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无厘头时代》第十一章 偏执

    “吱咯”
    腐朽的大门被推开，穿着一身皮衣不像皮衣的文才，耷着一张跟年纪不符的“老脸”，径直走到摆满灵位的台前，他点燃了一捆香，随后动作娴熟得走到义庄门口，对着阴风阵阵的夜色，喊道：“各位叔伯兄弟姐妹，回来吃饭喽。”
    刚走进里堂，他似想到什么，念叨：“过门是客，你们先吃。”
    拉开一侧的长帘，后面竟赫然站着一排身穿清代官府的僵尸！
    看着摇摇晃晃的僵尸们。
    胆小的文才，立马把油灯的灯芯拔高一点，心悸道：“火不能灭，灭了就麻烦了。”
    随后文才按照规矩，在每个棺材缝里插香，却有一口棺材十分不对劲。
    文才欲打开棺材，岂料棺材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抓的死死。
    原来是九叔的另一个徒弟秋生在作弄文才，然而在作弄过程中，文才不小心打翻油灯，惹得僵尸们纷纷挣脱束缚，大闹义庄。
    这时，九叔和其师弟匆匆登场，九叔大显神威将僵尸们制服。
    秋生怕师傅责怪，连夜逃跑。
    随后，其师弟（陈有饰）带僵尸众离开义庄。
    文才成了炮灰，被九叔一顿责骂。
    故事大概如此。
    导演刘关伟一连拍了好几场，竟出奇的顺利，而且效果奇好，片场不时响起哄堂笑声。
    整场戏中，林振英本就是龙虎武师出身，又是著名的武术执导，加上有洪家班鼎力助阵，整个拍摄过程中，反而是本该频频ng的武打戏最轻松，几乎是一条过。
    陈有在拍摄此片前已经有过多部作品，被设定为笑点的他，在处理人物方面，十分自如。
    不过整场戏下来，要说最出彩的，当属许关英。
    其实当剧本一拿到手，《僵尸先生》的几位主演，便在细心琢磨。
    剧本好坏，对彼时的演员来说，大致上是扫一眼就有个数。
    周星站在片场，一边看着几位主演的表现，一边在跟前世的《僵》相比，结果整场戏下来，近乎一模一样，如同拷贝似的。
    几个笑点和刺激点，都拿捏的十分出色。
    尤其是许关英的表演，可谓浑然天成，让人甚至有些惊喜。
    要知道在这场戏里，他的人物丰富程度是最深的。
    九叔的表演，重点是体现作为本领高超的道长形象，只要绷张脸就行（仅目前几场），陈有呢，配合将打戏呈现笑点。
    这种打戏中带搞笑的风格，正是洪家班的招牌，早前的《人》《鬼》玩的都是这种套路。
    钱小昊作为小生，只要体现出小生的力量感与朝气，实际的人物层次是较浅的。
    而许关英的表演，内心戏就丰富多了。
    周星本以为许关英可能没这么快进入角色，没想到演技这么了得，凡他的戏都是一条过。
    这也让周星猛然意识到，这哥们当年拒绝金像奖最佳男配角，还真不是搞笑，而是他的的确确认为自己的表演，是整部戏的主角。
    今晚，他就用鲜活的演技，征服了周星！
    拍到快午夜一点，刘关伟宣布今天的拍摄到此为止。
    几位主演都是扑到监视器前看录像。
    一个个笑的不行。
    许关英看着旁边的周星，连连伸出大拇指：“星仔，戏写的真棒，很过瘾。”
    演员从某种意义上，跟编剧是共通的，演员从剧本中体验人物的丰富和深度，编剧也从演员的身上试图挖掘出更多的潜能和亮点。
    一帮好的演员，和一个剧本，很有可能撑起一部好的作品。
    但如果是一帮好的演员，和好的剧本，再加上好的导演，就可以诞生出经典。
    以一个后来者的角度来看，《僵》剧组就属于第二种。
    但归根究底，影片的核心还是在于剧本，只有在好的剧本基础上，才有可能诞生出经典之作。
    空中楼阁是不存在的。
    所以不仅许关英连连称赞，就连钱小昊，陈有，林振英都是忍不住道：“过瘾，今晚真过瘾。”
    周星听得耳热，感觉怪不好意思。
