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兰花开》第二章 无声的别离

    忙碌的秋收很快就过去了,村子也回归了以往的平静,飒飒的秋风清新凉爽,那悲伤的落叶随风飘零,风停下时便散落一地,无奈的被行人随便的碾踏着,它是多么的绝望呀,它是多么的痛苦呀。一只野兔在苍白的田瘠里慢速的小跑着,它的体色与落叶的枯黄极为相像,如果它稍微停一下,你立马就分辨不出它的位置了。
    我还是每天重复着那些枯燥的事儿,捡干草、吃饭、再捡干草,吃饭再睡觉,爹也是和我一样重复着,每天随生产队上工、吃饭、睡觉。吃的依旧是难以下咽的高粱饼子和野菜汤,即便是爹有点好东西给我,我想也难以在我心波上泛起涟漪,因为这太微不足道了,我宁愿天天吃高粱饼子,我讨厌了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日子。
    春丽午饭后又来了,挎着篮子,我知道她是要我陪她一块儿去捡干草,我当然也想和她一道,这样不至于孤单、无聊。我和春丽在村东场的河沿上坐了一会,看样子,她显得很兴奋、也很幸福。
    “怎么这么高兴,说来听听呗”我问道。
    她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又神神秘秘的望着我说:“你猜猜看?”
    我试探性的反问道:“你娘同意你上学啦?”
    她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她显得有些失望。
    “算了,不瞒你了,你知道我今天晌午吃的什么吗?”她又开始得意了起来。
    “说呗”,我撇了她一眼,眼神很不以为然。
    她清了清嗓,故意提高了一个音调,并且拉着长腔:“白----面----馍…..”
    “瞧,我给你带了一半”,随即便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小块。
    那股麦香味真是沁人肺腑呀,可是我已经决定再不吃这个东西了、更不愿去想。
    “谢谢你、春丽,我吃饱了,中午也吃了一块白馍”,我黯淡的说。
    “哎呀,吃吧,真是的”她边说边往我手里塞着。而我却固执的拒绝着,显然她有些不愉快,但由于我的多次拒绝她也没有再强迫,轻轻的咬了一口又掖回了兜里。
    “哎,兰子,你知道吗,香梅爹说俺家以后能天天吃上白馍了,最少一星期一次”,她说着便竖起食指伫在我的眼前,并且十分自豪。
    我不解,便好奇的问:“这么好呀,我家呢,香梅爹啥时候说的?”
    “就前几天,香梅爹带着一兜白馍在俺家跟俺娘说的,我是偷偷听到的,香梅真有福哩。”她又接着说道:“你家我不知道,不过到时候我会藏一些给你吃呀,放心吧!”她一边满怀信心的保证到,一边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
    霎时,我感觉我好卑贱、好渺小,又是一个下午的面若愁云,我抬头看了看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下头安心的捡草,还有就是听着春丽毫不在意的卖弄着她的优越,我觉得我喘不过气来,天也阴森森的,我便找了个理由骗她说肚子疼便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我坐在爹经常歇息的那半块磨盘上,大脑一片空白,但这种空白是绝望的空白、是憎恨自己的空白,紧接着,眼泪像漏了水的瓢一般倾垂而下,一滴又一滴的落在这沾满草芥的膝盖上,那双肮脏的手再不愿去玷污它的纯洁,那张嘴再不要阻止这发自内心深处的呜咽,沉郁的天空它能听见我内心的咆哮吗?那份关切为什么不能在我家生根发芽、为什么、为什么,我疯狂的在心内呐喊着。“娘、你在哪里呀,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忍心抛下我们,哪怕得到你一丝的爱,我和爹就会很感动的,哪怕你来看女儿一眼,我也会心满意足。”我不敢大声叫出来,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在内心深处燃烧着那份自卑、那份奢求。
    娘离开我和爹时我已经七岁了,就是去年的一个初冬,她走的那天早晨雾特别的大,爹早早就上工了,当时他是不清楚的。大约是在六七点钟的时候,天黑的一塌糊涂,大雾在凛冽的北方里幽魂似的飘荡着,唯一让我听的清楚的就是隔壁三奶奶家猖獗的犬吠声,其他的我就一无所知了。
    娘和我平时不怎么说话,她讨厌我、也憎厌我,以致我们平时很少在意对方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等,所以平时都是爹搂着我睡,娘一个人在正屋睡,至于为何如此,且容我徐徐道来。
