱼的话得多大呢;牛郎织女太笨了,他们要是学会游泳不就能见面了吗,哎,真是笨呢。我暗想着,时而会为他们的天各一方、朝思暮盼而感到遗憾,但时而也会为他们不会游泳而感到惋惜。
    爹出来了,我怕他会锁门,便连喊了两声,他便停下了、转过头来斥问我:“又干啥呢,水喝完了么,凉了都,你就是不听话哩。”
    我看到爹有些不耐烦,便也有些委屈,继而用埋怨的口吻说:“婶子让晚上别插门早了,他说来送几个菜馍。”
    爹摇了摇头,像是很难为情,他感慨道:“你婶子呀,真是个好人哩,昨晚上跟俺背了一宿的黑锅,真是…..。”
    他挠着头,撇了眼我碗里的水,并用手往我嘴边推了推示意我趁热赶紧喝完,可是我嫌烫,依旧慢慢吞吞的一边看天、一边咂着碗里的水。
    没多时,我便听见院门‘吱’的响了一声,声音很小,如果不是我已经看的入了神、这声音是绝对听不见的。是四婶,他一手揣着怀里的包布,一手摇摆着便走了过来,当快走到灶门时,他扭头招呼了我一声,同时做了一个表情示意我进屋,我便跟了进去。
    “兰妮爹,你没事了吧,那群遭天谴的没怎么着你吧?”四婶很着急,她声音很小很小,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布包。
    爹捧手接过了四婶的布包,回答说:“啥事呀,你看、哎,因为俺还让你遭了一夜的罪,你还来给俺送菜馍,他婶子啊,俺谢谢你了。”
    爹非常的热情,他把布包打开,将菜馍一一放到了竹垫上,又拿了一块铺锅的笼布严丝合缝的盖住,继而便搬了一个马扎,示意四婶坐下说,但四婶却挥了下手,意思是不坐了。她轻轻的、像是汇报什么国家机密似的窃声道:“兰妮爹,俺不坐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俺孩他爹也不在了,你哩、也算是半个光棍,昨天老李那不要脸的说的俺面子都掉牛粪里了。”
    爹哎了一声,无奈的应说:“行,那你就快走吧他婶子,俺这脸要不要都行,你得挂住啊。”
    这时四婶已经走出了灶屋,她转过头用两手往灶门方向拨了拨,意思是让我们别送了,可走到门口她又折了回来,又悄声对爹说道:“妮儿他爹,以后有啥事让兰子跟俺说就行,缺啥少啥俺都愿意帮你们。”
    爹连连点头称谢,待把四婶送出后,他便锁上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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