    黄影看到整场戏下来的效果，更是不禁感叹：“如果事先不知道是星仔，我一定会以为这场戏是阿丙写的，太像了，也太成熟了，完全就不像是新人编剧应有的水平，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改剧本，我真以为你是从哪剽窃来的创意和稿子。阿星，你是个天才编剧，加油！”
    同为编剧，黄影的评价自然更客观，却得到众人一致认可。
    他口中的阿丙，自然就是黄丙耀。
    在八十年代，黄丙耀是hk编剧中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一座大山。
    无论是作品数量还是质量，他都深深影响了当时的hk电影界。
    黄影拿周星和黄丙耀相比，可见《僵尸先生》剧本在他心里是得到高度认可的。
    周星越听越脸红，他不能明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黄影老兄，我就当把这些赞誉，是说给你自己听吧。这部剧，你跟黄丙耀先生才是真正功臣。”
    第一天的拍摄很顺利，但到了第二天，情况就急转直下。
    七八月份的宝岛，雨量充沛，时不时就有台风来光顾一下。
    从早上六七点，宝岛各地就开始刮大风，下大雨，持续了几个小时也不停，这让剧组都是猝不及防。
    第二天是女主李赛风登场的戏。
    由于外景无法拍摄，刘关伟直接切入内景拍摄，这一场戏是九叔带着文才去和任老爷商谈起棺迁葬的事。
    虽然核心的东西比较严肃，但原戏中却有大量笑点。
    文才和九叔由于不会喝西洋茶，从而引发一系列笑点，包括之后秋生误认为任婷婷（李赛风饰）是怡红院的姑娘，两人虽然说着头尾相连的话，但实际上意思却完全不同。
    这种精致的对冲笑点，很容易发挥人物个性。
    毫无疑问，许关英，林振英，以及黄虾这几位老戏骨演得都很到位。
    唯独李赛风这边，一开始就犯了难。
    在这场戏中，任婷婷是从省城学习归来的精英人士，由于文才的不礼貌，让任大小姐很想找机会“教育”一下他。
    正好，两个土鳖不会喝咖啡，任婷婷故意示范错误的喝法，让两个家伙跟着一起学。
    最终计谋得逞，让九叔和文才在任老爷面前丢了脸面。
    出道几年，年纪尚浅的李赛风由于经验并不多，在表演时屡次不能抓住核心，以至于表演时演绎不出那种灵动的可爱，常常陷入死板。
    刘关伟一连咔了六次，终于让这位小姑娘彻底没了信心，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
    刘关伟讲了几次戏，但好像效果都不大。
    有时候演员就是这样，陷入一个死胡同，要出来就得靠自己悟。
    对动作片出身的李赛风来说，想要演绎一个女子的可爱和灵动，讲真，是有点牵强了。
    在前世的《僵尸先生》中，任婷婷这个角色，确实也没什么亮点，更多的是以一种花瓶的形式存在。
    可见导演刘关伟对李赛风的要求并不高。
    漂泊大雨的天气影响了整个剧组的心情，刘关伟一连咔了六次，也终于有点坐不住了，心情立刻阴沉下来，宣布全组休息半小时，自己则跟着林振英等人出去抽烟，眼看雨越下越大，刘心情更是糟糕。
    他让李赛风好好揣摩一下角色。
    李赛风一个人坐在角落，越想越委屈，眼泪顿时哇哇下来。
    就在这时，她眼前出现一张纸。
    “星仔是你啊。”她连忙擦掉泪水，神情却显得低落。
    周星见周围没人，坐了下来：“赛风，我给你稍微讲一下戏。”
    李赛风点点头，木愣愣的，这种状态，显然是演员对自己的极不自信。
    也是，一连被咔了六次，换谁都会难为情，要不是她是个小姑娘，估计刘当场就要开骂了。
    周星见她没能演好，心里也着急，他一边配合肢体动作，一边生动讲述：“小风，你别紧张，你要知道你的年纪刚刚和任婷婷一般大，所以你本色出演就可以了。你就把自己平时生活中的轻松状态拿出来。至于怎么演，你看我啊。”