    晌午到了,生产队该收工了,由于早上大雾的缘故,我起床晚了一些,醒来时已经近九点了,太阳在几经散去的薄雾里泛着微黄,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挎起篮子便出门了。
    一直到生产队收工,我才注意到天已晌午了,正好我也有点饿,捡的草不是很多,但是我敢肯定这次爹一定不会数落我。也许是昨晚睡觉落枕了,总觉着挎着没有抱着舒服,就这样,我双手抱着篮子,头昂的高高的,若无其事的向回走着,当走到胡同口时,正好看到爹开家门,我便随口叫了爹一声,他转过头来,那张土黄色的脸上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或是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将要发生那般凝重。
    “又跑哪疯去了?”爹随口问道。
    “我起床都九点多了,冻死了。”我说着便做出了一副蜷缩的样子。
    爹冥视了我有几秒钟,“你不会多穿点?”他埋怨道。
    “嘿嘿!”我鬼灵的笑了一声,“骗你的,我饿了”。
    爹没有说什么,我们便一同进门了,爹卷了一袋烟杆捣碎了的土烟,并示意我去生火,我便进了灶屋添水生火,并没有注意娘在或者不在,因为她基本每天都去隔壁三奶奶家做些妇女的事儿,比如纺线之类的。我习惯了做好饭就直接端了吃,因这还没少受了爹的批评,但习惯一旦养成,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改正。
    然而这次我一反常态,变的像一位受过文化熏染的城市孩子一样,将烧好的地瓜秧粥和玉米饼子端在锅边的小桌子上,接着就招呼了声爹,爹很快就坐下了。他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津津有味的吃着,很满足的样子。其实我并没有所说的津津有味,只是这个季节吃的饭相对来说会像样一些,玉米糊、玉米饼子、地瓜干等,虽不是应有尽有,但比起其他季节每天吃的野菜汤而言,这当然要丰盛的多。
    爹沉默了一会,正要准备吃,突然好想又有什么事情,接着便放下了筷子。
    “兰子,你娘咋还没回来呢?”他惊讶的问。
    我心不在焉的回答说:“在三奶奶家呢呗。”
    他显然有些不自然,简单了说了句:“你吃吧、我去看看。”便出了灶门。
    约摸过了三四分钟,我隐约听见在隔壁的王奶奶在和爹说着什么,声音很大,大概意思是说娘今天上午没去她家,还似乎有些埋怨的口气,说等娘织布呢,怎么也不来了,还耽误了一些事。
    我没听见爹说了些什么,但我猜到他肯定说了些抱歉的话、并且还赔了礼。
    爹进屋了,一脸愁相、又显得有些疑惑,我瞭了下他的眼睛,似乎有些失落的神情,我没多问、也懒得多问。至此,整顿饭爹只说了一句话,“吃饱了,下午别出去了,把锅碗刷干净,好好在家呆着。”我应了一声,便大口吃了起来。
    爹吃完放下碗筷就走了,脚步显得很慌张,凭我的直觉,我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因为这个时候爹很少让我刷锅、洗碗,我一般吃完就去院子里玩了。
    我用简单的大脑思想了一下,我感觉应该是娘出事了,一定是娘出事了,但我不敢确定,也不敢去深想,我怕会想到一些恐怖的情结。这时我的心里尤其担心,这也是我第一次为娘担心,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担心的滋味,只是当时还分不清楚害怕和担心到底是什么区别。
    虽然平时很少和娘说话,但是她对我总之比别人要好许多,比如过年时,她会拿布票换些粗布给我做棉袄,有时还会在村里人结婚时揣几块糖豆留给我,虽然始终对我保持着冷落,但我依稀的还能感觉到她是我娘、她还是惦记着我的。
    好大一阵子过去了,爹还没有回来,由于爹叮嘱我下午不要出门捡干草,我也就没出去。我一人坐在爹经常歇息的磨石上发呆。这时候阳光已经很明媚了,早晨的大雾消失的没有半点余蒙,天当然也就暖和了许多。我静静的坐着,真的想不出该做些什么,想去找春丽但又不敢,便低着头,随手捡了一块石子在地上胡乱的画着。随感而发吧,脑子想什么就画着什么,幻想的什么就画下什么,但是一点都不像,唉、要是以后能学画画该多好呀,我能随心所欲的画出我心中的世界、画出我所幻想的天空与大地,在蓝天下有几只燕子自由的翱翔着,树梢上的嫩芽在春风下静静的绽开着,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穿梭在枝条之间,我穿着一条绚丽的长裙在东场的河沿上漫步、还有香梅和春丽,那鱼游的多么轻快呀……
    我梦见爹回来了,娘在后面紧跟着,爹指责娘不安分守家,埋怨娘不是个好女人,娘却默不作声,任凭爹的厉言与呵斥,她表现的很沮丧,似乎也有些懊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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