    周星模仿起任婷婷的角色，作为北电的优秀学子，周星本身就有多年的舞台剧经验，加上和星爷的龙套经验融合。
    有个词叫浑身是戏，说的就是现在的周星。
    李赛风原本也没抱希望，可看周星讲的这么认真，再看到他真实演绎后，似乎有点开窍。
    她尝试了两遍，在周星指导下，终于有了一丝机灵的俏皮感。
    “对，就是这样。”周星连忙送上鼓励，虽然累的不善，但好歹李赛风是开窍了。
    半个小时，一会的工夫。
    刘关伟等人再度回到片场，却发现角落里，周星和李赛风混在一起。
    “咦，他干什么呢？”
    林振英皱眉道：“好像在指点赛风。”
    “不会吧。”刘关伟不禁苦笑：“他一编剧，怎么还指点上人家正经演员了。”
    林振英白了他一眼：“可你找的正经人员，根本演不出效果出来。”
    李赛风进《僵尸先生》剧组，有很大原因是来自嘉禾高层的安排。
    但实际效果中，好像并不尽如人意。
    不过人家一小姑娘，又是第一场戏，林振英也不好意思太凶。
    他对电影要求之高，是圈内闻名的，而且对待工作的认真程度，也是有口皆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身份，相当于此片的联合导演。
    这时许关英过完烟瘾，见二人立在门口发愁，忍不住道：“算了，让我去跟她说说戏。”
    他这边刚起来，那边周星和李赛风就站了起来。
    李赛风面露微笑，浑身上下都焕然一新
    刘关伟和林振英彼此看了一眼，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整个剧组重新进入工作，周星跟李赛风讲完戏后，又跑到摄影师熬志军旁边，喊了声：“熬哥，待会你看拍摄的角度可不可以这样……”
    熬志军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讶然道：“行，我试试！对了阿星，你学过摄影？”
    周星嘿嘿一笑：“摄影没，但学过话剧。”
    “话剧？”
    这跟摄影有什么关系？
    刘关伟重新坐在监视器后面，见到周星又搞小动作，不禁又是一愣：“这小子又干吗？”
    “第五场，第七镜，action！”副导演举起场记板，重重喊道。
    刘关伟有些“哀落”的看着监视器，前面的基本没变化，出问题的主要是捉弄文才那几个镜头。
    眼看李赛风又要走老路。
    刘关伟都已经准备好喊咔了。
    可就在这时，李赛风的双眼忽然极其灵动的一次转目，监视器后面，刘关伟正欲举起的手掌，一下子变成拳头，整个人几乎猛地往前一冲，这时任婷婷示范了错误的喝法，画面忽然一转，熬志军突然绕到李赛风一侧，画面中出现的是任婷婷的侧脸，和文才，九叔，以及任老爷的全脸，四个人物竟一次性全部被投到镜头之内。
    刘关伟脑袋嗡的一响：“好角度！！”
    说时迟那时快，露出侧脸的李赛风含而未笑，上演了一回侧脸杀。
    几乎一瞬间，整个画面就被盘活了，一种活泼感，可爱感和俏皮感，就如满园的花枝，呼之欲出。
    刘关伟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像着魔一样：“对，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片场其他人都被导演吓到一跳，不过心下都明白这场戏铁定是过了，还是心满意足的那种过。
    而周星这时早已退到一边，把自己隐入人群，显得默默无闻，润物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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